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魂引蝠
野地里,一灰一籃兩個身影拚命向前狂奔,時不時回頭看上兩眼。兩人都受了很重的內傷,幾乎筋疲力盡。
「阿余,我留……擋…他們,你趕緊…帶這……回去。」灰衣人放緩腳步。
藍衣人大喘一口氣,捂胸道:「不行,你傷的比我重,留下是送死。」
灰衣人道:「…不走,兩……個都死。」
藍衣人道:「我怎能丟下你不管。」
「好吵。」簡短兩字讓灰藍二人頃刻收聲,警惕的朝聲音發出的方向看去,那邊是一棵大樹,約五人多高,樹枝左右延伸,如同一頂巨傘。晚春時節,樹葉早已生的鬱鬱蔥蔥,兩人仔細看了半天愣是沒見著人。
疑惑間,樹上終於落下一個人來。一襲青袍,腰間佩著一柄黑色的寶劍,秀逸的臉上帶著濃厚的困意,完全是睡眼惺忪的樣子。
「你是何人?」藍衣人問道。
那人微皺了皺眉頭,示意他們注意身後,說道:「上樹。」
灰藍二人一愣,眼見身後的殺氣迅速迫近,終於決定賭一把,相扶著躍上樹去。茂密的枝葉間居然蓋了間小屋,剛好夠躺一人。兩人稍擠了擠,勉強坐進去,從樹葉的縫隙中觀察著下面的情況。
追蹤的人很快便至,眼前就是三岔路口,不得不在此處停了下來。眾人四下里探了一番,茫茫野地,只一個身影特別突兀。此人身著青袍,相貌不俗,眉宇間還有些倦意,正蹲在附近的地上摸索些什麼。
一人見狀,上前抱禮道:「在下郜首派王雲修,小兄弟剛才可見過兩個人從這裡經過?」
青袍公子起身,抬頭,茫然地看著自稱是王雲修的人。
「跟他廢話什麼,你們郜首派就喜歡裝斯文。」另一人有些不耐,「小子,剛才那兩人朝哪邊去了?」
青袍公子終於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伸手指了指東南。
「快追。」說著就要飛竄過去。
「劉充兄且慢。」王雲修攔住他,頗帶懷疑的看向青袍公子,「這位公子一個人在這荒郊野外是做什麼?」
「採藥。」終於開口說話了。只是此話一出,直害樹屋裡斂聲屏氣的兩人差點破功。
即便是莽夫劉充也覺出不對,瞪眼道:「放屁,這種地方有什麼葯可采!」
「你是大夫?」青袍公子反問。
「這…」一時語塞,「就、就算不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裡沒什麼草藥。」
公子看著他沒出聲,眼神中流露出一絲憐憫。
本就覺得丟了臉面的劉充頓時惱羞成怒:「小子,我看你分明是和他們一夥的!」話音未落,身子已往前撲去,使出金梟門獨門爪法血梟爪向青袍公子抓去。
王雲修與其餘人等未及反應,想去阻攔卻已來不及了。眼看劉充已到那公子跟前,五指成鉤,使出猛勁抓了下去。忽的,一個踉蹌,居然撲了個空。本該被他捏碎肩骨的青袍公子卻安然出現在三丈開外。周圍空氣一窒,眾人的神色也微微緊張起來,這種速度,豈是一般人能有的。
王雲修打量著青袍公子,無意間卻瞥見一柄擱在大樹下的黑劍,終於肯定,此人必定不是什麼普通的公子哥。想到剛剛的一瞬間,心中泛起一絲熟悉感,那身法似乎在哪裡見過,是——對了,瓊連洲掌門在幾年前剿殺重錦地宮老宮主的時候曾用過。這麼說,這個青袍人是瓊連洲的人。穿青衣,佩劍劍鞘漆黑,又是大夫,莫非——
「李宿雨?」王雲修瞪大雙目,「你是結香渚的李宿雨?」
劉充漲著紅臉,也不知道是掛不下面子還是怒氣上涌,聽王雲修這麼一說,立馬大嚷起來:「他是結香渚的人?瓊連洲的結香渚?你他媽怎麼不早說!」
「我也是剛剛見到李公子使用飛煙步才想到的。」王雲修感嘆道,「貴派的飛煙步果然名不虛傳。」
「你們不追?」青袍公子未承認也未否定,只是再次指指東南。
王雲修想到還有正事要辦,不再多言,略一抱拳:「之前有些誤會,望李公子見諒。多謝指路,先告辭了。」說著領著一眾人等朝東南追去。
要說王雲修等人走得那麼乾脆也是有原因的,瓊連洲在江湖上是久負盛名的名門正派,門人多出自富貴人家。唯一有問題的就是下屬三渚之一的結香渚。據說,那裡是怪人和瘋子的溫室,結香渚主就是個不折不扣的老不休,他門下能教出什麼樣的徒弟也就可想而知了。江湖上都傳聞,結香渚的人行事詭異,不能按常理去考慮,所以遇到他們最好的辦法就是少做糾纏,否則多纏多錯。但古怪歸古怪,結香渚畢竟屬於瓊連洲,當年揪出魂引蝠幕後黑手的人正是結香渚主,如今自然也不會做包庇惡徒這等事。
人已走遠,樹上的兩人驚疑地下到地上。重錦地宮已成眾矢之的,這個所謂的名門正派如何會救他們?莫非還有陰謀?
