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路杳杳還沒提想讓衛風跟著她回宮的事,路相那邊就傳了消息,要衛風挑十個侍衛,綠腰把之前府中伺候太子妃的丫鬟嬤嬤也點出十人,等會隨娘娘一同回宮。
太子身邊的雙胞胎弟弟旭陽說話時總是滿臉笑意,一張娃娃臉極有親和力。
哪怕他對面是平安瘋了一樣的吼叫。
「太子妃本就有貼身衛隊三十人,原先侍衛長還沒著落,殿下也找了許久沒找到合適的,是路相推的您。」他面不改色地說著,「您帶十個人,路相那邊出十個,東宮那邊再配上十個,之後太子妃的安全就都靠您了。」
衛風冷著臉,點頭道謝,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
旭陽是太子的貼身侍衛,武功高強,一見他便知也是高手,忍不住又誇了句:「衛侍衛好身手。」
衛風低眉順眼,拱手說道:「謬讚。」
倒是路杳杳高興地坐在廊檐下的軟椅上,又乖又軟地說著:「爹爹真好。」
一旁的順平連忙笑眯了眼。
等綠腰把兩人送出院子,也鬆了一口氣:「之前娘娘出嫁也沒帶多少人入宮,現在好了,至少能把衛風帶去。」
隨後,綠腰又把原先伺候娘娘的奶嬤嬤幾人,攏共十一人都打包帶走。
稍晚的時候順平帶著相爺那邊的十個侍衛,把人全都聚集在一起嚴厲地教導一番,這才讓他們隨著太子妃離去。
太子回門那日在路家呆到天擦黑,這才攜手路杳杳離去。
此事在長安也算掀起一陣風波,按理,太子妃回門一般都是過了中午就走,如今看來太子和路家這條大船算是徹底綁上了。
朝堂上已有左右搖擺的人看準風向,只待時機合適便登上太子大船。
「娘娘聽了可開心了呢。」書房內,順平撥了撥油燈,「平安不知怎麼了也溜進車隊里了,被發現的時候已經在東宮中了。」
路尋義嗤笑一聲:「胡鬧。」
順平見他並無惱怒之色,便也跟著笑著。
「你去隴右道把殿下的事情再細細查一遍。」他放下書,沉思片刻后又說道,「尤其是是和隴右道節度使有無關聯。」
「任何異樣都要報上來。」
「務必查得仔細。」
順平心中一個咯噔,點頭稱是。
「有些人天生不會彎腰,便是裝得畏畏縮縮,腰桿依舊是挺直的。」路尋義眯了眯眼,「我不介意站隊皇子,卻也不願養出一條狼來。」
路尋義看人極准,這些年來在各處安插自己的人都是慎之又慎,挑選的人至今都是極為忠心的,所以路家雖不曾比擬高門世家枝繁葉茂,根深蒂固,卻在長安城一步步走得極穩。
「白家二房的事情已經交給長安府尹,暮鼓前府尹特來問您此事如何辦?」
「這等事情有何好詢問,自然是按律法規規矩矩得來,還百姓一個公道。」他面無表情地說著。
「話是如此沒錯,只是這樣重了些,只怕白家大房會有反應,到時候適得其反,反而讓他們逃了出去。」順平也有些顧慮。
路尋義冷笑一聲,轉著手中的墨玉扳指,漫不經心地說著:「過幾日白家大房就要自顧不暇,哪裡顧得上二房的事情。」
順平一個激靈,抬眼一瞧,見他面色極差,就知還是在惱怒娘娘受傷的事情。
那日聽到娘娘被皇后立規矩傷了手的時候,相爺的臉色幾欲駭人,看著便令人膽寒。
「給張輝生傳話,讓他明日一早彈劾白家,只一條一定要加上——白家縱容手下肆意掠銀,怨聲載道,百姓聞白戰慄,不見皇聲。」
他半闔著眼,目光落在一處的筆架上,冷冷說道。
當今聖人最是忌諱臣子勢大,此乃逆鱗。
「太子也該入朝了。」他沉思半響,「磨墨。」
順平一驚,猶豫片刻后說道:「相爺打算親自奏請,不如讓右諫議大夫陳黃出面吧,他本就是諫官出身,最是合適了。」
路尋義攤開摺子,沉聲說道:「不夠,不然聖人也不會讓杳杳嫁於太子,而且太子現在弱勢,杳杳在內宮也會多加委屈。」
順義心中明白這事說遠一點是相爺在為娘娘鋪路,便不再多言,上前開始為他研墨。
那邊路杳杳帶著衛風興高采烈地回了東宮,不料太子殿下也緊跟著踏入興慶殿。
路杳杳臉上笑容一垮,但是很快又露出更加羞怯溫柔的笑來。
「殿下。」她羞澀上前。
「今日路相與我說了許多,這些日子委屈你了。」他長嘆一口氣,面露難色。
「殿下哪裡的話,東宮好得很。」路杳杳體貼入微地說著。
