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容貌醜陋者，刷下。

身上有傷者，刷下。

品行不良者，刷下。

身體不潔者，刷下。

不想入宮，不願入宮，也不能入宮。

在鸞鳳城，沈家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商戶之家，經營布匹生意。

沈家主為戰鬥師，實力還算強，在鸞鳳城有幾位實力相當的好兄弟，這也是沈家能夠在鸞鳳城立足的根本。

沈家主娶了一位正妻，納五位美妾，以及數之不盡的通房婢女。

沈夫人是治癒師，不過，她與沈家主的契合度並不高，所以在沈家主需要精神域安撫時，沈夫人並不能很好地安撫沈家主。

兩人關係相敬如賓。

沈府一共四位少爺，一位小姐。

按照排序，沈煙是沈家主第一個孩子，他是沈家主臨幸府中一位婢女後有的孩子，所以一直不受重視。

沈煙的存在，對沈夫人而言是肉中刺。

那位婢女在生下沈煙時難產而死，同年，沈府兩位妾侍相繼懷孕。

沈夫人眼中釘又多了兩位，不受重視的沈煙絕不是最顯眼的一個，而是最愚笨普通的一個。

在這種環境下，越是平凡普通，反而能活得越好。

沈府五個孩子，除了沈煙是普通人外，其中三人為戰鬥師，最後一人為治癒師。

沈府最小的女兒沈楚楚，七歲覺醒治癒天賦，而且是一位遠近出了名的小美人，如今十四歲的她在主城名聲越來越響亮，是鸞鳳國排入前十的美人。

清沐雙瞳亮晶晶地看著沈煙，他道：「都說鸞鳳國每一任祭司都是那個時代的第一美人，如果真的誰好看，誰就能成為祭司就好了。」

並不等沈煙回應，清沐又繼續道：「大家都說楚楚小姐美如畫，但是在我看來，精心裝扮起來的楚楚小姐遠遠不如少爺。」

在清沐看來，沈煙即是美的極致。

清沐第一次見到沈煙時還很小，當時府中所有人都不願服侍沈煙，只有清沐堅定不移地跟在沈煙身邊，原因很單純。

沈府眾少爺小姐中沈煙最好看，所以他最喜歡。

沈煙在清沐額頭上輕輕彈了下，道：「不許亂說。」

清沐偷偷翻白眼，他才沒有亂說。

沈煙決定出去走走，他將慣用的斗笠戴上，從斗笠帽檐下墜的薄紗遮住他姣好的面容。

在沈府，越普通，便能活得越好。

沈煙極少出門，清沐喜熱鬧喧嘩，他見沈煙要出去，面上露出一抹傻笑，看起來天真而嬌憨。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房間，清沐就好像一隻小麻雀，在沈煙耳邊嘰嘰喳喳叫個不停。

沈煙輕笑出聲，他沒忍住，揉了揉清沐柔軟的黑髮。

清沐白皙的面頰染上兩抹紅暈，小臉紅彤彤，很是羞澀。

沈煙看著這樣的清沐，無法理解，這樣的清沐是如何變成未來少言寡語，清冷孤傲的模樣的？

比起前世最後因他而死的清沐，他希望，他這一世能夠護住清沐的天真燦漫。

兩人走出沈府，街上人來熙往。

一位中年男子大喊著賣糖葫蘆，沈煙拿出銀錢，買了一串糖葫蘆遞給清沐。

清沐接過，紅著臉道：「我都這麼大了，才不喜歡吃這種酸酸甜甜的東西。」雖然這麼說，他本就紅的小臉更加紅，他目光羞澀靦腆地看了看沈煙，又看了看糖葫蘆，忍不住心中的渴望，一小口一小口地吃了起來。

清沐雙瞳幸福地眯成一條縫，周身彷彿散發出粉紅色愛心小泡泡，看起來可愛極了。

沈煙輕笑：「真希望，你一輩子都不要變。」

「……啊？變？為什麼會變？」清沐不懂。

沈煙道：「多虧沐兒每天在我身邊，才讓我知道了許許多多我本不會知道的事情。」

清沐慢一拍恍然：「……哦！？」小嘴委委屈屈地撅起，聲音加大：「少爺，少爺肯定又在嫌棄我太吵了！」

清沐要委屈哭了。

沈煙安撫地摸了摸他的頭，又往他嘴裡塞了一顆糖葫蘆，他周身再次冒出幸福的小泡泡，又開始新一輪的喳喳喳。

街上三三兩兩的行人交流。

自老祭司大人預言下任祭司在民間后，整個皇城都在熱切討論下任祭司的事情。

他們根據老祭司的預言推測，下任祭司不知性別，年齡是八歲至十六歲之間。

不知下任祭司會是誰？

會不會是月家月歸公子？

有沒有可能是白家塵雪姑娘？

他們挺好的，可我最喜歡的是司瑤小姐，司瑤小姐是治癒師，不僅聰明、漂亮，她比任何人都要善良。主城那麼多治癒師，也只有她會經常為普通人進行範圍式治癒，只有她這樣德才兼備的人才有可能成為祭司。

