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你一定要逼我么?
「柳黛音抓了娘娘,究竟想做什麼?她和惠王不是成親沒有多久么?看起來,她和惠王的感情還不錯。」雲茉百思不得其解起來,一邊揉了揉額頭,這中間,究竟還隱藏了什麼樣的秘密。
「女人對付另一個女人,無非就是因為男人。還用想么,一定是惠王對你師姐念念不忘,柳黛音想不開,想要魚死網破。女人心狠起來,還真是夠厲害的。不過有一點我很疑惑,跟柳黛音交手的時候,我覺得她的內力和你們千門人的一樣,似乎是同出一路。那個柳黛音,和你們千門是不是有什麼關係?」玉無寒一面分析著,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雲茉一瞬間有些混沌,不可思議地看著玉無寒,咬了咬唇,清潤的眸子里閃過一絲駭然,搖了搖頭道:「千門中不可能有她這樣一號人物,若是咱們千門的姐妹出山了,一定會有通知的。那個柳黛音顯然比我們早進宮一年多。你這樣一說,我倒是有些眉目了,之前我和娘娘設計映畫的時候,第二天和映畫有過接觸的小太監也莫名其妙地死在了清波池中。而王爺在那天晚上好像見到過殺小太監的那個人,說是武功路數也和我們一樣,他和我一樣都誤會是師姐做的。她會是什麼來歷,何以會我們千門的功夫?」
秋風送爽,雲淡風輕。秋日的蕭瑟雖然逼近,但是卻遮掩不了皇宮的富麗妖嬈,貴氣祥和。因得若爽臨盆的日子將近,行動有所不便,燁翰也不好好嘗嘗去打擾她。經過賜婚一事,燁翰的心裡覺得對若爽有些虧欠,而自惠王成親之後,若爽的心情卻是有些鬱鬱寡歡的。畢竟他們之間有過那樣難以割捨的一段情緣,又豈是說放就能放得下的。再者因為長公主知曉了駙馬之死是自己一手促成,也不進宮了,每日里閑在公主府,閉不見客,連他親自登門造訪也被皇姐拒之門外。
生活上的諸多不順,卻是讓燁翰有些莫名的煩躁起來。擁有得越多,失去的也更多。昨天是惠王和皇姐與他有了隔閡,指不定哪一天就是他和若爽有了誤會與猜忌。
這日里,淑妃卻是特意陪著燁翰出了龍霄殿,同他一道在皇宮裡散心起來。走在青石板上,秋日的明光慵散懶懶地投射下來,斑駁的光影將二人的影子拖得老長,帶著幾分孤寂與清廖。一路下來,燁翰卻是不發一言,劍眉深鎖,心事重重的樣子。
看著這樣愁眉不語的燁翰,淑妃的心裡竟是湧起一絲莫名的酸意來。身側的這個少年帝王是奪她江山,毀她幸福的不共戴天的仇人,這些年來,她一直謹記著自己的使命,有她在的一天,就要為皇甫家族討回一個公道。可是和這個男人相處的日子久了,那種復仇的決絕在平淡的宮廷流年裡慢慢地磨平,流失殆盡。
即便是這次與柳黛音聯手,她想到更多的不是什麼復國大業,而是要怎麼除去那個佔據了他整顆心的女人。氣性高傲的她,終究也像其他的妃嬪一樣,為了一個男人的寵愛,開始算計,開始爭寵。
「皇上看起來心事重重,有什麼事情嗎?可以和臣妾說說么?臣妾雖然是個婦道人家,不懂什麼治國之道,但是生活上的事情,還是能夠解決一二的。」難得有這樣獨處的時光,而這個男人的心裡卻裝著另一個女人。淑妃到底是耐不住這樣沉悶的氣氛,悠悠地開了口。
「朕無事,你多心了。」燁翰吁了口氣,微微地笑了一下,一邊拍了拍淑妃的肩膀,「朕有些疲倦,剛剛批完奏摺,這麼一走,倒是輕鬆了不少,難得你肯出來陪著朕。」
「伺候皇上本應該是臣妾的分內之事,臣妾倒是希望皇上願意天天讓臣妾陪著的。臣妾知道,在皇上的心裡,我們都比不上皇后,皇后聰明賢惠,善解人意。如今要不是皇后懷著身子,需要靜養,皇上哪能有這樣的時間陪臣妾了。說起來,臣妾還是沾了皇后的福氣,沾了她肚子里的小皇子的光。」淑妃低著頭,面上流露出一絲怏怏之色,語氣雖然有些輕描淡寫,但是卻透著一股淡淡的酸味。
「瞧你說的,倒是朕委屈你了。在朕的心裡,你們都是朕的妃嬪,如今皇後有孕在身,而且這是朕的第一個孩子,朕多關心一下也是應該的。」燁翰清朗一笑,一邊颳了刮淑妃的鼻子。
「臣妾知道自己沒有什麼資格要求皇上該怎樣做,臣妾也知道自己永遠比不上皇后。可是臣妾還是希望皇上可以在寵愛皇后的時候,可以多看臣妾一眼。臣妾也是皇上明媒正娶的妃子呀。說句實話,如果臣妾不嫉妒皇后那是假話,難得有這樣的時間就臣妾和皇上兩個人,可是皇上,心裡想著的始終都是皇后。臣妾很傷心,也很難過。現在臣妾終於體會到賢妃的那一番品花論了。花無百日紅,果然如此。臣妾就像那午夜的幽曇花,在皇上的心裡靜靜地綻放了一夜之後,香消玉殞,花落人亡兩不知了。也罷,皇上心裡要是牽挂著皇后的話,還是去鳳儀宮吧,臣妾先回了。」淑妃楚楚可憐地看著燁翰,美麗的眸子里溢出兩行清淚,聲音低婉而又凄沉,蕭索地轉過了身子,辛酸悵然地翩翩而去。
燁翰有些懵然地看著那鬱郁而去的孤清身影,涔涔地吁了口氣。那個流光夜雪的闌珊夜裡,大鼓上那嘆為天人的驚鴻之舞,是蓄謀已久的籌劃還是不經意的怦然心動,他已然沒有了多餘的心思去想了。還有靈溪,那個沉靜如水,婉約如蘭的女子,如果不是淑妃的提起,他幾乎已經快要忘記這寂寂的深宮裡,還有這樣一個女子的存在。
身邊的紅顏一個個都成了昨日的風景,原來帝王真的是這樣的無情無義么?燁翰輕輕地吁了口氣,為了自己,為了小爽,為了他們之間的愛情,是時候該做些什麼了。漪瀾,靈溪,那些鮮妍麗色的女子,他已經耽誤了他們的大好芳華,不能再連他們的愛情也耽誤了。如今天下太平,局勢安穩,等小爽生下了孩子之後,他就要為她解除三宮六院,從此之後,這後宮之中,只有她一人。那時的他們,就是真的一生一世一雙人了。
江山幾許,紅顏如畫。這偌大的皇宮裡,九五之尊隨意的一個舉動便影響著一個女人一生的命運。靈溪如是,漪瀾如是,而小爽,卻是不能再重複這樣的悲劇了。他們一起經歷了太多的風雨,雲開霧散,這得之不易的幸福燁翰只想好好地珍惜著。即便在這愛里,參雜了幾分算計,用了幾分心機,那也是迫不得已而為之。
這樣一想著,燁翰的心裡釋然不少,甩了甩袍子,闊步昂首地往鳳儀宮的方向過去了。偏遠的蘭香殿外,三三兩兩地聚了幾個宮女,團在一起,似乎在議論著什麼。
