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為什麼會有人想要遮掩那麼美麗的容顏呢？

那名女性Alpha——顧靈均聽到她的同事喊她江楚些——江楚些擁有著令人驚艷的美貌。

與她刻意做出的老土打扮不同，幾近透明的冷白色肌膚，鮮紅欲滴的艷色唇瓣，以及狹長上挑的狐狸眼讓冷淡與性感在這名女性Alpha身上結合得恰到好處。

這種叫人一眼難忘的冷艷容貌照理說不該是一副眼鏡能夠遮掩的，可神奇的是，除她以外似乎沒多少人注意到江楚些究竟長了一張多讓人驚艷的臉。

兩人曾數次對上視線，可顧靈均也是直到那一刻才察覺到，江楚些究竟擁有著一雙怎樣深邃且堅定的瞳眸。那其中並不只有冷漠，更不只有疏離——她從這雙本該具有迷離氣質的瞳眸中看到了明亮的光。

顧靈均現在回想起來，仍能感受到一絲心悸，而這種心悸是她多年不曾體會過的。

自從分化以後，她越來越覺得自己只是一個被困在名為Omega軀殼裡的幽靈。眼中所見的風景，皮膚所感覺到的碰觸，舌尖所嘗到的味道……所有感官上都像覆蓋著一層透明的薄紗，她似乎活著，卻更像是死了無數次般麻木。

她行屍走肉般作為Omega活著，冷眼旁觀般看著名為顧靈均的Omega越長大越懦弱。她的聲帶發不出她想要的聲音，她的雙手做不出她想做的事，她的身體無法回應她的期待。

顧靈均幾乎已經認定，軟弱就是她的本性，無論她多努力都無法改變現狀。

可就在那一瞬間，她感覺到了不同。

江楚些的容貌固然讓人難以忘懷，但更值得顧靈均反覆回味的還是那一刻自己的身體所發出的吶喊。

她獃獃地望著自己的手，腦海中再次浮現出的是自己為了阻止趙剛的暴行而伸出的雙手。

她因為想要阻止趙剛在店內動粗……或者說傷害江楚些下意識地伸手阻攔，然後不出意外地被甩開。

聽起來似乎沒有哪裡不對，可顧靈均自從十二歲分化為Omega之後，已經很多年不曾體會過這樣的感覺。

她所有的衝動、所有的理智隨時隨地地被壓制在Omega軟弱怯懦的本能之下，即便心中判斷出如何做才是正確的，即便在心中想要對他人的某些行為進行反抗，身體也總是不受控制地退縮與閃避。

她漸漸變得愛哭，變得只會輕聲細語，變得不敢違抗他人——尤其是Alpha的意思。她變成了一個順從的Omega，就像所有人對Omega的要求一樣。

顧靈均一直以為，這是體內Omega特有的激素在作祟，所以她的身體才會不可控地變得多愁善感、傷春悲秋以及膽怯懦弱。

分化后的這些年，她做過最出格的事就是與父母抗爭，憑藉自己的意志選擇了大學與專業。

她將自己的變化歸結於Omega的緊急避險機制，無可奈何地認為這是成為Omega的本能，並將希望寄託於科學之上——她因此選擇了生物醫學專業。

可就在剛才，她做出了出乎自己意料的事。雖然只有一瞬間，但就在那一瞬間，她感覺到自己的意識回到了這具身體之中。

她感覺……她又真正地成為了一個人，而不是一個只能受本能擺布的Omega。

「對不起，久等了。」

就在顧靈均恍惚地回味著先前的感受時，江楚些也換完衣服走到了警車旁。

另外兩名警察已經押解著嫌疑人坐另一輛警車先回警局，剩下兩名警察此時都坐在前排。

「不好意思，能讓我坐前面嗎？」江楚些掃了一眼後排單獨坐著的顧靈均，淡淡地對警察道，「或者讓她坐前面也可以，我是一名Alpha，鑒於這位小姐剛才的遭遇，我想分開坐會好一些。」

兩位警察直到此時才發現江楚些是一名Alpha，驚訝之餘也對她的周到感到不可思議。

Alpha對Omega的支配是全方位的，即便還沒有標記，即便Omega不在發情期，在過於靠近的情況下，Alpha極具侵略性的信息素依然會影響Omega。

雖然有針對Alpha的信息素抑製劑，但很少會有Alpha使用。畢竟他們自己不會因釋放信息素而困擾，甚至其中大多數人還會因影響到Omega而沾沾自喜。

江楚些所表現出來的體貼是極其難得的。

「那請你坐副駕駛的位置吧。」

副駕駛座中的Beta女警下車將位置讓給她，顧靈均只能將想說的話吞回喉嚨。

她察覺到了江楚些的冷淡，明明剛才還幫助了她，此時卻連目光都吝嗇給她。可就像當初學姐趙梓所說的一樣，江楚些的態度雖然冷淡疏離，但行為舉止十分禮貌，並不讓人覺得被冒犯。

