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2章 爭宋地昭陽生事守襄陵鄭門赴義(5)
「正是。」
「唉,」公孫衍搖頭,「他的這條命白賭了。」
「哦?」昭陽盯過來。
「因為,無論他賭還是不賭,昭將軍都會善待襄陵百姓!」
「咦,先生何以知道?」昭陽來勁了。
「魏人失守,襄陵就是楚地,襄陵百姓就是楚人。身為楚國將軍,能不善待楚人嗎?」
「先生果然是先生。」昭陽起身,拱手,熱情地禮讓,「先生,請坐!」
「將軍忘了,在下是來尋仇的!」公孫衍沒有動,反而退後一步。
「哦?」昭陽心頭一凜,盯住公孫衍,「是約賭嗎?」
「哈哈哈哈,」公孫衍長笑幾聲,「犀首不是鄭克,昭將軍若與犀首約賭,怕就沒有勝算了!」
「你……」昭陽退到几案後面,聲音恢復威嚴,「賭什麼?」
「襄陵!」公孫衍一字一頓。
昭陽手按劍柄:「怎麼賭?」
「賭一句話,」公孫衍盯住昭陽,「將軍餘生,喜也襄陵,喪也襄陵!」
話音落處,公孫衍掃一眼靳尚,一個轉身,大踏步走出。
昭陽震驚。
眼見公孫衍就要走到帳門,昭陽低沉的聲音傳出來:「留步!」
公孫衍站住,但沒有回頭。
「回答我,怎麼個喪?」
「十年之後,將軍就知道了!」公孫衍走出帳門,跳上輜車。
帳外一聲響鞭,馬蹄聲嘚嘚遠去。
夜幕降下,落於兵營,亦落於監軍靳尚的大帳。
此番征伐襄陵,是楚懷王繼統之後首次用兵。大楚三戶中,時下當政的是昭氏,頂梁的是昭陽。昭陽攜滅越之功,逐走張儀,謀得令尹之位,此時正值中天之日。滅越之後,對於楚國大爭之地,昭氏與屈氏、景氏分歧較大。昭氏主張爭齊,屈氏、景氏始終不放心的卻是秦國。
昭氏爭齊,目標是泗下之地(下東國),尤其是位居要衝、農商發達的宋國。早在左司馬任上,昭陽就覬覦宋地,幾番用兵皆被化解。尤其是十年前他做主將攻打宋國,結果寸土未得,反被龐涓咬去陘山,成為他一生的恥辱與疼痛。
此番魏、韓、齊三國大戰,龐涓戰死,於昭陽堪稱天賜良機,因而不顧一切地說服懷王,染指中原。
與父親熊商一樣,懷王熊槐志存高遠,抱負巨大,但上位以來仍未有建樹。如果真能如昭陽所想拿下襄陵,於他是個鼓舞。襄陵猶如一把利刃橫插在大梁與睢陽之間,楚得襄陵,宋偃就會失去魏國,唯有向楚稱臣。
然而,所有朝臣中,讓懷王不舒心的首推昭陽。可以說,懷王是眼睜睜地看著他竊取張儀滅越之功,看著他以和氏之璧陷害張儀,看著他將張儀逼入秦邦,看著他成為楚國的大敵。正因有此芥蒂,此番用兵時,懷王命他最信任的寵臣靳尚前往監軍。昭陽心知肚明,時時處處對靳尚禮讓有加,不敢有絲毫怠慢。
將近一更時分,靳尚才從昭陽的大帳回到監軍帳中。監軍帳很大,與昭陽的中軍帳一般規格,守護嚴密。
鄭袖縮在一個角落,抱著她的琴。兩名侍衛守在一側,四隻眼睛盯住她,生怕她飛了,或尋短見。
鄭袖前面擺著食盤,上面是各種吃的。靳尚一眼看出,裡面的東西她一點兒沒動。
「你們出去吧。」靳尚吩咐兩名侍衛。
兩名侍衛走出。
「姑娘,我這帳中沒有外人了,」靳尚在主席上坐下,指一下食物,「吃吧,吃飽了好說事情。」
鄭袖不動,兩隻大眼盯住靳尚,如盯一隻惡魔。
「我不是昭陽,不會吃你!」靳尚笑笑,竭力緩和氣氛。
「說吧,什麼事情?」鄭袖擠出一句。
「那好,」靳尚盯住她,「我問,你答。」
「問吧。」
「你叫什麼名字?」
「鄭袖。」
「芳齡?」
「二七。」
「鄭克是你親父,鄭爽是你親兄,還有那位殉身的夫人,是你親母,是不?」
「是。」