「真有這回事么?惠王妃新婚夜獨守空房,是真的么?我瞧著惠王不像那種無情無義的人啊。那時候看著他們,好像還是挺般配的。」一名宮女有些不確信地道。
「我還能騙你們么?這事情在京城已經傳得人盡皆知了。只是榮公公口風緊,沒讓這話傳到皇宮裡來,怕皇上聽了不高興。」傳話的宮女哎了一聲,卻是說得繪聲繪色。
「我就說嘛,小小的一個尚宮房的婢女,居然妄想麻雀變鳳凰,簡直是痴人說夢。也不瞧瞧自己是什麼個兒身份,奴才呀,天生就是奴才命。即便皇後娘娘認了她做妹妹,也改變不了她曾經和我們為奴為婢的事實,他們這些王公貴族,怎麼會碰咱們這種卑賤之人了。」另外一個宮女連連地嘆著氣,一邊嘲諷著柳黛音的不自量力,一邊喟嘆著命運的無奈和不公。
「若連自己都看不起自己,那麼便永遠都是奴婢了。你們根本就不知道事實,就在這兒胡說八道,真夠閑得慌。」一名杏黃衣衫的婢女裊裊地轉了身,一臉的傲慢和不屑。
「那什麼才是事實了?快說快說,黃鶯!」幾名宮女被黃鶯挑得來了興緻,圍著她問了起來。因得近來尚宮局無事,得閑的時候,女史們便聚了一處,說些宮中的小八卦,聊以解乏。對於他們而言,常年身居尚宮局,基本上是很難得見君顏的,宮中見得最多的,便是太后。而太后已然失勢,尚宮局便由了皇后統管。
皇后懷著身子,雖是接管了尚宮局,卻是沒有什麼大動作,平素也是極少露面,都是她的丫鬟雲茉與墨荷在打點著。對於這兩位丫頭,尚宮局的一干婢女自然是不服氣的,同為奴才,命運竟是這樣的天差地別。
「惠王性子溫和,斷然是不會有什麼門戶之見的。況且柳掌制花容月貌,不見得比咱們宮裡頭的那些娘娘差勁,只不過沒有那個機會罷了。柳掌制會落到這步田地,也是因為惠王心裡有了人。」黃鶯漫漫一笑,輕輕地咳了一聲。
「那個人是誰啊?」大伙兒議論紛紛,愈加的有興趣起來。「皇後娘娘咯。」黃鶯看著這些一臉探究的宮女,被他們簇擁圍觀著的感覺竟是這樣的美好,傲傲地抬著頭。
「怎麼可能?不會吧。」「就是,平常惠王和皇後娘娘面都見不上,怎麼就會對皇後娘娘有那意思。黃鶯,這話你可別亂說,小心皇後娘娘聽了,有你的好果子吃。」
「我亂說什麼了,我說的都是事實。這些話,都是我從先前在鳳儀宮當馬夫的侍衛那裡聽來的,以前皇后常常背著皇上偷偷出宮了。皇後娘娘進宮之前,在路上遇到了刺客,是王爺出現,打退了一干人等。還有那次在法華寺皇後娘娘遇險,偏巧不巧的,又是惠王救了皇後娘娘,你們就一點也不覺得奇怪嗎?還有啊,我還聽一些宮裡的老嬤嬤說起,說皇後娘娘肚子里的孩子不是皇上的,是王爺的。」黃鶯卻是說得頭頭是道,繪聲繪色,這一切就好像她自己的親身經歷一般。
皇后與惠王有苟且之情,這樣令人咋舌的消息卻是讓當場之人都呆在了原地,驚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聯想著之前皇上與皇后的針鋒相對,再到後來的帝后情深,卻是叫人看不透他們之間的關係。
「黃鶯,這事兒你當著咱們姐妹說說就算了,切莫亂傳,小心惹了禍事。咱們當奴才的,歸根到底都是奴才。上頭的事情,咱們還是少管為好。好了好了,大家都散了吧,一會兒尚宮又要來尋人了。」負責打掃蘭香殿的宮女落梅一邊訓斥著黃鶯,瞪了她一眼,到底是進宮的年月長一些,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黃鶯卻是有些不服,哼了一聲,嬌嗔地埋怨:「有什麼好怕的,我說的都是事實。大不了去找韓太醫對質好了。前些日子,我也聽韓太醫說起過,皇後娘娘派人去了太醫院,抓了一些催生葯,還不讓太醫院做登記,好好的,她為什麼要催生,還不是想隱瞞什麼嗎?說是說正月里懷胎的,我看啊,肯定提前了有兩個月。我只是替皇上不值而已,難得可以當上父皇了,第一個孩子就不是他親生的,皇後娘娘這是在混淆皇室血統。」
「啪」地一聲,落梅氣得滿臉發白,身子微微地戰慄,胸口起起伏伏:「平素你性子傲,仗著自己有幾分姿色,總是沾沾自喜,我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去了。咱們做奴才的,在這宮裡當差不容易,還不是為了那些銀子,為了養活咱們的家人。可是今天,你實在是太過分了。你死不要緊,可不要連累我們整個尚宮局。周司制和你一樣傲氣,一樣喜歡口不擇言,你是不是想像她一樣死得不明不白?你要是想死的話,儘管去了皇上面前嚷嚷,不要把我們也給害了。」
原本還滿心八卦的宮女聽得落梅這樣一頓吼,紛紛怯了膽子,戰戰兢兢地看著落梅。想起周司制的事情,他們的心便不由地升騰起一股寒意來。即便是受寵的妃子也難逃失寵命運的那一天,悲涼如賢妃,凄慘如張美人,何況是他們這些沒有依傍,無權無勢的卑微小宮女。
先前還傲氣不已的黃鶯忽而間止了聲,有些呆傻地看著落梅,心有不甘地低著頭。「這一巴掌我只是想打醒你而已,叫你看清現實。你要知道,這宮裡,缺的不是年輕的身體,不是漂亮美艷的面龐,而是人心。即便皇上信了你,即便皇后失勢了,即便你魚躍龍門了,那又能如何?皇后倒了,還有淑妃,還有賢妃,還有更多像你一樣做著美夢,耍盡手段想要往上爬的人。你自認,有這個能力和本事同他們在這後宮里爭么?」落梅凄寡一笑,聳了聳肩膀,經年的宮廷歲月,她已不再年輕,亦不再單純,宮廷里的繁華起落,新寵舊愛的爭戰,她目睹得太多太多了。
一眾宮女依言散了,只當做剛才什麼也沒有聽見。黃鶯與落梅對視了一眼,眼底閃過一絲意味深長的交匯,目光斜斜地撇向了蘭香殿附近的那一抹明黃身影。
落梅緩緩地轉身,看著蘭香殿三個大字,唏噓地搖了搖頭。那段遙遠的時光里,有那樣一個昂藏挺拔的少年對著一個玲瓏秀麗的女孩說過,等他當了皇帝,一定要把這座宮殿賜給她。誓言猶在,當年豪言壯語的少年已是威震天下的一方霸主,而他身邊的女人卻是換了一個又一個,是否還記得那朦朧的青蔥歲月里,那個女子,因為他這一句話,陪上一生凄涼的等待和鮮妍的生命。
蘭香殿附近,燁翰憤怒地握緊了拳頭,清潤的眸子里是咄咄的屈辱與恨意。他來此是為了向過去的那一段感情做一個告別,卻沒有想到,會在這裡意外地聽到這樣的消息,一瞬間,他感覺自己的世界都靜了下來,靜得可怕,靜得黑暗,他好不容易在小爽的身上找到了曾經失去的味道,卻不想,這一份味道早就變了質。
