161解脫

161解脫

宋玉修從屋內出來時,目光掃視店裡,他看到郁心仍舊在凳子上坐著,只不過卻是背對著他,宋玉修看著她的背影,心裡忽然一陣心虛。對不起,師妹。

從現在開始,他要試著去喜歡別的女人了。

這就是他為什麼感到抱歉的原因,他覺得,是自己背叛了這份感情。

之後,宋玉修便開始了對『郁心』的追求,他沒追過女孩子,只能將『郁心』約出來,一起散散步,聊一聊兩人的愛好。

宋玉修想著,雖是勾引,但等她解除和子皓的婚約之後,他卻不能拋棄她,他要對她負責,做她的丈夫,一輩子陪著她。

然而,『郁心』好像對他沒什麼感覺,不管他如何示好,她始終都是淡淡的表情。

好像,經歷了藍小婉的死亡事件,她成熟了不少,對很多人都有著很強的戒備心理。

終於有一天,當宋玉修帶著『郁心』坐船游湖時,『郁心』開口了……

『郁心』很認真的看著他,「宋大夫,這段時間,我也明白了你的心意,可我總覺得,你心裡有人,跟我在一處的時候,你總是心不在焉……」

這一刻,宋玉修眸光複雜,他心裡的確有人……

他認真的看向她,「阿心,請你放心,我……我會好好處理這份感情,不會讓它影響到我們……」

『郁心』卻搖了搖頭,「宋大夫,還是算了吧。」

「算了?」宋玉修面色掙扎。

『郁心』轉過身,背負著手,站在船頭極目遠眺,有種繪入山水之間的朦朧畫意。

她一邊看著風景,一邊淡淡道,「我,並不需要你施捨的愛,我,同樣也不喜歡你。」

「我喜歡緊張刺激的生活,和你在一起,只會平淡如水,毫無樂趣……

所以,請你以後不要再以追求者的身份見我了。」

話落,船上寂靜無聲,唯有湖上簌簌的輕風。

船至岸邊,『郁心』下了船,一個人獨自離開,宋玉修依舊站在船上,表情怔然,好像有那麼一瞬,他在她的身上看到了師妹的疊影……

沒想到,她竟然拒絕了自己。

難道,和他相處真的很平淡如水嗎?

回到藥店的時候,他再次看到了他的師妹,心喻大夫。

目光不由自主的隨著她移動,心情也因為見到她而迅速好轉,他恍然不已,果然,對她的愛始終無法更改……

郁心轉頭看他,知道他今天被自己甩了,她心裡很開心,超級開心,但她卻不能表露。

混蛋師兄,勾引自己,天怒人怨,不可饒恕!

對,不可饒恕!

