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
直升機上的是搜救隊。
離我和季宵從海島離開,已經過了整整三十四個小時。在確定聯繫不上遊艇之後,二秘打電話給當地搜救隊尋求幫助。
從這些隊員的專業判斷來看,二秘的要求顯得很杞人憂天:不過是短短半小時的斷聯,又是一艘普通遊艇。海面上風平浪靜,實在沒有道理這麼早開始搜救。
但二秘很堅持,我的身份又比較特殊。用老話來講,有錢能使鬼推磨。一群人,就這樣在海面上加班加點了三十多個小時。
他們開始承認,我和季宵可能真的出事了。但這份「承認」於事無補,最重要的,是找到我們。
我坐在直升機上的時候,聽到旁人給我說這些話。
其實沒有太聽進去。我身上披了一條薄薄的毯子,看著季宵。
搜救隊帶著醫護人員,對方正在給季宵緊急包紮。
偶爾有目光落在我身上。
一艘遊艇,上面只有我和季宵兩個人,季宵受了傷。這種情況下,我當然是嫌疑人。
但他們不敢這麼說,只能問我,船上發生了什麼。
我沉默一下,緩緩開口。船上的鬼啊怪啊,其他人大概很難相信。但有一點,從海島離開的時候,島上的工作人員也和船員們有所接觸。這些人如今算是「失蹤」了,總要有一個說法。
所以我告訴搜救隊成員:我和季宵上船之後,等了四個小時,船還沒有到岸。我們覺得奇怪,就去問船員。船員們告訴我們,船上的信號裝置壞掉了,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好。
到這裡,沒有謊話。
往後一點,故事變得離奇起來。船員們開始相繼找上門,告訴我和季宵,其他人都瘋掉。我和季宵在經歷了幾遭之後,深覺一切古怪,於是決定自己開船。這當中,有船員當場發了瘋,傷害季宵。在搜救隊的直升機出現之後,又從駕駛艙離開——這個時候,我一心留意季宵的狀況,於是沒有看到他究竟去了何方。
搜救隊成員聽到這裡,用一種思索性的目光看我。我不以為意,還是望著季宵。
我的小貓,我的元元,我的伴侶。
他愛我,我也愛他……
我想要和他在一起。
明明前天晚上才說過,不會讓他受到傷害。可今天,半個小時之前,他在我是面前受了傷,如今失血過多,昏迷不醒。
我深呼吸一下,覺得嘴唇都在顫抖。
搜救隊成員不再提問了,反倒安慰我:「季先生會沒事的。」
我緩緩轉頭,看向他。
身前的男人因為我此刻的眼神愣住。
我重複:「他會沒事的。」
男人逐漸緩和過來,匆匆點了兩下頭,便從我面前離開了。
不久之後,直升機到了岸邊,季宵被送進醫院。
我又被人找到、問話。搜救隊成員把我在直升機上說的那一番答案告訴當地警方,我知道,在旁人看來,船上大約發生了一場謀殺案。
但這不意味著我要把所有時間都耗費在這裡。
我想去季宵身邊,想看他醒來。
我不耐煩,問隔著一張桌子的警察:「你們把我當做犯人了嗎?」
對方還沒有回答,就有人過來敲門。
當地有兩種官方語言。在問我話的時候,那個警察說的是英語。到如今,和另一個人講話,就用上另一門語言。
我聽著,眉頭越皺越緊。過了會兒,對方回來,告訴我:「邵先生,你可以離開了。」
我眉尖挑了一下,沒說什麼。
二秘來了。
其實原先輪不到她親自前來,季宵把布置岸上一切的任務交給四秘。但因為我和季宵的突然「失蹤」,二秘匆匆坐了飛機過來。她跑完很多手續,提前帶我離開。
我們上了車子,二秘又告訴我,季宵在哪裡的醫院。
我揉了揉眉心,說:「開車吧。」
車子啟動。
我靠著窗子,想了想,問:「可以把季宵轉回國內嗎?」
二秘想了想,謹慎地回答:「還是要問問醫生的意見。」
這話也對。我點頭,沒再說什麼。
這個國家的醫療基礎設施不如國內,但季宵已經在當地最好的醫院。
四秘原先守在這裡。見我過來,他立刻迎上來,告訴我:醫生給季先生輸了血,縫合了傷口,說接下來只要好好修養,就能康復。
我問:「那他為什麼還不醒?」
四秘猶豫一下,告訴我:「醫生說了,病人的昏迷,是由很多因素造成的。」
他說了很長一串。我聽完,在心裡總結:直接說你不知道不就好了?