不經意間，她又想起了江楚些說的那句話。

「不管你是因為什麼理由在這裡和他見面，都不是他能對你犯罪的借口。你在這其中沒做錯任何事，你不需要向我解釋，也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釋。」

顧靈均總覺得心中有什麼漸漸清晰起來，這名Alpha或許恰恰與她相反。她不由自主地扮演著合乎世人觀念的Omega，內心卻離經叛道地孤立於整個世界。而江楚些看似與他人格格不入，事實上卻擁有著堅定的信念，且比任何人都更熱愛生活。

可是，究竟是怎樣的經歷才會造就出這樣的江楚些呢？顧靈均望著她的背影，心中越來越好奇。

*

江楚些和顧靈均是分開做筆錄的，江楚些出來的時候顧靈均那邊也正好結束，兩人像是命中注定一般在走廊上相遇。

換成其他任何一名Omega，江楚些就算再怎麼不願意和對方扯上關係，到這種地步也多少會出言安慰兩句。但在知道對方是顧靈均之後，她可不敢再這麼干，在對上目光的瞬間扭頭就走，不想扯上關係的態度昭然若揭。

「江小姐！」可惜顧靈均顯然不這麼想，小碎步跑在她身後，低聲道，「那個……謝謝你。」

江楚些硬下心腸，神情冷淡地瞥了她一眼：「你不用謝我，我只是不想咖啡店變成犯罪現場，萬一事發，會影響咖啡店的聲譽。」

顧靈均似乎難以應對她的冷漠，神情委屈地抿著唇。

糟糕！

江楚些眉頭一跳，差點因為對方的這個神情沒繃住臉上的冷淡。

女主媽媽過於可愛這一點，是她在遇到對方之前沒有考慮到的。

這個世界大多數認識她的人都會認為她冷淡，就連她自己在越來越自閉的過程中也這樣認為。但在遇到顧靈均之後，她發現在左右自己行為的不僅是對Omega悲慘遭遇的同情，也不僅是看不過去的道德感，還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其他情緒。

就算假設有神秘力量在干涉她，她的感受也是真實的。而且說實話，在前世她就是那種比較喜歡照顧人的性格，無法對可愛柔弱的姐妹置之不理，否則也不會在明知有flag的情況下，還是對那些Omega伸出援手了。

「沒其他事，我就先回去了。」

看著顧靈均溫溫軟軟，雖然委屈巴巴不敢說，但還是努力跟在自己身後的樣子，江楚些實在說不出更冷漠硬氣的話。

雖說大部分Omega的性格都比較溫順，但像顧靈均這樣怯懦軟弱的也實屬罕見。

顧靈均從未在正文中出現過，文中只反覆提起女主前期的性格十分像母親，直到後來流產才發生改變。

只從顧靈均目前的表現來看，其軟弱似乎與女主如出一轍。

江楚些原以為自己雖然喜歡保護軟妹子，但肯定不喜歡這種懦弱的性格，就像看正文的時候，她多次忍不住吐槽女主。

可此時此刻，看著顧靈均的臉，她根本生不出一絲厭惡，甚至沒有那種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煩躁。

總的來說，就是可愛、非常可愛、超級無敵霹靂可愛。而且與其說她懦弱，不如說只是單純的柔弱更為恰當。畢竟她在面對這種事情時沒有選擇逃避，就算害怕，掛著一幅泫然欲泣的表情，也積極配合她、配合警方的調查。

什麼懦弱啊！這不是超級惹人憐愛嗎？啊，讓人忍不住想要去守護——不不不，作為文里最大的BOSS，無論如何也不該是她江楚些去守護顧靈均。

不如說，會這麼想果然又是受到了劇情的影響吧！

可是太奇怪了，原來江楚些那個渣A對原配根本沒有感情，不僅奪走了她的家產，還聯合小三謀害了她，按劇情走的話，她不該喜歡而該是討厭顧靈均才對啊！

難道這是她穿越過來后發生的變化嗎？

或許……或許是自我修正的力量看她實在是個根正苗紅的大好青年，沒辦法把她引上犯罪的道路，所以先讓她喜歡上顧靈均，再弄出各種事讓她始亂終棄——一定就是這樣，她才不會上當。

不過是長得好看了點，惹人憐愛了點，她才不會因為區區一點兒不忍心就動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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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的本質是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