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夜深，房間里的燈火被熄滅。
沈煙從床上坐起身，他走到窗口打開窗子，感知力瀰漫，避開神殿悄無聲息覆蓋大半座皇宮。
除了少數地方被一層霧氣遮掩，絕大多數地方毫無遮掩地展現在他的腦海中。
沈煙摘下臉上面具，他悄悄進入一位小太監的房間翻出一件太監服換上，他的身形隱在了夜色中，彷彿與夜色融為一體。
他邁開步子，朝著秋嵐的宮殿邁步而去。
路上，沈煙與一行夜間巡邏護衛隊碰上，這時再想躲避已經晚了。
雙方碰到，沈煙露出一抹攻進笑容，在巡邏隊伍隊長的要求下，沈煙非常淡定地拿出腰牌，說明自己的身份后便被放行了。
沈煙離開，幾位巡邏護衛便提起了那個在大半夜還要聽主子差遣的小太監。
他們之中忽然有人道，剛才那小太監，也不知道是在哪個宮裡伺候的，長得尖嘴猴腮，丑得別樹一幟，也虧得主子嫌棄。
巡邏隊眾人愣了一下，另一人的道，他哪裡是尖嘴猴腮，不是臉大如盆嗎？
整個場地陷入了一陣詭異的寂靜之中。
下一刻，又有幾位護衛分別發出不同的說法，他們意識到了哪裡不對。
下一瞬間，皇宮戒嚴，越來越多的護衛在這一片區域巡邏。
沈煙回頭看了一眼，加快步伐朝秋嵐所在的方向走去。
與景毓宮不同，秋嵐居住的宮殿雖大，卻極為冷清，這裡伺候的太監宮女合起來不到兩位數。
聽說，過去在這裡伺候的太監宮女並不少，不過，隨著秋嵐年齡增長，他的自控力越來越弱，曾數次讓以他為中心範圍內的所有生命全滅。這也是宮裡絕大多數人在有選擇的情況下不願靠近秋嵐的原因。
不過，身份卑微的太監宮女並沒有選擇的權力，但是秋嵐有。
在秋嵐的要求下，在他宮殿里服侍的太監宮女合起來只有三位，這三位還是明皇后擔憂他，強行安排給他的。
有人說，秋嵐殿下看似冰冷實則心善，否則他貴為皇子殿下，殿里伺候的下人不可能那麼少，不過，他也是最殘忍的，雖不是出自本意，自小到大二殿下所殺所傷之人諸多，這是現實。
有些時候，無法控制的強大的實力就是一種原罪。
秋嵐活著就是一種罪孽，因為誰也不不知道他會在何時何地，傷害誰又或者傷害多少人。
宮殿空空蕩蕩，巡邏的護衛在巡邏時會儘可能地避開這裡，誰也不知道秋嵐會何時爆發。
沈煙在這冷寂的宮殿里穿行。
他按照記憶進入一棟樓宇，因為不久前的劇烈震蕩，廳內桌椅東倒西歪器皿破碎，一片混亂。
從正廳進入地下室的門處於開啟狀態，會從這裡進入地下室的人只有秋嵐，除了三位已經被支走的宮女，平時不會有任何人靠近，自然也無需遮掩什麼。
沈煙順著蔓延的台階一步步向下，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緊閉著雙瞳的秋嵐。
這時，綁著秋嵐長發的緞帶已經散開，他雙眼緊閉，唇角染血，地面血跡斑斑，可見他受傷不輕。
秋嵐情況看起來很糟糕，比起眼前這幅看似孱弱的身軀，他的精神域更是危險。
前一世沈煙直到許久之後才覺醒治癒天賦，初見時他看不到秋嵐的痛苦，在他眼中秋嵐和普通人無異。
沈煙一步步走向秋嵐，目光落在了束縛秋嵐的鎖鏈上。
神域有一種名為源的礦脈，能夠抑制住能力者的異能，不過，這並不是絕對。
當一個人的異能足夠強大時，哪怕是用源製成的牢籠也會被打破，當然，這僅僅是一種說法，到目前為止能夠實踐這一種說法的也只有一個人——
未來的秋淵。
沈煙邁開步子走向前，他蹲下身，額頭向下，他的額頭與秋嵐的貼在了一起。
沈煙的治癒力很強，他能夠做到以淺顯治癒方式治癒區域內所有戰鬥師的精神域，不過，這其中不包括秋嵐。
不說幾年後，哪怕是現在，秋嵐的精神域也已經殘破不堪。
在沈煙看來，別說幾年後，秋嵐能夠活到現在就已經是一種奇迹。
有種痛處叫生不如死，按照秋嵐目前精神域的狀態，或許死對他來說是一種解脫。總有些人很偉大，不能死，所以強撐著一口氣讓自己不死，直到真的撐不住，不得不死。
沈煙想到了前世的皇后，又想到了前世的秋淵。
沈煙想，面對每日煎熬的精神域，或許秋嵐不是不想死，而是不能死。
他死了，他的母后怎麼辦？
他死了，秋淵怎麼辦？
哪怕是在前世，秋嵐最後用自己生命拿下了無上戰功，在他剛離去時，明皇后與秋淵的情況並不大好。
前世秋嵐會那般拚命，或許僅僅只是希望陛下能善待明皇后與秋淵吧。
人心，永遠說不透。
沈煙無聲地嘆氣。
他閉上雙眼，與秋嵐的精神域連接
精神域，是獨立的小世界，不同人不同世界。
沈煙進入秋嵐的精神域后，一望無際的黑暗世界中終於多出了一抹顏色。