鳳儀宮。雲茉回了之後,小心打理了一番,有關皇后被柳黛音抓走的事情卻是隻字不提。墨荷從尚宮局回來,發現了宮裡的異常,見得地上有血,卻是嚇得臉都青了,六神無主之際,便要去找了皇上過來。
適逢雲茉同玉無寒回來了,將她攔了下來,說明了此事的利害關係,吩咐了她務必要守口如瓶,不得向外聲張,三人商量了一番對策,決定將此事暫且隱瞞。雲茉自是覺得這尚宮局也是大有問題的,便想著去尚宮局那裡查出一些線索來。
剛要出宮,便見得燁翰已經朝著鳳儀宮過來了,只得折身而回,讓墨荷快些準備,應付接下來的狂風暴雨。
明黃的偉岸身影,劍眉深鎖,英挺睿武的面龐上帶著一絲琢磨不透的酷戾,眸子微微掃過房間里站著的一干人等,吸了口氣:「皇后了?」
墨荷到底是沒有經過大風大浪,面上已經隱有不安恐懼之色。雲茉卻是平靜若水,低低地回道:「回皇上的話,剛才國丈來了宮裡一趟,過幾天便是小少爺的生辰,娘娘隨著國丈回了國公府,因為怕東西帶得不夠,所以又回來取了些,墨荷正準備去國公府了。」
「朕不是吩咐過了么?沒有別的事情,不要讓娘娘一個人出去,你們都聽不見是不是?你們就是這樣伺候主子的。」燁翰心裡有些煩悶,疾言厲色地看著雲茉與墨荷。
「娘娘只是回娘家一趟,又有老爺陪著,能出什麼事情,皇上過慮了。娘娘這陣子頭犯暈,順便這趟回娘家,讓老爺給調理調理身體,娘娘說,多多呼吸一下宮外的新鮮氣息,對安胎有好處。娘娘……」雲茉目光謙和凝然地看著燁翰,正要說下去,燁翰已經冷冷地打斷了她,哼了一聲:「宮外的新鮮氣息,安胎?哼,恐怕是別有目的吧。朕問你,上個月你去太醫院取的那些葯也是為了安胎么?」
雲茉身子一顫,面色有些不自在起來,咬了咬唇,瞥了一旁的墨荷一眼:「你先去國公府吧,好生伺候著娘娘。」墨荷嗯了一聲,提了包袱,一面向著燁翰行了個禮,畢恭畢敬地退了出去。
大殿里,只剩下燁翰與雲茉兩個人,沉謐靜寂得有些可怕。雲茉自嘲地笑了笑,斜斜地掃了燁翰一眼:「皇上這樣問,是聽到什麼了嗎?」
「難道朕沒有這個權利知道嗎?朕只是想弄清楚,為什麼,為什麼你們要瞞著朕,這中間到底隱藏了什麼秘密?」燁翰昂著頭,一臉倨傲冷清地看著雲茉。
「皇上在宮中生活了這麼久,那些流言蜚語是真是假難道會分不清楚么?娘娘對皇上如何,皇上自己難道感覺不出來么?」雲茉凄惻一笑,所謂的執子之手,在流言蜚語面前也是這樣的軟弱無力。原本以為,皇上是個明辨是非的人,如今看來,男人的通病他一樣也不少。
「就是因為在宮中生活得太久了,朕已經沒有那個心力去分辨真假了,朕就是太在乎小爽,所以才向你問個清楚。」燁翰長吁了口氣,目光炯炯地看著雲茉。這樣的話,他自然是不可能當著小爽來問的。有些話一出口,就意味著不可預知的悲劇,「夫妻之間最重要的是彼此信任,朕相信小爽,可是有時候你該明白流言蜚語的厲害。在你面前,朕也沒有必要隱瞞什麼,從燁澤回來的那一天起,朕常常會感到不安,感到莫名的恐懼,總覺得會有那麼一天,小爽她會離開朕。這麼多年來,她是唯一一個讓朕動情動心的女子,朕想和她白頭到老。」
「皇上也說了,夫妻之間最重要的是彼此信任,那麼,皇上又何必多此一問了。」雲茉蕭清地看著燁翰,他的坦白讓她有些震驚,他的疑惑亦讓她有些失望。是啊,相愛的人之間最重要的是可以坦誠相見,如果各有隱瞞,就會造成不必要的誤會和悲劇,亦如自己和上官涼。如今的皇上,不就是現在的上官涼么?一步一步地被人牽入陷阱,唯一欣慰的是,皇上還懂得思考,而上官涼,什麼都不會。
「你說得對,的確是朕多此一問了,是朕有些衝動了。」燁翰繃緊的面容有所緩和,目光融融地看著雲茉,吸了口氣,「不管她的選擇是什麼,朕都會尊重她的。愛一個人,就是希望她幸福。這一年多來,她肯陪在朕的身邊,朕已經很滿足了。如果,如果這次她不回來了,你替朕告訴她,朕永遠也不會後悔當初的所作所為,朕愛她。」
一邊說著,燁翰已經默然無語地轉過了身子,孑然寥落的背影顯得那樣的鬱鬱寡歡。雲茉目光安寧地看著燁翰,深深地吸了口氣,歸根結底,他也是因為太愛師姐了,因為太在乎,所以不想失去。
「師姐是想要保住這個孩子,如果不吃催生葯,孩子很有可能就會胎死腹中。師姐原是千門的繼承人,進宮之前,師父在她身上下了蠱,不許她為皇室繼承血脈。原本,師姐打算助皇上完成大業之後,便回雪峰山。沒有想到的是,師姐愛上了你,並且不顧性命危險也要為你生下這個孩子。那些流言是怎麼傳出來的,奴婢無從查起。皇上問問自己的心,這一年來,師姐對你如何,你當是最清楚的。她和王爺的那一段已經過去了,這個孩子是怎麼懷上的,師姐是不是完璧之身,相信這個沒有人比皇上你更清楚。」雲茉深深地吸了口氣,目光悠然而謙和,清郁蕭疏的玉影在這深宮鳳幃中帶著幾分蒼涼與漠然。
燁翰的身子猛地一顫,有些愕然惶恐地看著雲茉,那個纖纖素麗,冷清淡然的妙齡女子,就這樣閑適安然地看著他,面上的神色頹然而蕭落。
一股自責與愧疚之情頓時湧上了心頭,燁翰忽然懊悔起自己剛才的衝動與暴虐來。他和小爽經歷了這麼多風雨,可是別人隨意的一句流言便在他的心裡栽下了刺。這一路的風雨相扶,他竟然不相信她。為了血脈的沿襲,她竟默默地承受了這麼多,而自己,卻懷疑她對自己的忠貞與愛情。
「為什麼不跟朕明說?如果朕今天要是不問起來,你們是不是就打算一直瞞下去。」燁翰的面色有些酷冷與清寂,咬了咬牙道。
「如果皇上相信娘娘,自然是不會去理會那些流言蜚語的。可惜了,皇上終究還是不能免俗的。娘娘不告訴皇上,只是不想皇上擔心,她想讓皇上安心地治理天下,做個好皇帝。」雲茉悠悠地吐了口氣,語氣中帶著一絲悵然與失落。
「朕是個男人,朕有男人的自尊與妒忌,這是人之常情。」燁翰閉了閉眼,沉悶地說道,「但是朕也是個知錯能改的男人,你不必對朕這樣冷嘲熱諷。你們師父,為什麼要這樣做?既然願意進宮協助朕,又不許朕和小爽發生那種關係。」
雲茉一時間緘默無言,關於這一點,她也一直很疑惑。師父既然讓自己和師姐進了宮,可是為什麼還要在師姐身上下那樣的蠱了,僅僅是希望師姐潔身自好,不要成為這後宮里無數雷同的悲劇么?
