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5章
蘇苑莛將目光移開,輕輕的走到安若溪旁邊,善解的攙扶住她的身子。
「凝汐妹妹,你沒事吧?」溫柔的聲音,恰到好處的關切著。
「我……還好……」擺擺手,安若溪艱難的吐出三個字來,嗓子如同被火燒著一般,暗啞的像是一隻鴨子在說話。
蘇苑莛似有還無的看了一眼陰晴未定的淳于焉,然後轉過頭來,開口道:「凝汐妹妹,你不要怪王爺剛才出手有些重……只因連侍衛是皇上欽賜給王爺的侍衛,而妹妹你更是皇上為王爺選定的王妃……」
說到這裡,蘇苑莛一頓。如願以償的看到淳于焉瞬間冷凝的面容。
「始終男女授受不親,妹妹你若是與連侍衛走的過近,無論是對你自己,還是王爺的聲譽,都會有影響……」
輕柔的嗓音,徐徐說出這番話來,在情在理,又看似十分為安若溪著想。
縱使像安若溪自認臉皮之厚,聽了這話,都有錯覺自己真做了什麼有損聲譽的事情,難免有些尷尬。
「連大哥只是幫我提了兩桶水,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任何人遇到當時的情況,都會出手幫助我這個弱女子的……」
為了證明自己真的是「弱女子」一枚,安若溪特意放柔了聲音,悶悶的道:「況且我總算也是個王妃,王府里的侍衛幫我提點水,也是理所應當的事吧?」
偷瞥了一眼那淳于焉,但見他一張俊顏上,冷冷的淡淡的,如浩瀚的大海,深不見底,令人不由惴惴的,分辨不出他此時此刻是喜是怒。安若溪心中一動。
「淳于焉,你不要責罰連大哥了好不好?」
她清清亮亮的眸子,凝向淳于焉,如晴空里璀璨的繁星,一閃一閃著希冀的光芒。
淳于焉只覺自己的眼光,像是被什麼東西黏住了一般,無法從她的身上移開。她帶著三分商量,三分期待的嗓音,似軟軟糯糯的清甜藕粉。這還是自她失憶以來,第一次用這樣的溫軟語氣跟他說話。
一抹異樣的感覺在淳于焉的心底輕飄飄的蕩漾,似有還無,抓不住,摸不著。
蘇苑莛輕柔的嗓音,如一顆石子,投入平靜的湖水之中,打破了原有的漣漪。
像是從欲睡未睡的夢魘中清醒了一般,淳于焉一雙寒眸,瞬間恢復了一貫的凜冽。
「既然凝汐妹妹這麼為連侍衛求情,王爺,這件事就這麼算了吧?」
明明是溫柔似水的聲音,卻彷彿一桶油澆入了星星之火中,瞬間燃起燎原之勢。
她與那個連亦塵都是淳于謙派來的人,她會為其求情,他早該預料得到,而他竟會因為她的三言兩語而迷惑!
一念及此,淳于焉的眸色不由一深,因著莫名的懊惱,此刻渾身上下籠罩的氣勢,更多了幾分的狂戾。射向安若溪的目光,猶如一柄蓄勢待發的利劍。
「就這麼算了?」
淳于焉低沉陰鬱的聲音響起,安若溪心底陡升一股不好的預感,只覺周遭的空氣,都似乎被他冷鷙的氣勢,壓抑的重了幾個兆帕。
眸光一厲,淳于焉的聲音更寒:「王妃沐氏與侍衛連亦塵行為不檢,有辱焉王府門風,現禁足涼歡軒一月,每日砍柴二十擔,以作懲處。」
形勢直轉其下,安若溪還沒來得及不滿,便聽見他變態的聲音繼續響起:「侍衛連亦塵,以下犯上,覬覦王妃,罰於流霜池挑水三月,仍不知悔改,現增加期限,直至填滿流霜池為止。」
先前這淳于焉說要罰她的時候,安若溪還沒覺得這麼惱火,現在他居然變本加厲的遷怒於連亦塵,安若溪只覺一股說不出來的氣憤,像是要衝破胸膛,直達喉嚨,不吐不快。
「淳于焉,你能不能不要這麼無理取鬧無事生非啊?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時時處處的針對我,如果你有什麼看不過眼的,你直接沖著我來就可以,為什麼要連累不相干的人……」
話音未落,安若溪驀地覺得呼吸一滯,還未來得及反應,淳于焉粗糲的大掌,帶著灼熱的溫度,已經扼住了她的喉嚨。
「沖著你來?」
低沉狠戾的嗓音,在安若溪的頭頂盤旋,如同懸於半空之中的利劍,隨時會落下。
脖子再次面臨被掐斷的危險,安若溪被迫仰著頭,與面前的男子對視。那一張俊顏,在自己的瞳孔中,倒影出巨大的陰影,近在咫尺的暴怒,如疾風驟雨,蓄勢待發。
「沐凝汐,你以為自己有膽量來承受本王的怒火嗎?本王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你的放肆,你卻一次次的得寸進尺,你信不信本王現在就可以要了你的性命!」
凶厲的大掌,掐在安若溪纖細的脖頸上,古銅色的手背肌膚,青筋根根凸起,隨著刀鋒般的話音,驀地用力,依稀可聞輕微的骨骼相撞的清脆聲響。
呼吸像是被人按了停止鍵,所有的思緒與語言都被堵在喉嚨間,逃不出,避不開。強烈的窒息交織著慘痛,形成絲絲縷縷的恐懼和無能為力的絕望,漫延至安若溪的全身。
腦中混沌一片,仿似隨時都會陷入無窮無盡的黑暗之中,安若溪突然覺得很累,不由輕輕閉上眼睛,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若是就這樣被淳于焉掐死,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因禍得福,就此回到屬於自己的世界?