二秘此前聽我說了轉院的事情,此刻拉了拉四秘,要他和她一起去諮詢醫生。
兩個人從病房退出去,關上門。
我沒有再多理會,而是在床邊坐下,看著床上的季宵。
他的頭髮顯得凌亂,亂七八糟地翹起來。面色蒼白,嘴唇都顯得比平時薄了些。我看他片刻,想要吻他。這時候,耳邊又響起了他昏迷之前的聲音。
他問我,是不是要害死我了。
這句話,像是一塊沉甸甸的石頭,壓在我心頭。
我有些喘不上氣的感覺——我竟然會有喘不上氣的感覺。
我閉了閉眼睛,輕輕捧起他的一隻手,放在唇邊親了親。
一邊親,一邊叫他的名字:「元元,季宵……」
我的嗓音慢慢含混,而他一律不能聽到。
過了許久,我又沉默下來,想:也許這樣看著他,就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了。
來到醫院的時候,已經將近晚上九點。天色完全暗了下去,屋子裡開著燈。
我聽到了馬路上的喧囂聲,心思有些飛遠。此刻看著季宵,又想到了我們的初見。
那真的是很久遠的過往。
從前的一幕幕在我腦海中浮出。我捧著季宵的手,低頭,將額頭貼在上面。
走廊里響起了一點腳步聲,起先很急促,到了門口,又變得緩慢。
門被小心翼翼地推開,我抬頭,看到了正往內看的二秘。
我放下季宵的手,走去門外。
二秘說:「邵總,我們問過醫生了。季先生的狀態還算穩定,可以轉院。」
我吐出一口氣,靠在牆上,說:「那就安排吧。」
二秘點頭,而後又說:「邵總,你要不要吃點東西?」
我看她,心想:對,從早晨到現在,我滴水未進。
……季宵也是一樣滴水未進。
想到這裡,我說:「等季宵醒來再說吧。」
二秘聽著,嘴巴抿起一點,並不多勸。
她識趣,我也能少一重煩心。
國內對私人航班的審批原先很嚴,但因季宵受傷,我們可以走醫療專線。
第二天天還沒亮,飛機已經在海城機場降落。早有救護車侯在這裡,將季宵接到一家我入股的私人醫院。
這裡環境要好很多,醫生也更讓我放心。
我一夜未眠,季宵倒是好好睡了一夜,不曾睜眼。
在原本的安排里,今天早上,我們已經要去公司了。但有了季宵受傷這個意外,繁重的工作量落在其他幾個秘書身上。他們加班加點,重新安排我的行程、協商各方。而我待在醫院裡,並不睏倦,仍然看著季宵。
二秘臨走前,額外和我說了一句:「邵總,還是要休息啊。如果季秘知道你一直不合眼,他也會擔心的。」
我聽著,認同這句話。
但我還是想要多看看季宵。
病房很大,另有陪床床鋪。
我卻寧願坐在季宵床邊,握著他的手。
時間既快又慢。到了天亮,十點多鐘,他到底醒來了。
我看他睫毛顫抖,記起二秘的話。
在季宵睜眼之前,我趴在床沿,假裝自己睡著。
眼睛閉上,耳朵倒是依然能分辨許多動靜:季宵手臂在床單上摩挲,他低低的呻`吟聲——是因為麻藥效果過去,覺得痛了嗎?要不要吃止痛片?
我開始擔心,想要直接叫醫生過來。但在我有所行動之前,又覺得不同。
季宵抬起手,用手指描摹著我的面頰。
我心頭一軟。
我的寶貝,我的季宵。
他很在乎我,我可以……
季宵慢慢說:「我知道你醒著。」
我一怔。
季宵用兩根手指輕輕拉我面頰,叫我:「魂兮歸來——」
我被他這麼揉搓,好像只有睜眼一個選項。
我不再裝睡,但還是要問他:「你怎麼看出來的?」
季宵虛弱地、慢吞吞地說:「詐你的。」
我:「……」
我朝他笑一下,說:「寶貝,我帶你回家了。」
季宵說:「嗯,我知道。」
我停頓一下,不太確定:「也是詐我的?」
「不是,」季宵失笑,「這裡的提示語是中文啊。」
他朝床頭的柜子努一努嘴巴。
我想親他。
念頭冒出來,我說出口的卻是:「不要笑。」別把傷口弄裂了。
季宵一愣,然後「哦」了聲。
他沉默,我也沉默。
他看我,我也看他。
他那樣凝視著我,好像我是他的全世界似的。
我心裡湧出許多情感,或濃或烈。到最後,全部定格在那幾個字上。
愛你啊。
我想這麼說,但他先開口。
季宵深呼吸了一下,下定決心似的,說:「邵佐。」
在船上將近兩天,他幾乎都沒有叫過我名字。如今忽然聽到,我還有些不習慣。
我應道:「我在。」
季宵看著我,快速說:「之前在船上,我說有話想說。」
我:「嗯?是什麼?」
季宵冷靜,說:「我想要辭職。」
我一怔。
季宵說:「我……還是不在公司做事了,你幫我走一下流程吧?」
我看他片刻,回答:「好。」
季宵露出一個蒼白的笑,我又要心動。可他這樣子,我還是不好做什麼。
我說:「你受了傷,的確應該好好休養。我也可以把工作放在家裡做,」或者哪怕不做呢,那麼多手下員工,也不能白白來拿薪水,「或者咱們乾脆去郊外的別墅?那邊環境更好。請一個醫生住在家裡,對了,還有做菜的阿姨……」
我構想著這些,越說越覺得美好。
醫生和阿姨不會住主樓,別墅里只有我和季宵。
我的嗓音裡帶上一點笑,季宵卻打斷我。
他說:「我們分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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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手是不可能分手的。
不過這篇文的感情波折的確會比作者前幾篇文大_(:з」∠)_
ps.是那種,站在各自的立場上都覺得自己並沒有錯的波折。
不過兩個人最後會磨合到找到最適合他們的HE方式。
明天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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