「現在皇上關心的不應該是這個,而是娘娘的安危。」雲茉抿了抿唇,澹澹而語,面上已經是一派愁郁,「娘娘被惠王妃抓走了,不知道去了哪裡。惠王也在半個時辰前不見蹤影。」
「你說什麼?」燁翰的眸子里閃過一絲驚駭與憂惶,「你不是一直在她身邊的么?小爽去了哪裡?為什麼到現在你才跟朕說,你……」
「方才奴婢有事出去了,所以……」雲茉低著頭,目光有些黯然,輕輕地吁了口氣,「奴婢已經四處找過了,完全沒有他們的消息。」一邊說著,雲茉娓娓地將事情的始末說與了燁翰聽。
聽罷雲茉的一番訴說,燁翰的心裡升起一股無名的悵然與寥落。那個風清如玉,溫潤若仙的白衣少年終究還是被自己逼得出手了。而且一出手,便是這樣的迅雷不及掩耳,竟讓自己沒有一點招架的能力。帝王寶座,憑他的本事,自然是有這個能力與自己一較高下的。但是在權勢與親情面前,他選擇了後者。
他以為燁澤可以一直這樣無欲無爭下去,卻發現自己錯了。兔子逼急了還會咬人,而自己,搶走了他的愛情,甚至還殘忍地毀掉他僅存的一點幻想和回憶。是自己的不留餘地和不擇手段逼得燁澤出手。
「四弟,你終於還是出手了。我們真的一定要如此么?你拿走我其他的都沒有關係,但是,我絕對不可以讓你把小爽也帶走,絕不。」燁翰面色變得凝重幽深起來,長長地吐了口氣,不由自主地捏緊了拳頭。
古往今來,皇室子弟總免不了血肉相殘,原本以為他可以和燁澤一直這樣相安無事下去,終究,還是逃不了手足相殘的悲劇。如果是以前,或許他還會學著放手,可是現在,他沒有辦法放手,不僅因為自己對小爽的那一份眷戀,也因為他們未出世的孩子,更因為小爽這兩年來為自己默默的付出和潛藏心底的那些震撼同感動。
當天下午,負責打掃蘭香殿的黃鶯被榮公公帶去了暴室,尚宮局也因此受了牽連,每人各減兩月的俸祿。宮中的那一陣流言蜚語,彷彿一場過路雨,來得及,去得也快。黃鶯的下場自然是可想而知的,宮人們個個噤若寒蟬,不敢妄言,惟恐說錯一個字,便惹來殺身之禍。那一天在蘭香殿的宮人,也明白了落梅那一番話的寒意。
這寂寂的深宮裡,不缺年輕的身體,不缺美麗的女人,身為婢女,就該遵守婢女的本分。人有命賤高貴之分,人,有時候就該學會安分守己,不能心存妄念。周司制和黃鶯的下場卻是給尚宮局所有的人敲響了一記警鐘。易尚宮也深深地明白,太后眷顧的日子已經遠遠地結束了,後宮,又將是一場不見血腥的風雨爭奪。後宮間女人的爭鬥,遠遠比男人之間沙場上的兵戎相見來得更加慘烈和殘酷。
「本宮倒是低估杜雲茉這個小賤人了,都到了這樣的份上,居然還能讓她起死回生,真是不容易。」漪瀾殿中,李漪瀾一臉的慍怒之色,緊緊地扣著瓷杯,美艷的面龐上是鬱郁不散的怒色。
原本想著,憑藉著宮中的流言蜚語,加上皇后和惠王的同時失蹤,多少可以挑起燁翰對皇后的憎惡與懷疑來,沒有想到,燁翰居然不為所動,即便是面對著戴了綠帽的壓力也依然對那個女人從一而終,給予百分百的信任,實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她親眼看著燁翰怒氣沖沖地進了鳳儀宮,她滿心歡喜地期盼著鳳儀宮專寵的神話不復存在,燁翰與若爽之間的帝后情深走向終結,任何一個男子,面對著妻子的不忠與背叛,都會憤怒交加的,更何況是威懾天下的帝王。
以燁翰那樣多疑的性子,面對著這樣的流言蜚語依然不為所動,實在是叫李漪瀾詫異極了。詫異的同時,更多的是對小爽的嫉妒,同樣是出類拔萃,豪氣干雲的女子,同樣是這個深宮裡煢煢獨行的一縷香魂,命運卻是如此的孑然不同。
她才智不輸於皇后,美貌亦不在皇后之下,可是那個心高氣傲的男子,與她在一起的時候總是敷衍了事,只有在面對著皇后的時候,她才能從他的眼裡看到愛意,看到憐惜。彷彿是在這一刻,她對柳黛音的那種憤怒與委屈有了切膚的感受。當另外一個女子永遠那樣高高在上地壓在你的面前,那種壓抑和憋屈的滋味只有自己才能明白。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拓拔野雙手抱胸,目光蕭冷清寂,神色中帶著一絲戲謔,淡淡地哼了一聲:「娘娘氣的是功虧一簣,還是傷心人別有懷抱了?」
李漪瀾目光泫然地掃視了拓拔野一眼,面色恢復了慣有的清高冷傲,斜睨了他一眼:「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眼看著她就要倒台,不知道杜雲茉那丫頭在皇帝的跟前說了些什麼,居然鬼使神差地將這事情就這樣掩了過去,本宮花費了這麼多心思來布局,到頭來不過那丫頭的隻言片語,本宮生氣,不應該么?」
拓拔野臉上的笑意更加意味悠長,撇了撇嘴角,搖了搖頭道:「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張燁翰能夠對皇后這樣堅信不疑,這份感情的確是難能可貴。看來,娘娘想取代皇后在他心裡的地位,還真是不容易。娘娘會生這麼大的氣,也是女人的本能。其實,爭風吃醋的你,倒還真是讓我大開眼界了。」
李漪瀾身子一顫,面上結了一層清霜,緩緩地側過身子,心裡有些七上八下起來,微微地握緊了拳頭。不知不覺間,自己真的對那個男人有了那樣的心思么?不會的,怎麼可能。她進宮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拿回屬於她皇甫家的東西。可是,為什麼看到他和皇后甜蜜恩愛的場景,她的心裡會有一絲鬱郁的不快了。
從什麼時候開始,她想的不再是如何籌謀算計他的江山霸業,而是想著怎麼和皇后一較高下,怎麼和她在這後宮里平分秋色,打出一片屬於自己的炫彩天地,怎麼將皇后趕下那個高高在上的鳳位,成為他身邊唯一有資格可以陪伴相坐的人。