宋玉修走向郁心,輕淡問道,「師弟,跟我相處的時候,會不會感覺很平淡?」

郁心歪了腦袋,「師兄,你沒事問這個幹什麼?」

「我……我只是隨便問問而已。」他眉目促狹,平時,託人給他說媒的女子不少,雖然他都拒絕了,但這也意味著,喜歡他的人不在少數,但還從未有人,直接說他平淡如水的……

他很糾結。

郁心拿著雞毛撣掃了掃桌子,「其實吧,師兄這種比較適合過日子,談戀愛就算了。」

宋玉修,「……」

郁心笑道,「師兄,其實你還好了。」換了別人,她能吐槽的更狠。

記得,前世的宋玉修外表溫和,但卻內心冰冷,當年拒絕他的時候,她是這麼說的。

「宋大哥,您裝了這麼久,應該也累了吧,我看啊,你身上的銀子都比你溫暖,這樣吧,你把銀子留下,把人帶走,行嗎?」

當時,宋玉修對她皮笑肉不笑的笑了兩下,轉身就走了。

至此之後,她再也沒見過宋玉修。

不過,那都是前世的事情了。

她拒絕別人的時候,理由天花亂墜,能把人噎死,大概,林子皓也沒想到,勾引她會這麼難吧。

……

至此,郁心已經明白了宋玉修勾引她的原因,為了他的表哥宋青。

郁心心裡很生氣,但每次看到宋青那一身的疤痕時,她又覺得自己恨不起來,可是,師兄終究是做錯了事。

後來,林子皓還是將那幅畫送給了宋玉修。

宋玉修將那幅畫交給宋青時,宋青的身體一直顫抖,宋青拿著那幅畫,思緒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那時,他還扮著表弟的模樣,陪著星月到處遊玩,她說,林家那小娃娃特別喜歡他,所以,她就經常帶著他去林家逗那小孩玩,這幅畫,也就是在那時畫的……

他伸手,顫巍巍的撫著畫上巧笑嫣然的星月,他臉上帶著笑,心裡卻泛著苦澀,星月,沒想到你留下來唯一的畫像,上面畫的也是玉修和你,沒有宋青……

從始至終,都沒有宋青。

他依舊記得星月臨死前對他說過的話,那時的她悲憤交加,痛苦的吼道,「宋青,你愛我又有什麼用?有什麼用?我從頭到尾都沒有愛過你!你這個騙子,你毀了我的一生,有什麼資格說愛我?有什麼資格陪我?」

「你滾!你滾!我再也不要看到你,你滾啊!」

再次回想起這些,宋青的心痛苦莫名。

郁心知道,宋青始終都誤會著凌星月,以為她從來都不愛自己。

她嘆息,這對苦命鴛鴦還真是慘烈啊。

時間漸漸走過,秋天離開,落葉凋零,冬天到來。

『郁心』那邊,一直追求者不斷,只不過,她的戒備心很強,一個個都被她拒絕了。

那些被她拒絕的人,大多都心生哀怨,被一個醜女拒絕,說出去,他們的顏面何在?

只是,被拒絕就是被拒絕,原因,就是他們魅力不夠嘛……

而郁心,則是一直干著她醫生的工作,有時候,她也會疑惑,她究竟想要做什麼?她的理想是什麼?

