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媽，那我進去了。」易鏡明手裡攥著生鏽的鋼筆，低頭悶聲。

他身後的校門上掛著「二零零零年全國普通高等學校統一考試考場」字樣的醒目條幅。

「去吧，好好考。」易母看著兒子，嘴唇顫抖著似乎想說些什麼，但又什麼都沒說。

易澤比自己考試還緊張：「哥，你可千萬要抓緊時間啊，別到最後來不及塗答題卡。」

易文白了二哥一眼：「你以為大哥的腦子和你一樣？」轉臉又對易鏡明揚起微笑：「大哥，你加油，我……們在外面等你。」

點點頭，易鏡明走進考場大門。

甄導大聲喊停：「cut，這邊不行，重來！」

送考是開機后的第一場戲，演員們難免有些緊張。

聽他這樣說，大家的神經都繃緊了，不知道導演第一個要拿誰開刀。

唐曉魚感覺自己左眼皮跳的厲害……果然！

「易鏡明，你太自信了，腰要佝僂著點，頭別太低，稍微帶點表情，別一臉生無可戀！是去考試，又不是去送死！」

在她眼裡，這兩者真的差不多……

唐曉魚感覺自己呼吸困難，手心裡全都是汗，鋼筆差點握不住，面色凝滯地「嗯」了一聲。

「易澤，你不夠調皮，語調再歡快點。又不是你高考，你緊張個什麼勁？」

顧越連忙答應，臉上的妝都被汗水沾濕了：「好。」

甄導又挑剔地看了一眼回放，還不滿意：「易文，你剛剛眼神不在易鏡明身上，你要帶著期許和崇拜，就像粉絲見到偶像一樣！」

童筱勉為其難：……「好，我會努力的。」

再試了一次，還是感覺不對，甄導不得不停下來給他們講戲。

他的語氣恨鐵不成鋼：「都圍過來點，難道要我請你們嗎？！」

唐曉魚趕緊一個健步上前：惹不起，惹不起……

「這是易鏡明人生第二次參加高考，所以其實他身上的壓力很大，不但背負著自己的命運，還有家裡所有人的期待。如果這次他再失敗，家裡也沒錢供他重讀一年了。雖然大家給他送考的時候故作輕鬆，但實際上心裡都沒底。」