靳尚閉目有頃,睜開,盯住她的琴:「今日凌晨,你彈琴時,我就在你身邊,看著你彈。你的琴彈得真好,你是我見過的最不尋常的女人!」
鄭袖別過頭去。
「鄭袖!」靳尚凝視她,聲音嚴肅。
鄭袖回過頭,迎住他的目光。
「你的面前擺著兩條路!」靳尚字字鏗鏘,「其一,拿出你手中的利刃,像你父母、兄長一樣了斷自己,就現在。你放心,明日晨起,我會將你殮入棺木,葬在你親人身邊。」
鄭袖心裡一凜,不由自主地抬起右手。果然是一柄利刃,從早上到現在,被她一直捏在手心裡。
「如果不想自裁,就是其二,」靳尚盯牢她,「留下這把刀,記住今日的仇,記它十年,然後,尋個時機,用你手裡的尖刃,親手刃仇,以其血告慰你父母、兄長的在天之靈!」
鄭袖兩眼大睜,兩道強光直射靳尚。
靳尚閉目。
帳中死一般的靜。
許久,一個輕輕的聲音出來:「你是誰?」
「靳尚!」
「靳尚又是何人?」
「守護大楚之王的人,此番伐魏,是監軍!」
「什麼叫監軍?」鄭袖顯然不知軍中事務。
「監軍就是……就是三軍遠征時,楚王派去監督主將的人!」
「我信你了!」鄭袖放下利刃,盯住靳尚,「說吧,讓我做什麼?」
「吃飯!」
鄭袖吃飯。
鄭袖餓極了,吃得很快。
待她放下碗箸,靳尚盯住她:「下面再做一事!」
「說吧。」
「脫衣!」
鄭袖打個驚戰,不由自主地拿起刀。
「如果你想報仇,就必須脫!」
「你……想做什麼?」
「我什麼也不做!」
「可……為什麼要我脫衣?」
「因為我必須知道,你是不是能夠報仇的那塊料!」
「我……」鄭袖的大腦急劇運轉,「報仇需要什麼料?」
「天生尤物,完美無瑕!」
「為……為什麼?」
「因為大楚之王是個愛挑剔的人!」
天哪,靳尚要將自己獻給楚王,然後……
鄭袖的淚水流出來。
鄭袖站起來。
鄭袖緩緩解衣。
一件又一件,終於,一個尚未發育完全的十四歲軀體漸次呈現。
「走過來,站在我前面的几案上!」靳尚吩咐。
鄭袖一步一步地挪到靳尚前面,站在几案上。
靳尚看過去。
美體近在眼前,一股幽幽的體香淡淡地彌散。
靳尚吸一下鼻子,眼前浮出當年香女為救張儀向他展出的美體和她與生俱來的濃郁體香。
不同的閱歷,不同的呈現,不同的體香,兩個女人盡皆向他寬衣解帶,盡皆因為昭陽。
靳尚咽下口水,輕輕嘆出一聲,心思回到眼前的玉體上。
靳尚挑剔的目光一寸一寸地看過去,如同他的夫人在郢都的店鋪里購買綢緞,連一絲絲兒的瑕疵都不放過。
「慢慢轉身!」靳尚看完正面,幾乎是命令。
鄭袖緩緩轉身。
靳尚審得極細,連腳底都沒放過,末了輕輕鼓掌,喃出一句:「天生尤物啊!」
「還要做什麼?」幾乎是哭音。
「穿衣!」
鄭袖穿好衣服,盯住他:「還要做什麼?」
「拿上你的刀,」靳尚指向帳中一個隔間,「記住你的仇,拉好帘子,躺在我的那隻榻上,睡覺!」
鄭袖吁出一口長氣,拿起刀,沖他深鞠一躬,走進隔間,拉上帘子,和衣躺在榻上。
這是她走向及笄之年的第一天,如此漫長,如此痛苦,又如此跌宕。
夜深,萬籟俱靜,燭光依然。
一簾之外,靳尚拉動幾隻几案,拼成一塊,鋪上豹皮,和衣躺在案上。靳尚盯住帳頂,眼前浮出懷王,耳邊響起懷王的聲音:「靳尚,寡人讓你監軍,你的兩隻眼就得給我睜大!有人想得太多了!」
懷王隱去,公孫衍的聲音又響起來:「賭一句話:將軍餘生,喜也襄陵,喪也襄陵……十年……」
「喜也襄陵,喪也襄陵……十年……」靳尚心底油然升起感嘆,轉頭看向帘子。
簾內傳出鄭袖起伏不定的呼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