理想……

一生為之努力的理想。

郁心無奈,大概,她比較喜歡當一條鹹魚吧,理想什麼的,她大概真的是沒有。

冬至那日,郁心早晨醒來,眼睛撇向窗外時,她看到了冬日裡的皚皚白雪。

「下雪了……」她嘴角勾起,露出絲絲微笑。

她飛快地穿上棉衣棉靴,跑到屋外,看著天地間四處飄散的鵝毛大雪,心裡一陣暢快……

雪,潔白純凈,為大地鋪上了一片雪白,同時也掩藏了無數黑暗。

她站在雪裡,伸出手接著飛舞的雪花,入手即化,餘下一片冰涼。

她怔怔的站著,愉悅的心情漸漸轉涼,好冷。

這時,宋玉修走到她的身邊,為她披上了厚重的披風。

她轉頭看他,「師兄。」

宋玉修卻漠然的看著空中飄零的初雪,「這種大雪,若是在前朝,大概會是一派祥和,可在現在,註定要凍死無數可憐的窮人。」

郁心看著他,再看了看飛揚的雪花,心裡一片黯然,「瑜哥哥,如果他還在,一切都會變好的……」

雪還在下著,她想起了那個不斷追求理想,至死不悔的年輕帝王,白雪不自覺的落了滿身……

「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她的聲音清冷,又帶著深深的無力。

「瑜哥哥,回來,回來,好嗎?」

她站在雪地里,眼淚逐漸模糊了視線。

……

後來,凌王凌逸塵察覺到鏡顏所做的事情,是鏡顏殺了藍小婉,並將全部罪責推給了『郁心』。

原本,他是懶得管的,可是,為了替鏡顏永遠解除後患,也為了他的一些不足為外人道的私因,他選擇主動勾引『郁心』。

而『郁心』,原本就因為幼年的事情對凌逸塵有好感,凌王隨便對她笑兩下,她便喜歡上了凌王。

時間急速流轉,眨眼便來到了『郁心』被誣陷成蕩婦的那天。

那日,一切都未改變,『郁心』在洛水河邊等待凌逸塵。

而凌逸塵,也如前世那般,直言,「抱歉,本王對別人的未婚妻並不感興趣。」

只一句話,就將『郁心』打入了地獄。

她緊握著手心,質問他,「王爺,您這是什麼意思?!」

凌逸塵沒有理她,而這時,林子皓從對面迎面走來,「郁心,這你都聽不懂嗎?凌王的意思很清楚,你已經有未婚夫了,就要遵守婦道,別再勾引他了!他對你不感興趣!」

她身體顫抖著,顯然受不了這樣的打擊。

之後,凌莫寒的儀仗隊路過,得知了這件事。

一切都在按前世的路數發展。

凌莫寒自然是向著自己的親弟弟。不管『郁心』有罪沒罪,她最後的結果依舊是眾叛親離。

凌逸塵道,「皇上,一切,都只是郁心的一廂情願。」

貼身丫鬟小香跪伏在地面道,「皇上,奴婢可以作證,是郁心小姐主動約凌王出來的,除此之外,她還多次派我去給凌王爺送情書,可是凌王爺並不喜歡郁心小姐,他幾次拒絕小姐,可小姐卻一直無動於衷,甚至變本加厲。」

父親告訴她,「郁心,不管怎樣,你身上都已經滿是污點,再怎麼洗也洗不清了。

從現在起,你不再是我郁家的人,我們郁家,不能被你抹黑,你不能拖累郁家,更不能拖累你弟弟!」

那一日,她失去了所有,徹底跌入地獄,而今日,一切又重演了一遍。

當一切散去,所有喧囂謾罵都遠去的時候,郁心一身簡潔的白衣男裝,站在洛水河畔,清風揚起她的衣袍,她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

她走到『郁心』的身旁,輕輕將她從地上扶起。

『郁心』抬頭看她,面上驚愕不止,「心……心喻大夫……」

郁心微笑,「我說過,我會一直站在你身後,不管別人如何看你,我都固執的信任你。」

『郁心』一臉的狼狽,嘴角還滲著鮮血,可聽了她的話,她終於忍不住嗚嗚哭了出來,她抱緊了她的身體,將自己的痛苦,自己的悲傷統統哭了出來。

郁心輕輕拍著她的背,安慰著她,「不要怕,有我在,還有我在……」

這一刻,兩顆孤獨的心緊緊靠在了一起。

漸漸的,『郁心』哭累了,終是在她的懷裡沉睡了過去。

郁心輕呼了一口氣,將她抱起,準備帶她回藥店。

而她剛轉身,就看到了一身銀色華服的凌逸塵。

他的面色古怪,好似沒料到,心喻竟然會在意一個一文不值的醜女……

郁心抱著她從凌逸塵的身邊路過,好似根本沒有看到他一樣。

凌逸塵轉過身看她,眼裡嫉憤如狂,「心喻,為什麼!為什麼要在意一個醜女?!」

他承認他嫉妒了,為什麼在心喻眼裡,一個醜女都比他重要?

他一個王爺,哪裡差了?為什麼不理睬他?

郁心沒有轉頭,瘦削的脊背冷對著他,冷漠的聲音響起,「王爺,你曾問過我,如果有一天,你做了壞事,我會不會因為這個而厭惡你?