彷彿一切都被柳黛音不幸言中,自己亦在這困頓的情感沼澤里,迷失了最初的方向,那個睥睨天下,倨傲無雙的卓絕帝王,成為了她前路唯一追尋的光亮。張燁翰,我真的愛上你了么?李漪瀾忽然被這個想法嚇了一跳,平復了一下有些煩亂的心緒,目光寂然地看向拓拔野,故作驕矜地道:「你們男人,是不是都喜歡這麼自以為是了?女人之間的戰爭,並非只有男人才是唯一的籌碼。本宮跟她斗,是想要證明自己,除了運氣之外,本宮不比她差,你真是想多了,本宮可不像你妹妹那樣多愁善感,感情泛濫,自討苦吃。本宮輸了,似乎你還很高興。不要忘了,本宮輸了,咱們只有釜底抽薪,出最後的底牌了。沒有想到,你是這樣的冷酷無情。」
「你……」拓拔野面色有些吃緊,略有不忿地看著李漪瀾。這個囂張跋扈的女人,即便是在失敗面前,也依然這樣牙尖嘴利,不輸大家風範,從容安然,淡定自若。
這一句話,卻是讓拓拔野幡然醒來,是啊,她輸了,輸了的話只有出最後的底牌了。而那一張底牌,卻是自己不堪碰觸的一張王牌。可是在宏圖大業面前,這一張牌已經到了非出不可的地步。
幼時的自己在戰火紛飛中顛沛流離,那個時候的他,曾經發誓這一輩子都不會讓自己的親人受到任何傷害。攜手相伴長大的小妹也是那樣的懂事體貼,在家族大義,王朝部落之間,毅然倔強地選擇了遠走他鄉,用她柔弱稚嫩的肩膀為北魏挑起了一方清朗的天空。那時的她,亦不過是個十三歲的女童,離開了阿爹阿媽的寵愛,離開了哥哥的眷顧憐愛,離開了生他養她的大漠,在這陌生的國度里摸打滾爬,原本金枝玉葉的她,甘願為了探取敵國的情報,淪落成為一個卑微低賤的小宮女。
這樣忍辱負重的女子,這樣深明大義的女子,最簡單的願望不過是有一天可以回到故土,可以有一天不再這樣疲憊,可以和心愛的男人並肩看晨曦落日。
一年前,他親眼看著曾經患難相許的飛雪就那樣寂寂無聲地倒在了自己的跟前,那種無能為力的心痛與自責到現在還一直纏繞著他。而今天,他卻要親手將自己的妹妹推向萬丈深淵,只為成全那所謂的帝王霸業。
在權勢面前,親情與愛情總是顯得那樣卑怯,渺小不堪。拓拔野微微地握緊了拳頭,目光涔冷地看著李漪瀾:「再等等吧,說不定還會有其他辦法的。」
「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你想反悔我不勉強你。不過話說在前頭了,你現在要是不做一個決定的話,我們的合作關係到此為止。」李漪瀾目光清幽淡冷,緩緩而言,清嗤了一聲。
「你,你一定要這樣逼我么?」拓拔野面色有些微微的慍色,握緊了拳頭,咬牙切齒地看著李漪瀾。
「沒有人逼你這麼做,你怎麼決定那是你自己的事情。本宮只是提醒你,我們的時間不多了。經過這麼一鬧,雖然黃鶯已經被我們封了口,可是憑著皇后的心思,難保不會查到我們頭上來。張燁翰不是個庸人,我可以哄得了他一會,卻騙不了他一世。黃鶯那邊已經失敗了,尚宮局被罰只不過是後宮洗牌的一個開始,馬上就會輪到我們頭上來。本宮與皇后素來不和,皇上真要徹底追查起這件事情來,第一個要查的就是本宮。趁著現在他還沒有出手,我們只有釜底抽薪,向他表明自己的誠意。有了足夠的誠意,我們才能在這後宮繼續生存下去。」李漪瀾目光澄澈安然,娓娓而來。這一條復仇之路,走得實在是太艱辛了。有時候,她也想停下來,可是只要一想到父皇和皇兄的慘死,想到他們皇甫一族所受的屈辱,想到這些年來他們精心謀划的一切,她就沒有了停下來的理由。
「阿音已經為我做得太多了,我再這樣對她,將來下了地府,我要怎麼跟阿爹阿娘交代。她是我親妹妹,我……」拓拔野有些哽咽,眸子里閃爍著晶潤的光澤。那一份血脈相連,豈是說割捨就能夠丟下的。
「本宮還從來沒有見過一個婆婆媽媽的男人可以成就什麼千秋偉業。你知道自己為什麼一直只能蝸居北方一隅,處處受大梁的掣肘么?你知道你和張燁翰最大的差距是什麼嗎?他為了皇位可以犧牲身邊的任何一個人,為了想要的東西,可以不擇手段地去奪取,這才是一個帝王該有的野心與霸氣。你不想犧牲,本宮犧牲的東西比你少么?素落是我最衷心的婢女,黃鶯也是我的嫡親妹妹,我都可以犧牲,你,作為一個男人,難道連這點決斷能力都沒有么?」李漪瀾擲地有聲地說著,聲音平靜無瀾,那些逝去的人和事,彷彿已經是昨日的煙花,隨夜而盡。
高貴美艷,雍容逼人的外表下,誰又能體會到她內心深處承受的苦楚與無奈了,從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女到淪落天涯的亡國公主,從風餐露宿的落難貴族再到如今安享尊榮的妃嬪,這中間的磨難,這其中的困苦,這個中的委屈,只有她自己才能體會。夜闌人靜的時候,只要一想起那些過往,她的心就會被狠狠地揪起來。
好在這些年來,有素落一直陪著她,有黃鶯這個懂事的小妹在宮中暗地裡幫助她渡過每一次艱險,可是即便在宮中的這些日子,她連叫黃鶯一句小妹的機會也沒有。來不及聚首,便是天人永隔的遺憾了。不知道暴室里的那個婉約女子,是不是在怨恨著她這個無情無義的姐姐了。
想到這些,李漪瀾忍不住難過起來,美艷貴氣的面容上斂了一絲沉鬱的憂愁,潸潸的淚水蕭然而下。這世間,每個人總會有一段身不由己的故事,而她的身不由己,就是用自己的手,將身邊最親最愛的人一個個推向死亡的深淵。
「好吧,我聽你的。」拓拔野許是被李漪瀾的這一番話激怒起來,咬了咬牙,涔聲而言,有些清悵地閉上了眼睛,心中喃喃而言,「阿音,對不起,我也是迫不得已。只有這樣,我們才能絕地反擊。你說過,願意為了我們北魏做任何事情,你的付出,北魏的子民會永遠記得的。你,永遠都是我最好的妹妹。」
李漪瀾略有得瑟地笑了笑,微微地斜睨了拓拔野一眼,一邊端起桌子上的碧螺春,細細地抿了一口,悠悠而言:「其實,這也沒有什麼不好的。犧牲了她一個,換來的是你的疆土擴張和美人在懷,可沒有一個人像她這樣死得有價值。」