見眾人機械地點頭，甄導用眼神掃射一圈，毫不留情地戳穿：「你們之中，沒有一個人進入角色。」

唐曉魚：……我有一句媽賣批不知當講不當講！

直到昨天晚上十一點，甄導才把今天戲份的台本發下來，就算是順豐快遞員轉行，也鐵定來不及！

更何況是她這種半吊子……

唉，心裡好苦……

唐曉魚惆悵地看了一眼，其他兩個年輕演員的情況也沒好多少，都是一臉嚴陣以待。

實在忍不住了，唐曉魚問道：「為什麼這是他第二次參加高考？」

設定中男主角不是一個學霸嗎？

甄導言簡意賅：「因為他前一年的考試成績被班主任的兒子頂替了。」

……這也太慘了吧！

不過……導演，下次您能多寫點背景提示嗎？光有台詞誰能頂得住啊！

片場的時間就是金錢，他們只能邊拍邊找感覺。

等重複到第五遍的時候，導演終於勉強抬頭：「可以了，下一條。」

下一場戲是拍放榜當天的情形，劇組馬不停蹄地換了個場地，這次的場景發生在他們鄉下的家。

大中午的太陽毒辣辣地曬在頭頂上，演員們都感到有些眩暈，可還要撐著身體，聽甄導講戲。

「放榜當天，易鏡明還在田裡干農活，是易澤放學回家幫他帶來這個好消息的。」

唐曉魚一臉唏噓：聽起來，男主角真是自強不息的典範，放到二十年後，妥妥的公眾號頭條！

因著原先就有干農活的經驗，唐曉魚這次駕輕就熟，手上動作毫不含糊！

易澤深一腳淺一腳地跑到田埂上，興高采烈地揮舞著手裡的硃紅色信封：「哥，你的錄取通知書到了！」

先前村裡其他人都收到了錄取通知書，一家人都擔心這次仍然拿不到錄取，但又不敢問，現在終於有好消息了！

易鏡明比弟弟淡定很多，靜靜接過信封，小心拆開。

錄取通知書上燙金的校名在陽光照射下彷彿要飛起來。

「呀，是五角大學的！哥你真厲害！」易澤興奮得滿臉通紅。

易鏡明卻沒有表現出高興，一言不發地把通知書塞回弟弟手裡，繼續彎下腰拔雜草。

看他這幅反應，易澤很不解：「哥，難道你不高興嗎？你可是我們村第一個考到這麼好大學的。」

多少人羨慕都羨慕不來！

易鏡明語氣平靜：「當時填志願的時候，不知道不同專業的學費不同，這個專業的學費太貴了。」

聽出他的言下之意，易澤著急道：「不行，你不能放棄！你好不容易考上的！」

易鏡明聽到他這句話，停下手上的動作，朝弟弟嘲諷地笑了：「那你有其他辦法嗎？」

家裡不論遠近的親戚早被借了個遍，現在村裡相熟的人見到他們一家，也都躲老遠繞道走。

易澤語塞，但還是梗著脖子堅持：「不論怎麼樣，你都不能不讀書！你考上這麼好的學校，不去讀實在太浪費了！你可不能像其他人一樣去富士康去打工！」

見大哥沒有反應，易澤閉上眼睛又睜開，豁出去道：「實在不行，我不讀了，把學費讓給你！」

話音未落，頭就被狠狠一拍：「不行，你胡說什麼。」

易澤有著樸素的堅持：「反正我成績不好，考不上大學，還不如給你去讀，這叫——充分利用資源！」

易鏡明：「……」話不是這麼說的。

忙完地里的活，兄弟兩回到家中，易母一眼看到了易澤拿在手裡的錄取通知書，眼圈有些發紅。

易鏡明沒有開口說話，目光停在別處。

易澤不敢看向母親的眼睛，為難道：「媽，大哥說他不讀大學，學費太貴了。」

易母是一個要強的女人，當即否定：「瞎說！我這裡還有點錢，第一學期學費……湊湊還是夠的。」

一時間屋內氣氛有些凝重，自從幾年前易父偷渡出海打工，不知所蹤之後，家裡唯一的經濟來源就是易母在紡織廠做女工的微薄工資。

現如今廠子的效益不好，易母在上個月被「提前退休」了。

易澤也知道母親沒錢，他猶豫著開口：「……要不，我不去學校了。」

易母一反常態，猛地站起來扇了易澤一個耳光。

「這種混賬話以後不許再說！」

易澤第一次沒有因為被打而反駁母親，只是默默捂著臉流淚。

易鏡明則是捏緊了拳頭。

一時間，屋子裡沒人說話，時間似乎停滯了。

見他們都和死了一樣，易文受不了冷笑道：「你們不用爭了，我退學。」

說著滿不在乎地伸了個懶腰：「其實我早就不想再讀書了，原來都是你們逼我，現在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地不讀了。」

這回母親沒有站起來反駁她。

易文看了所有人一眼，哭著跑了出去。

易鏡明追了上去，握住妹妹的手腕：「等我假期再去打幾份工……很快你就可以回去上課了。」

易文輕蔑地看了他一眼，「用不著！你那點錢留著當生活費吧！」

最後一幕是易鏡明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看著妹妹的背影。

「好，不錯！今天就到這裡。」甄導坐在監視器後面，目光中流露出讚許之色。

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終於結束了！

顧越走近：「師兄，你晚上要出去散散心嗎？」

連著半個月，又是複習理論，又是練習演戲的，顧越覺得自己撐到現在已經是世界第八大奇迹了！（bushi）

唐曉魚看他一臉曖昧，以為他是要帶自己去做什麼違法亂紀的事情，急忙拒絕。

「不去，你去吧，注意安全……玩的開心點。」

顧越見唐曉魚一副急於推脫的模樣，知道「他」肯定誤會了什麼。

他覺得有必要為自己的光輝形象垂死掙扎：「你不會以為……其實我只是想請你去城裡大保健一下。」

唐曉魚一臉痛心疾首，目光中流露出對師弟誤入歧途的難以置信：？？？你還說不是！

顧越態度誠懇地越描越黑：「不是，大保健其實也分很多種，我就是想請你去放鬆一下，攝影師給我推薦了一家服務態度特別好的。」

……「謝謝，不必了。」

對「他」的拒絕不以為意，顧越搭上唐曉魚的肩膀，陷入了深深的自我陶醉：「我覺得我剛剛演的真是太好了，明年我一定可以斬獲電影新人獎。」

唐曉魚：……你莫不是對評委們的視力有什麼誤解？

導演助理這時候回片場來找顧越。

顧越連忙揮手示意：「這裡。」

助理的臉色慾言又止：「顧哥，您跟我來一趟吧，導演和你有話講。」

……

送走顧越，唐曉魚一臉疲憊地回到房間，文朔正在仔細研究今天的台本，還時不時用熒光筆塗塗畫畫，完全忽視她的存在。

唐曉魚一臉呵呵：……感覺有被冒犯到。

卸妝，洗澡，上床一氣呵成，唐曉魚把自己悶在被子里，第一次提到這個話題。

「你說，我們兩個什麼時候才能換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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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男主角到底讀了什麼專業，哈哈哈哈。

易母：媽媽支持你的每個決定，其實新東方的金牌大廚專業也挺好。感謝在2020-10-0609:34:46~2020-10-0720:19:3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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