如今我想,你心裡應該有答案了吧。

我會厭惡你,厭惡你一輩子!」

聞言,凌逸塵身體猛地一震,她冷漠的話語好像一把利劍,直接插進了他的心扉,令他鮮血淋漓。

「姐,姐姐……」他失聲呢喃著,眼裡充滿了茫然。

他不相信這個世界,只信任哥哥和姐姐,可姐姐今天……卻不要他了。

他閉上眼,整個人苦不堪言……

郁心抱著『郁心』走了,而她在行走的過程中,懷裡的『郁心』逐漸透明,最終,『郁心』的身體化為一串白色的熒光,飛上蒼穹,漸漸消失於天際。

郁心遙望著天際,眼裡淡然靜默,這個世界的『郁心』終於是解脫了。

是啊,只要這世上有一人憐惜她,她就滿足了,執念也就散了。

她低下頭,忽然覺得心裡空空的。

……

與此同時,皇宮內,欽天監的陳大人前來為凌莫寒彙報。

「皇上,臣昨晚夜觀天象,發覺近日會有流星雨出現!」

聞言,凌莫寒的眸中一亮,難得的激動了起來,「愛卿,具體的日期是多少?」

陳大人彎著腰,恭敬道,「大概就是明晚,屆時,臣會帶領皇上去最佳的地點觀賞。」

聽完,凌莫寒心情大好,明晚,他最期待的流星雨就要來了,星兒若是在天有靈,應該也會開心吧。

隨後,他便命人準備東西,到時候,不只是流星雨,他還要舉行一個盛大的晚宴。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他卻覺得時間過的太慢了,他恨不得立刻跳到明天,直接領略他最期待的美好。

然而,終於等到了那晚,流星雨卻並沒有出現。

那一晚,他沉著臉在觀星台等到了天亮,太陽升起的時候,希望破滅的他暴怒的砸碎了所有準備的東西,趕走了所有跳舞助興的舞女。

那天,凌莫寒的暴虐眾人有目共睹,即便是經常在他身邊伺候的太監,也是瑟瑟發抖的跪在地上,一句話也不敢說。

緊接著,欽天監的陳大人被捕下獄,被凌莫寒賜死。

陳大人至死都不明白,為什麼他會算錯?

他記得那日,他對著夜空占卜的時候,一陣風吹來,令他占卜出了流星雨的卦象……

難道是……是那陣風!

他將所有的錯怪到了那陣風的身上。

其實,那陣風是郁心放出的,她那晚對著月亮發獃的時候,忽然想起了凌莫寒,想到他一直想看一場流星雨,她便準備為他營造一場美麗的流星雨。

她放出了那陣風,改變了陳大人的卦象,可是,凌莫寒卻做錯了事。

她以為,凌莫寒已經變了,不會再傷害她了,但最後,他還是站在了凌逸塵的身後,眼睜睜的看著她被污衊成蕩婦。

既然如此,那流星雨便不必了。

她給了凌莫寒希望,同時也給了他絕望。

……

後來,這個世界的『郁心』不知所蹤,無數人猜疑,疑惑她去了何處,但人海茫茫,終是再也尋不到她了。

『郁心』消失后的半月,郁心在自己的房間內收拾東西,準備告別宋玉修,離開京城。

宋玉修打開門,見到她在整理包袱,心裡忽然一驚,「師妹,你在做什麼?」

郁心回道,「我想離開京城,去遊歷各國,見識更多的疾患,京城不夠純粹,我待不習慣。」

宋玉修下意識說道,「那我陪你,你去哪裡,我就去哪!」

聞言,郁心嘆息一聲,面色有些疲憊,「這次,我想靜一靜。」

宋玉修的心一下沉了下去,他沉默許久,不知該怎麼辦,她,終是要走了……

宋玉修沉悶的問道,「那……師妹你何時回來?」

郁心搖了搖頭,「不知道,大概一年兩年,也可能十年,也有可能是一輩子。」

宋玉修艱難的站在原地,手掌握緊了又鬆開,渾身皆是顫抖,「師……師妹,你一定要回來,師兄會等你,會一直等你。」

她淡淡的回,「嗯,會回來的。」

郁心不急不緩的收拾著東西,日光在她的身上打下了一層陰影,她和宋玉修的時間也就此定格。

後來,她獨自一人在各國遊歷,看遍了人間山水,也見過了無數病患。

五十年的光陰匆匆流過,郁心依舊保持著年輕的模樣,大魏的故人卻一個個老去。

郁心始終沒有回來,她也想回去看看故鄉,只可惜,她心裡有抵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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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入我夢,明我長相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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