拓拔野冷涼滄漠地看了李漪瀾一眼,沒有回話,徑直走出了大殿,站到了迴廊上。秋日的明光有些刺眼,恢弘偉岸的皇城內苑一如既往的富麗繁華。九曲迴廊,瓊樓玉宇,亭台水榭,這宮裡的一切都是那樣美輪美奐,終有一天,這大梁宮的主人將會易主。張燁翰,我一定要等著你在我腳下俯首稱臣的那一天,你的江山要納入我北魏的版圖,這富麗堂皇的宮殿,這妖嬈美艷的女人,我一定會讓他們都屬於我的。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山風藹藹,古林幽寂,發黃的樹葉在空中盤旋而舞,和著秋日的冷風,吟唱著生命最後的變奏。四季更替,夏去秋來,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今日的隕落,不過是為了明年的繁華。
古木蒼松之間,一襲水綠衣裳的女子悠然獨立,神色悵然,孤高清傲的面上斂了一絲憂鬱的疲憊,看著那不斷墜下的樹葉,片片紛飛,凝然不語。恍惚間,又是一年過去了。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她永遠記得,花海綠樹之間,那個雲淡風輕的男子溫潤而出,落英繽紛,恬靜美好。那樣如花的日子,那樣安謐的時光,那樣醇澈的季節,卻是再也回不了頭。
他的梨渦淺笑,他的風清如玉,他的明若星辰,有關他所有的一切,在她的腦海里刻得是那麼那麼的深。這世上,不會再有這樣一個男子在她最美好的年華里讓她遇上最美麗的心動了。儘管遇上他是一場萬劫不復的災難,可是她從來就不曾後悔。
柳黛音苦楚地笑了笑,樹葉到了離開的時候會毫不猶豫地選擇放手,那麼自己了,是否能像這片山林的樹海一樣,無羈無拌地翩然而去了。不管怎樣,在她艱辛枯燥的生命里,這個男人的出現,卻是給她的生活增添了靚麗的一筆。女人的一生,可以有這樣一個男人讓自己忘乎所以,心心念念,也是一種奢侈的幸福,更何況是她這樣背負了太多故事的女人。
別人的幸福里,沒有他們的位置。張燁澤,你我都是被老天爺遺棄的人,至少我爭取過,努力過,雖然失敗了,結局輸得一敗塗地,但是我不會後悔。而你了,有想過要爭取你的幸福嗎?也許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成全你的幸福。
柳黛音安和凝然地閉上了眼睛,默默地吁了口氣,身子微微地顫慄了一下,聽著身後那清晰的腳步聲和略帶了惶恐的呼吸聲,嫻雅地笑了笑:「沒有想到讓你多看我一眼,多在意我一些,竟然還是要些手段的。瞧你,走得這麼急,累了吧,要不要擦擦汗。」一邊說著,柳黛音掏出了手絹,淺笑嫣然地看著身後瓊姿玉立的優雅男子。
磊落長衫,荷衣蕙帶,即便是在這樣慌亂緊張的時間裡,這個男人永遠都是那樣玉樹臨風,翩然若仙。
燁澤目光清廖郁然地看著柳黛音,面上斂了一絲憂愁,握住了她抓著手絹的手,澹澹而語:「她在哪裡?黛音,把她放了,我們之間的事情,不應該牽扯到她。」
「是啊,我們夫妻之間的事情,是不應該牽扯到她。可是你連做夢都叫著她的名字,要如何才能不牽扯了,王爺?」柳黛音有些諷刺地笑了笑,踉踉地搖晃了一下身子,一臉愁楚地望著燁澤,「既然這樣忘不了她,為什麼你又要接受她的賜婚,為什麼你不敢告訴她,你的心,從來就沒有離開過她。」柳黛音深深地吸了口氣,清麗的眸子里溢出兩行清淚。
這一句話,是在問他,也是問自己。明明知道他與自己隔著的不僅僅只是一個皇后,還有著國恨家仇。可是自己還是一頭栽了進來,賠上的是一個女人一生的幸福和短暫的韶華流光。可是她從來沒有後悔過,人的一輩子,可以有一個這樣的男人讓自己如此瘋狂,也算是不枉此生了。這清寂幽冷的深宮內苑裡,多少漂亮年輕的女子賭上一輩子的時間也未必能夠遇到那個對的人。許多宮人,甚至都不曾瞧見皇帝的模樣,即便是曾經被皇帝臨幸,也在那些後起的鶯鶯燕燕之中,雷同地淹沒,他們的名字,亦不曾被皇上記起過。
寂寞宮廷春欲晚,孤燈隻影心念誰。三千宮女胭脂面,幾個春來無淚痕。相比於那些不曾體會過情愛之苦的孤清宮人,花開不及,便黯然凋零,香消玉殞,成為這後宮中一縷幽怨的香魂,自己已經是很幸福的了。
至少,在那一段恬靜安然的時光里,這個如玉般的男子給了她少女懷春的希冀與渴望,在宮外的那一段日子,陪在他身邊,日夜守候著他的女人是她,而不是別人。有了這些彌足珍貴的回憶,應該是夠自己回味一生了吧。
「我的心在她身上,可是她的心,已經給了別人。事到如今,已經太遲了。黛音,我知道自己給你造成的傷害遠不是一句對不起就能夠解決的。你怨我,恨我都可以。但是請你,不要為難她好嗎?即使我心裡愛著的人是她,可是於她而言,她已經徹底地退出了我的世界,是個局外人。」燁澤目光清郁地看著柳黛音,溫潤祥和的面容上斂了一絲沉重。
「局外人?哼哼,說得真是動聽。我還從來不知道一個局外人可以讓一個人連做夢都在想著她,這個局外人,魅力可真不是一般的大。張燁澤,那天洞房花燭夜你拋下我一個人讓獨守空房,我就發誓,總有一天,我會讓你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的。既然是她這個局外人影響了我們,那麼,這個局外人自然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柳黛音輕嘲地哼了一聲,面上帶著一絲不屑和頹然,緩緩地轉了身過來,閉了閉眼,「想不到,要和你見一面,也是因為這個局外人。」
「你究竟想怎麼樣?你明明不是這種人,為什麼你會變得這麼可怕,變得這樣不可理喻。從前的你,不是這個樣子的。黛音,從前的你是那樣善解人意,溫婉若水,體貼乖巧。」燁澤搖了搖頭,臉上的表情更加忐忑難安起來,這個暴戾偏執的女子,讓他有種莫名的恐慌。
「那還不都是拜你所賜。」柳黛音一臉冷清地看著張燁澤,「怎麼了,很心疼,很緊張是不是?你怕我殺了她。我說過的,既然我不幸福,那麼她也休想幸福。你求我,跪著求我啊。」
張燁澤目光糾結彷徨地看著柳黛音,清潤的眸子里已經潸潸地滴下淚來,山風拂拂而過,白色的衣袍被風輕輕鼓起,更顯幾分清悵與寥落。這個秋水微瀾的明凈少年,這個如詩若畫的謫仙男子,醇澈清郁得讓人心疼,讓人憐惜。