在沈煙的指引下，治癒光芒以極快的速度湧入這片暗黑的世界，在點點白色光芒的點亮下，他看到了一片片懸浮著的殘垣斷瓦，其中參雜著極少的記憶碎片。
並不是刻意，無意間沈煙碰觸到了秋嵐的記憶碎片。
記憶碎片里的秋嵐很小，一兩歲的模樣，他幼時唇紅齒白，臉頰帶著嬰兒肥，靈動可愛。
記憶碎片中，一位衣著華貴，容貌清麗出塵的女子將秋嵐抱起來，她對秋嵐道：「寶貝，你是母后最心愛的寶貝。」
秋嵐唇角彎起，回以一抹燦爛的笑容，他道：「但是，嵐兒會傷害您。」
女子道：「你是母后的寶貝，所以，無論你做了什麼，母后都會原諒你。」
秋嵐的異能越來越強大，哪怕他很努力地控制自己，卻仍舊會出現意外。
女子時常會被秋嵐傷害，好在那時秋嵐還小，女子也有些自保能力，不過仍舊被年幼的秋嵐傷得遍體鱗傷。
那時秋嵐想靠近女子，這是孩子對母親的渴求，卻又唯恐傷害而不敢靠近。
年幼的秋嵐是恨自己的，恨自己不是一個普通人。
神殿祭司與神官頻繁為女子施展治療術。終於，一位神官倒下，那之後神殿忽然封閉一段時間，神殿內的人出不去，神殿外的人也進不來。
秋嵐一顆心彷徨，時常躲在無人的角落哭泣。
無論他躲在任何地方，女子總能將他找出來。
就和過去一樣，不怕受傷，不帶有任何恐懼，她會將他抱起來，她說，她從未想過要遠離秋嵐，也不會遠離他。
秋嵐還小，她需要母親。
秋嵐不想傷害女子，所以還很小的他，懂得了遠離，哪怕心中再渴望，他也會強迫自己遠離女子。
沈煙又碰觸到了秋嵐另一個記憶碎片。
從前世到這一世，因過強的治癒天賦，除秋嵐外，沈煙遇見的所有戰鬥師的精神域都可以用淺顯治癒的方式治癒。
哪怕前世比秋嵐實力強大的秋淵，淺顯治癒的方式也足以。不過，秋淵是特別的，他精神域穩定到幾乎不需要治癒師，當然，有總比沒有好。
唯獨秋嵐，他的精神域狀況特殊。
秋嵐是沈煙遇見的唯一一個無法用淺顯治癒的方式治癒精神域的戰鬥師，因沒什麼機會實踐，這就導致沈煙在中度治癒這一方面很笨拙，稍有不慎，就會不小心碰觸到秋嵐的記憶碎片。
新的記憶隨便中，秋嵐稍稍長大了少許，他黑白分明的世界中，又多出了一個人，是秋淵。
他唇角微彎，已經許久不笑的唇角彎起的笑容很是可愛，他只比秋淵大兩歲，殘忍的現實讓他知道了許多他這個年齡本不應該知道的東西。
他對秋淵道：「淵兒，你是在母后哥哥期待下出生的，我好開心，你，你要代替哥哥，多多陪伴在母後身邊。」
剛出生的秋淵並不能聽懂秋嵐的話。
沈煙感覺有些尷尬。
他這糟糕的治癒技術，稍不小心就會不經意間碰觸到秋淵的記憶碎片，這樣並不好。
沈煙小心翼翼，這次他沒再碰觸到關於秋嵐的任何記憶。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秋嵐破碎的精神域被漸漸修復，處處煥發生機。這是沈煙辛苦了一個時辰的成果。
沈煙從秋嵐的精神域中退出，他的額頭冒出細密的汗珠，面露疲倦。
沈煙想，治癒幾百個精神域紊亂頻臨崩潰邊緣的戰鬥師，也沒有治癒一個秋嵐的難度高。
治癒並不能持續永久，就好像一處宮殿，在風吹雨淋下總會坍塌，他現在將這座宮殿修復了，不過經過時間的流逝，修建好的宮殿還是會因為各式各樣的原因再次坍塌。
只希望，在這次的治癒后秋嵐的精神域能堅持久一些。
在退出秋嵐的精神海后，沈煙雙手放到秋嵐胸口，使用治療術。
一點點白色光芒以極快的速度凝聚，順著沈煙的手融入進秋嵐的身體中，修復著秋淵殘破的身軀。
治療術的副作用無法破。
在沈煙為秋嵐治療他身體的傷害時，一點點灰色光點轉移入他的身體。
沈煙的面色慘白，額頭冒出汗珠，從秋嵐身體轉移到他身體的疼痛讓他感到頭暈，每一寸皮肉都在叫囂著痛苦。
而他現在所遭受的痛處，經過治療術甚至不足秋嵐十分之一的痛苦。
無法想象，秋嵐是如何支撐到現在的。
現在沈煙只希望，屬於神官的修復體質能夠儘快治療身上這股瀰漫於全身的痛處。
汗水順著沈煙的臉頰滑落，落在秋嵐身上，忽然，沈煙感覺哪裡不對。
沈煙感覺部分頭皮緊了緊，他目光一轉，看到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指抓住了他一縷頭髮，難怪感覺哪裡不對。
沈煙：「……」？
沈煙轉過頭，看向秋嵐的臉，秋嵐雙眼半開，兩人目光相對。
沈煙：「……」
秋嵐：「……」
沈煙：「……」？
不是說，戰鬥師遭遇一次精神域崩潰后，會昏迷數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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