但是，比起司瑤小姐，我更喜歡活潑開朗的楚楚小姐。

…………

……

清沐一隻手握著冰糖葫蘆，另一隻手捧臉，作為耿直的顏狗，他道：「我，我我我，如果有機會，我好想見見塵雪小姐。」頓了下，他又說：「我還想見司瑤小姐，當然，如果能見到月歸公子，那就更好啦……」他說的都是主城出了名的美人，不分男女。

清沐沉浸在見到一位又一位美人的白日夢中，整個人都在幸福地冒著粉紅色愛心小泡泡，幻想自己被眾美人環繞。

沈煙忍俊不禁，輕笑出聲。

忽然，人群中有人大聲晗道：「聽說司瑤小姐在去聽雪亭的路上！」

瞬間，司瑤將在聽雪亭彈奏一首治癒曲的消息一傳十，十傳百，以極快的速度擴散出去。

一群人朝著聽雪亭蜂擁而去。

治癒師為戰鬥師治癒精神域會收取一筆銀錢，因此，司瑤無所求地為他人進行初步治癒，眾人才會如此激動。

而且，司瑤是一位治癒力極好的治癒師。

上輩子，沈煙與司瑤有幾面之緣。。

他們關係平淡如水，稱不上壞，卻也說不上好。

這輩子，沈煙不打算與司瑤深入結交，也不打算去見聽雪亭，然而……

沈煙不想見司瑤，卻架不住身邊人對見司瑤充滿了期待。

在聽說司瑤將在聽雪亭彈奏治癒曲后，清沐便握住了沈煙的手腕，擠入人流朝著聽雪亭的方向一路狂奔。

隔著一層遮面的薄紗，沈煙低頭看著清沐握住自己手腕的小手，平時沒什麼力道，現在卻充滿了無限力量。

為了能見到美人一面，清沐總是特別拼。

清沐爆發出無窮潛力，他飽受路人的瘋狂咆哮與憤怒怒罵，硬生生帶著沈煙殺出一條血路，擠到了隊伍的最前端，在距離聽雪亭不遠處停下。

不是不想繼續前近，而是以無法再朝前靠近一步。

戰鬥師釋放的透明防護界讓所有人不得越界。

以防護界為界限，界外人潮擁擠，以聽雪亭為中心的界內有七人。

七人中為首的是一位身穿白衣，身姿裊娜，年約十六七歲的少女，因涼亭遮掩，眾人並無法看清少女的容貌。

少女身後是兩位侍女，四位身穿黑衣的護衛。

周遭聚集而來的人越來越多。

大約兩刻鐘后，聽雪亭內的少女從涼亭內走出，眾人終於可以清晰地看到少女的容貌。

清沐的運氣很好，司瑤就站在他前方不遠處，站著地利，他看清了司瑤的容貌。

一襲白衣，眉目如畫，剪水雙瞳，唇紅齒白，這是彷彿從畫中走出的裊娜美人。

這一瞬間，原本喧嘩的場地陷入寂靜，之後一陣陣的尖叫聲劃破空氣，回蕩在眾人耳畔。

司瑤小姐實在是太美了！

許多第一次見到司瑤的人被震撼，她比傳聞中的還要好看。

清沐抓緊沈煙的手臂，說道：「少爺少爺！你快看快看，那就是司瑤小姐！真的好好看啊！」他發出驚嘆，司瑤是他見過第二好看的人，最好看的人是沈煙。

無人可比。

沈煙：「是啊。」你喜歡就好。

…………

……

司瑤聲若銀鈴，當她開口，原本吵鬧喧囂的眾人立刻安靜，讓她好聽的聲音回蕩於他們耳畔。

她道：「和過往一樣，我為你們奏一曲靜心，希望這首治癒曲能讓你們在未來的一段時間舒適一些。」她對眾人點點頭，轉身回到亭內，坐在石凳上，素手撫上置於石桌上的古琴。

她素手輕彈，樂音傳入眾人耳畔。

琴音舒緩悅耳，肉眼看不見的治癒能量以音樂為媒介，傳遞給在場每一個人，舒緩他們連日來的疲憊。

治癒師的治癒分三種。

第一種，淺顯治癒。

第二種，中度治癒。

第三種，深度治癒。

淺顯治癒，就是司瑤現在做的這種，一位治癒師可以以特定的物品為媒介，大範圍進行治癒，這種治癒又被稱之為表面治癒，對戰鬥師起不來多大隻用，只能緩解幾天疲憊，對普通人的效果卻極好，也是最適合普通人的治癒方式。