溫歸遠笑看著她:「我聽路相說你很喜歡隴右道的東西,此次回長安,我帶了不少隴右道的東西回來,明日我讓人開庫,你喜歡什麼便去拿吧。」
路杳杳心中一咯噔,但面上還是連連搖頭:「這就壞了規矩,爹爹已經送了我許多玉石,你看我頭上的簪子便是祁連玉做的。」
她指了指頭上的玉簪,不好意思地說著:「為了這塊玉還與李家人起了爭執了。」
溫歸遠憐惜地摸了摸她的髮髻。
「殿下,天色已晚……」路杳杳謹慎開口詢問,心中已經在尋思找什麼借口把人支出去。
「殿下,江先生尋您,說有要事稟告。」旭日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路杳杳心中大喜,臉上卻是露出失落之色。
溫歸遠連忙安撫著:「想必是朝中之事,不好耽誤。」
「妾身懂。」路杳杳勉強笑著,但還是大方端莊地理了理他的領子,「殿下應以朝堂為重。」
她親自送殿下出了大門,一轉身就忍不住咧嘴笑了起來。
綠腰服侍著人更衣時,忍不住開口勸道:「這樣也不是辦法,躲不了一世,躲不了一世。」
「而且相爺真的和太子聯手的話,娘娘若是有個子嗣便是雙方最大的牢靠。」
「娘娘總該對自己好一些。」
路杳杳嚴肅地思考著,一手握拳打在手掌上:「你說得對。」
綠腰以為終於把娘娘說通了,臉色大喜。
「我爹怎麼沒送幾個貌美丫鬟來給我固寵啊!」她摸著下巴,頗為遺憾地說著,「話本里可都是這麼說的。」
綠腰臉色大變。
「算了,我到時候自己找幾個。」她興緻勃勃地說著。
「不可啊,娘娘。」綠腰差點沒跪下哭出來。
「沒事,我知道的,我就是隨便想想。」她敷衍地安慰著,捏著話本明顯不想再談論此事。
「你今日怎麼這麼機靈。」那邊被叫走的溫歸遠走了許久,忍不住開口誇道。
旭日傻傻地說著:「江先生真的尋您。」
他極為無辜地說著。
太子殿下停下腳步,和他大眼瞪小眼地面面相覷。
「真的,江先生已經在書房了。」旭日認真地說著,「江先生下午剛回的,一回來就說要見殿下,剛剛又讓人傳話過來。」
太子殿下臉色古怪,步伐一轉,快步朝著書房走去。
書房內,一個身著墨綠色的男子站在合歡樹下,抬頭看著月明星稀的月色,背影孤寂修長。
「月樓。」溫歸遠驚訝說道,「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也不見人傳信。」
「處置完隴右道的全部事情,快馬而來。」那人扭頭,臉上帶著一張銀白色面具,只露出一雙亮若星辰的明亮眼睛,淺色眸色在月光中閃耀。
「你深夜尋我可有什麼要事。」溫歸遠與他站在一處,好奇地問著。
「恭喜殿下即將入朝。」他低聲說著。
「早就聽聞路尋義極為嬌寵這個女兒,今日一見名不虛傳,他話里話外的意思大概會助我一臂之力。」
「路杳杳在宮中受傷的消息我並沒有隱瞞,聖人賞賜的事情更是大張旗鼓地宣揚出去,他果然大怒,這五日已經接連尋著白家不少的錯處,迎頭痛擊,逼得白相不得不裝病躲避。」
「白家二房今日出結果了,白平陽連降三級被趕出長安,剩餘小輩都被革職成了庶民,只是可惜了二房的嫡長子白申牧。」
他言及此,頗為惋惜地說著。
江月樓看著月色的頭微微側首,卻是問道:「太子妃受傷了?」
溫歸遠一愣,目光落在他身上,點點頭解釋著:「第二日我故意晚去,激怒皇后,路杳杳敬茶時被皇后打翻茶杯,傷了手。」
「怎麼了?」他不解地問道。
江月樓搖搖頭:「只是突然想起若是路相回過神來,發現裡面有殿下推波助瀾的痕迹,只怕連著殿下也記恨上了。」
「路尋義性格睚眥必報,手段狠厲。」
溫歸遠嚴肅點頭:「以後會注意一些,不做得太明顯。」
江月樓沉默著,沒有說話。
「你今日好生奇怪。」溫歸遠皺眉問著,「有心事,還是隴右道那邊有未了之事。」
江月樓搖了搖頭:「只是覺得世事無常,太子之位終歸是殿下的。」
溫歸遠摸著袖中的金絲花紋,意味深長地說著:「帝王之心,深不可測。」
「不過最後鹿死誰手,誰知道呢。」他笑了笑,月光落在他眉間,笑意冰冷而凌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