這荒謬的念頭一起,此時此刻,安若溪也都忍不住可笑,嘴角無意識的扯出一個淡淡的弧度來,顯得牽強而艱難。
掌心之處,淳于焉能清晰的感覺到由她脖頸的血脈傳來的跳動之感,一下一下,形成奇妙的旋律;近在咫尺的小臉,瑩白如玉的面容,此刻卻漸漸的變成慘白,近乎透明,依稀可見上面細細軟軟的絨毛;而那一雙總是倔強的閃爍著晶亮澄澈光芒的眼眸,此刻緊緊的闔著,長長的睫毛,在下眼瞼處投下小小的陰影,如同被潤濕的蝴蝶羽翼,撲閃著卻怎麼也飛不起來;她輕巧的嘴角,竟凝著一抹恍惚而飄渺的笑容,似有還無。
明明已經死到臨頭,這個女人居然還能笑得出來!
手掌還停留在安若溪細長的脖子上,只要他稍一用力,就可以將這耿直的頸項,坳斷在自己手上。
眸光沉鬱,如漆黑的湖泊,深不見底。
蘇苑莛緊緊的盯著那蓄勢待發的大掌,不放過男人的側臉上最細微的波動,一顆七竅玲瓏心,像被一根線,狠狠的提拉著,懸在半空中,似在等待希望已久的事情的發生。
時間漫長的像是靜止了一般,壓抑的空氣,如同被人抽光殆盡,惟余輕微脆弱的呼吸,依稀可聞。
眸光一厲,帶著不知從何而來的懊惱與挫敗,淳于焉驀地甩開鉗制的大掌,巨大的力量,瞬時將面前的女子,摜倒在地。
禁錮在脖頸上的力量,突然鬆懈,安若溪顧不得身體與僵硬的地面相撞的疼痛,但覺無數的空氣,像是被關了太長時間而陡獲釋放的囚徒,迅速衝撞在胸腔之中,掠過之處,帶來陣陣的銳痛,劇烈的咳嗽,不斷的從心口之處擠逼出來,彷彿連帶著那空虛的肺都會隨時從身體中逃逸。
安若溪腦中一片空白,
蘇苑莛懸著的一顆心,緩緩的沉了下去。一雙如珍珠般的明眸,波光瀲灧,暗流洶湧。
將目光從跌倒在地的女人身上移開,淳于焉如大理石般雕刻的側臉,清清冷冷,看不出任何喜怒哀樂。
「來人,將王妃帶下去,嚴加看管,不許踏出涼歡軒半步。」凜冽的嗓音,不帶半分情感,似停頓了須臾,繼續道:「如有違抗,立即打斷雙腿,連帶著服侍她的丫鬟以及看守之人。」
於上氣不接下氣的喘息中抬起頭來,安若溪狠狠瞪著那個居高臨下的男人,若不是嗓子疼的快要冒出火來,說不出話,她真的很想用世間最毒辣的語言將他的祖宗十八代都問候個遍。但現在她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除了用如刀的目光來宣洩自己的不滿之外,別無他法。
「莛兒。」
低沉淺淡的聲音在背後響起,蘇苑莛緩緩的轉過身來,面對著進來的男子,喚道:「王爺。」
「聽服侍的丫鬟說,你剛才沒有用晚膳,身體不舒服嗎?」
走至蘇苑莛的身邊,淳于焉挽起她細若無骨的小手,開口道。
即使是此刻這般的溫柔,他的口氣卻猶帶著一如既往的漫不經心。那樣輕淡的嗓音,就像是橫在別人與他之間的一道鴻溝,難以接近的距離。
就算是親密如她,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