中度治癒，為一對一的治癒方式，需要戰鬥師和治癒師彼此接觸，可以是碰觸手，又或者是任何地方的接觸，最好的效果為額頭貼額頭，能夠有效治癒戰鬥師的精神海，根據情況不同，治癒效果會持續一個月甚至數年。

深度治癒，需要身體最親密的接觸，這是不是伴侶關係絕不會進行的治癒方式。然而也是效果最好的一種。

也是這種治癒方式，讓戰鬥師對與自己契合的治癒師有著本能的獨佔欲。

套句一些市井流氓粗鄙的言語，自從司瑤為普通人進行範圍式治癒后，那些被她治癒過的人多多少少會對她產生獨佔欲。

只可惜，雙方雲泥之別，現實限制了他們的慾望。

範圍式淺顯治癒。

有利有弊，對普通人來說淺顯治癒就足夠，也是最適合的。

但是對一部分精神域狀態陷入中、重度紊亂狀態的戰鬥師而言，這一點點的治癒起不了絲毫效用。

微末的舒緩就好像飲鴆止渴，讓他們為了尋求更多的舒適而失去理智，放縱自己，最後造成精神域風暴，失控傷人傷己。對這些戰鬥師而言，淺顯治癒災難。

因此，正常情況下，那些中、重度精神紊亂的戰鬥師會遠遠避開治癒師進行的範圍式治癒範圍。

正常是這樣的，卻也有意外出現。

明知淺顯治癒對自己而言是災難，卻仍舊有一些戰鬥師抱著充滿惡意的想法前來，他們想放縱自己，想殺戮，而精神域風暴時，他們的實力會達到臨界點。

為避免意外，每一位治癒師進行範圍式治癒時，身邊必須有戰鬥師保護，好控制這部分喪心病狂的戰鬥師。

在沈煙的記憶中，主城前世就發生過這種事情。

具體的日期，是哪一天來著？

前世，清沐對他說過兩回，他總對發生在主城的所有事情充滿了興趣。

那時沈煙聽得並不是很清楚，也就只有些微印象。

清沐一開始很遺憾，他說，司瑤小姐又進行一次範圍式治癒了，去了好多好多的人。

傳聞中司瑤小姐極美，他一直想見見，無法見到太遺憾了。

後來，清沐又說，那天他幸好沒有去。

聽說，那一天白雪翩飛，薄薄一層白雪覆蓋住大地，一眼望去白雪皚皚。

聽雪聽雪，雪聲與樂聲融合，融為完美的樂章，他們看雪聽樂，所有人都沉浸在這一片震人心魄的美景之中。

守護界外，有強者在樂音下理智喪失，精神域暴動，展開血腥屠戮。

當第一抹鮮艷欲滴的雪染紅白雪，驚醒了那些沉浸在美妙音樂中的人，緊隨而來的是莫大的驚恐。

驚慌的慘叫聲、恐懼的驚呼聲此起彼伏，司瑤的樂音戛然而止，少女雙瞳瞠大，眼中驚慌，淚水順著臉頰滑落。

恐懼瀰漫，他們想逃，卻無處可逃。

白雪仍然翩飛，純白無垢的雪落後，被鮮血染紅，這是死亡的盛宴。

那時沈煙聽清沐說，這一場戰鬥死傷慘重，十死九傷。

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來著？

似乎……

發生在聽雪亭。

除了司瑤外，主城還有許多治癒師在進行範圍式治癒時會選擇這個地方，事實上，足夠空曠，又能容納多人的地方也就只有這麼幾個地方。

前世，聽雪亭事件是何時發生的？

沈煙陷入回憶。

忽然，沈煙瞳孔驟然收縮，他偏頭，看向身旁的清沐。

時間段，是在老祭司說要在民間挑選下一任祭司時的那段時間，也就是說，是這一段期間？

很有可能，就是這次。

沈煙感覺有什麼東西落在他的臉上，他仰頭望天，片片白雪從天而墜。

明明潔白，卻好似充斥著濃郁到化不開的死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