緩緩地,他就那樣地跪了下去,目光誠摯,表情凝然,藹藹地看向柳黛音:「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有什麼恨你沖著我來好了,不要為難小爽,不要傷害她了,可以么?我已經毀了她一次愛情,不能再毀了她的幸福。」
男兒膝下有黃金,柳黛音有些懵然怔忡地看著燁澤,諷刺地笑了一聲,昂起頭,將眼中洶湧的淚水逼回了眼眶之中。她早知道,為了那個女人,這個男人是什麼都可以犧牲的。只是當這一刻就這樣現實地擺在自己面前的時候,她還是顯得那樣局促不安,心慌難受。
那個女人在他的心裡究竟佔據了什麼樣的位置,她已經是別人的妻子,還有了別人的骨肉,為什麼他考慮到的,還是她的幸福了。張燁澤,你這樣付出值得么?她幸福了,那你的幸福了,你的幸福就是看著她和別人溫柔纏綿,旖旎沉醉么?
「你只知道毀了她的愛情和幸福,那麼我了,你有想過我的感受嗎?我的愛情和幸福,又該誰來承擔了?我告訴你,鄭若爽的命,我是要定了。」柳黛音一臉決絕地看著他,語氣堅決冷酷,唇角微微一斜,「不妨再告訴你一個秘密,你不是一直很想知道到底是誰對太妃娘娘下手的么?從你的好哥哥那裡你得不到答案,就由我來說好了。你的母妃,是我殺的。」
「你……」燁澤的面色有些痛苦扭曲起來,握緊了拳頭,騰地站起了身來,目光咄咄地看著柳黛音,「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母妃待你不薄,你,你居然下得了手。你的心,到底是什麼做的?」
「怎麼,想殺我么?」柳黛音不屑地掃了掃眉,輕輕一笑,「太妃對我是不錯,可是她不該知道的事情也知道了,那麼,自然是不能留她了。你知道嗎?你和你母妃一樣,都是那樣的固執,迂腐不化。而相比於你皇兄,他就要聰明多了。他一早就知道你和皇后之間的事情,可是他卻偽裝得很好,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先是在皇後來不及做準備的情況下,要了她,讓她成了自己真正的女人。再後來,又一步一步精心布局,利用太妃向你施壓。那天晚上,其實他也一直躲在暗處的,他明明有機會阻止我殺死你的母妃,可是他明白,只有你的母妃死了,你和皇后之間的感情才會有個終結性的了斷。有時候,我也不得不佩服他的心計和手段,為了目的,可以不惜任何代價。而你了,你只會隱忍,只會退縮,你以為這樣就叫偉大嗎?」
燁澤一臉凄惘地看著柳黛音,清蕭的面容顯得愈加的疏離冷淡起來,唇角浮起一絲無力的苦笑,深深地吸了口氣,眼中的那股怒意慢慢地淡去,看著柳黛音的目光漸漸地冷卻了下來。逝者已矣,他已經因為母妃的事情錯手傷害了若爽,將自己的愛情推了出去。而柳黛音,亦是因為自己,才變得這樣瘋狂。就算殺了她,母妃也不能活過來。所有的恩怨情仇,所有的悲歡過往,都已經是昨日的風景。
那個可敬可親的三哥,那個血脈相連的三哥,那個與他手足情深的三哥,為了所謂的江山霸業,為了所謂的江山安穩,可以犧牲身邊的任何一個人。他不怨三哥逼自己在母妃和小爽之間做一個選擇,也不恨他奪走了原本屬於他的幸福與愛情,他氣的是,他竟然可以熟視無睹地看著母妃在他面前死去,連出手相救的意思都沒有。
他明知道柳黛音就是殺害母妃的真正兇手,竟然可以心安理得地逼迫自己娶了她做王妃,他很想知道,夜闌人靜的時候,皇兄是否可以安枕無憂。黛音說得對,在皇兄面前,自己永遠註定都是輸的那一個,因為他的心遠遠不及燁翰來得兇狠酷辣。
可是這一次,他絕對不會再忍讓了,不會再退縮了。已經錯過了一次,他絕對不會再允許自己犯同樣的錯。張燁翰,從今天起,你我之間的兄弟情分不再,屬於我的東西,我一定會拿回來的。
彷彿是在那一瞬間,那個翩然若仙,清蕭玉立的溫潤郎君絕地重生,明凈清澄的眸子里斂了一絲不可琢磨的沉鬱與深邃,無端地散發出一種犀利清冷的幽寒來。
柳黛音自得一笑,微微地沉了雙眸:「怎麼樣,是不是很痛苦?知道真相的滋味是不是很難受?你知道嗎?我最討厭的就是你一副看透世事的樣子,一副漫不經心,滿不在乎的模樣。你有今天,全都是你自找的。是不是很想殺了我,很想殺了你的好皇兄?哈哈哈……」柳黛音放聲朗笑,有些張揚,有些邪魅,那笑聲里,是清涔刺骨的寒意。
「你做了這麼多,無非就是想要我和你在一起罷了。好,我答應你,只要你放了她,從今以後,我會好好地和你過日子,離開京城,忘卻這裡的一切,重新開始。」張燁澤目光悠然寧和地看著柳黛音,一臉的平靜卿然。
「重新開始,還能重頭再來么?我是你的殺母仇人,你不恨我么?」柳黛音身子輕輕一顫,有些觸動地看著燁澤,再心狠的女人,面對著自己痴心相許的戀人,心中總有一方柔軟為他敞開。
「就算我殺了你,母妃也活不過來,殺了你,能有什麼意義,時間又不能倒流。你今天所受的痛苦,都是我一手造成的。黛音,放下所有的仇恨好不好?不要讓自己活在這樣痛苦的世界里。你和我,都是被老天爺遺棄的人,我們不能再自輕自賤了。冤冤相報何時了,寧靜方能致遠。這是母妃常常對我說的一句話,相信她的在天之靈,也不希望我因為她的事情一直糾纏不休,活得這樣辛苦受罪。」燁澤綿綿地清嘆一聲,柔潤的眸子里是滿滿的誠摯。
柳黛音犀利幽冷的面色稍有緩和,深深地吸了口氣:「好,我就再相信你一次。想要見到她的話,明天的這個時候,城外西山白鶴亭上見。如果你想耍什麼詭計,玩什麼陰謀的話,我保證,你見到的將會是一具冰冷的屍體。」語氣決絕而幽冷,帶著一種志在必得的不可違拗。
「好,一言為定。」燁澤目光藹藹地看著柳黛音,面容安詳而又寧靜,緩緩地轉了身過去,山風撩起他白色的衣袍,那個純如晶雪的玉氣男子,彷彿要與這山融為一體。
柳黛音目光悵然若失地看著那煢煢離去的清潤身影,倔冷的花容再也掩藏不住內心龐大的悲痛,淚水潸然,嬌軀顫抖,軟弱無力地靠著一旁的樹榦,目光渙散而凄迷。
張燁澤,為了那個女人,你可以什麼都不要,可以忘記奪愛之恨,可以忘記殺母之仇,可以違心地和自己厭惡的女人說情意綿綿的話,那個女人,真的有那麼重要嗎?為什麼,為什麼你最先考慮到的永遠都是她,你就不能自私一次么?
燁澤,連我自己都不能原諒自己對你的所作所為,我知道,這一輩子,你的心裡永遠也不會有我一絲一毫的位置。可是,只要能夠看你一眼,我已經足夠了。在我生命的最後一段時間裡,也許我唯一能夠做的,就是成全你想要的幸福。明天,明天一過,你就可以永遠地和她在一起了。既然你那麼難以抉擇,不如由我,幫你做一次決定好了。
西風凋碧樹,也無風雨也無晴。
沒有了小爽的消息已有兩日,偌大的鳳儀宮,變得孤清蕭冷起來。燁翰已經派出了人馬全城搜動,卻是一無所獲。皇后被劫,王弟失蹤,出了這樣的大事,燁翰自然是無心朝政的。連著兩日,都宿在了鳳儀宮。
這貴氣素雅的鳳儀宮,依稀還有小爽身上的水仙香味,淡淡的,甜甜的,包裹著他這一顆疲倦的心。為什麼,為什麼在他們最幸福的時候,老天爺要這樣殘忍地橫插一腳了。他們經歷了那麼多風雨,經歷了那麼多生死劫難,好不容易迎來了這難得的幸福曙光,卻在觸手可及的時候風捲殘雲,胭脂散盡。
燁翰頹然無語地坐在桌前,一邊喝著悶酒,目光清悵地看著天上的那一輪恬月,嫻嫻風雅,靜謐安然,這樣花好月圓的晚上,卻只剩了他一個人對酒惆悵,睹物思人。緩緩側頭,美人榻上,潔白素凈一片。多少個夜晚,他就是這樣坐在燈下,批閱奏摺,略一回頭時,對上的是榻上伊人的凝眸淺笑。
疲乏的時候,小爽會細心地為他燉上一盅甜品,端上一杯清茶,鬱郁不安時,她會靜靜地坐在自己的身側,目光寧和安然地看著他,聽著他心裡的苦悶煩憂,總在自己無能為力的時候,撥雲見日。她就像一朵美麗嬌艷,傾城不敗的解語花。
他以為這樣甜蜜溫馨的日子可以一直延續下去,他以為他們之間終不會再有任何的大風大浪。卻沒有想到,燁澤的歸來,打碎了他原本幸福安寧的帝王美夢。
難道,這一場美夢真的到了夢醒時分了么?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小爽,你可知道,我二十一年的生命里,因為有了你的陪伴,這凄清冷漠的皇家生活,終不再是我孤單一人,寂寥獨行。
眾里尋她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燁翰無力地苦笑了一下,頹清地扭過頭,多麼地希望,一睜眼的時候,小爽就那樣恬然靜好地站在了自己的身邊,可是包圍迎合他的,是鬱郁閃爍的流螢燈火,是子夜幽深的無邊清寒與失落。
外殿里,雲茉蜷縮著身子,黯然失神地蹲在牆角一隅,偶或地抬頭,看著門外的月上中天,清輝皎潔,恬然靜謐,隔絕了世間所有的生離死別,喜怒哀愁,那樣朦朦清清的懸挂於天。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雲茉緩緩地抬頭,喃喃而語:「娘娘,娘娘,你到底在哪裡?能不能告訴我,我要怎麼樣才能找到你。」
回答她的只是靜寂無聲的黑夜蒼涼。雲茉幽幽地吁了口氣,一臉的苦悶。玉無寒端著一盅膳食過來,默默地在雲茉的身側停下:「吃點東西吧,你已經一天沒有進食了。」
「娘娘現在生死未卜,你叫我怎麼有胃口。你不用管我了,馬上就要宮禁了,你回去休息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雲茉搖了搖頭,一臉的凄迷惆悵,看也不看玉無寒一眼。玉無寒自然是能夠明白她此時的心境,將膳食放到了一旁,一面靠著門框,目光冷然地看著天上的皎月:「現實一點好不好,我知道你心裡很難過,很自責,可是事情已經發生了,我們現在要做的,不是自暴自棄,而是尋找解決的辦法。你這樣不吃不喝,即便娘娘明天有消息了,你覺得你能夠做什麼嗎?」
雲茉一邊站起身來,目光融融地看著玉無寒,望了望桌几上的膳食,便要端了過來吃,身子卻是一顫,有些晃晃蕩盪起來。玉無寒一臉緊張地扶住了她,目光溫膩,臉上卻浮起一絲責備來:「你這又是何苦了?這樣折磨自己,有用嗎?」
「如果我不折磨一下自己,我的良心會更加的過不去。」雲茉虛弱地笑了笑,安寧平和地靠在玉無寒的肩頭,「若不是我的一時疏忽,這件事情完全可以避免的。你知道嗎?我現在心裡很難過,真的很難過,師姐是我在這個世上最親的人,在她最需要我的時候,我什麼都幫不到她。我怎麼會這麼沒有用,這麼傻。」
「傻瓜,你又不是萬能的,你為什麼要讓自己活得這麼辛苦了。雲茉,你不是個女強人,你只是個平凡普通的小女孩。有些事情,本來是該咱們男人來做的。我也告訴你,不管在任何時候,只要你有需要,我都會為你赴湯蹈火的。」玉無寒情不自禁地擁緊了雲茉,目光綿綿深邃,情意悠長。那樣鄭重其事的深情告白在他口中說來,卻是別有一番感動。
雲茉有些愕然地凝視著玉無寒,深深地吸了口氣,這一次,她沒有拒絕,沒有掙脫他,只是靜靜地靠在他的懷裡,享受著一個女人應得的憐惜與疼愛。這寂寥孤單的幽幽深宮裡,有這樣一個踏實溫暖的懷抱可以讓她依靠,卻是一種難得的奢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