「李公子…」縱然懷疑,灰衣人仍是規矩的叫了一聲。
青袍公子微微頷首,簡短的介紹自己:「李宿雨。」
灰衣人稍鬆了口氣,問道:「李公子為何要救我們?」
「我救你們,一炷香就能打發他們走。不救你們,你們會鬧騰很久。我很困,太吵睡不著。」
就為了這種理由?藍衣人嘴角抽了抽:「我們、我們是魔宮的人。」
「魂引蝠是重錦地宮放出來的?」語氣明顯開始不耐煩。
「當然不是!」堅決搖頭。
李宿雨瞥了他們一眼,滿臉寫著那不就行了。
「我們說你就信了?」灰衣人仍不放心。
李宿雨垂下眼帘,他是不是失誤了?是不是一開始就該打昏了這兩個話多的直接交給王雲修,省的妨礙自己睡覺?遂皺眉問道:「我說不信,你們肯認么?」
「沒做過當然不認!」
「那你們究竟想我怎麼樣?」他打了個哈欠,施施然上了樹,「我睡了,你們別賴在這裡。」
「啊。」樹屋中又飄下一句話,「你們欠我一個人情,我是李宿雨。」
您老不用重複也沒關係。灰藍二人終於明白什麼叫做多說無益,心意相通地想著同一件事——結香渚的人果然名不虛傳。
追擊的人已走遠,兩人還不敢掉以輕心。在樹下略調息一番,便加緊腳步朝地宮趕去,直至太陽西斜,終於趕到地宮外圍的重錦芳蹤地。此處可謂美不可方物,一望無垠的花海將重錦地宮密密圍在其中,只不過花海雖美,若隨意亂走,也許一輩子都會被困在裡面。重錦芳蹤地不只是供人觀賞而已,更是一個龐大的迷陣,其中的玄妙之處,也只有重錦地宮的人知道了。
兩人到達陣前,小心的將一個布包取出,交到巡邏的同門手中。然後兩眼一黑,安心的軟了下去。
這的確是一個很重要的布包,他們兩人豁出性命也要送回重錦地宮的布包,自然包裹著極其重要的東西。至於是什麼,看看重錦宮主沈遙現在的表情就知道了。
布包里,是一具屍體——一隻通體銀灰的蝙蝠的屍體。
沈遙目不轉睛的盯著它,臉上表情複雜,看不出究竟在想些什麼,一看就看了快一個時辰。
旁邊坐著一個年輕人,正是沈遙的兒子,重錦地宮少宮主沈風吟。年紀二十上下,五官清晰立體,神情冷淡,眼睛卻幽如深潭。沈遙看了蝙蝠一個時辰,他也在旁邊坐了一個時辰,期間一言不發,宛若石像。
「爹。」終於打破沉寂。
沈宮主抬頭,嘆氣道:「不是我。」
「我知道。」
「當年你爺爺養出魂引蝠,搞得江湖人人自危。他去世后,我曾答應過顧方揚,魂引蝠絕不會重現江湖。飼養蝙蝠所需藥材的配方早已燒掉,知道這個配方的人都死絕了。可是這隻,的確是如假包換的魂引蝠。」
沈風吟起身:「爹,這件事我會查。」
「好,此事暫且交給你,需要多少人儘管帶走。」沈遙將魂引蝠的屍體包好,雙眉一橫,「話說回來,那些什麼狗屁名門正派,公然追殺我宮之人,此事決不能就此作罷。本宮不過幾年沒在江湖出現,他們還真當我死了不成!」
「醉煙,你去魚麗山莊替我傳個口信給顧方揚。就說他們的人無故擊殺我宮門人,讓他兩日內給我一個說法。」
立於門側的黑衣侍者微一點頭,轉身消失在洞口。
「爹,他們……」沈風吟剛剛開口又被打斷。
「來人。給阿余和阿嘯準備最好的棺木,本宮要厚葬他們!」
「爹,余叔和……」
「還有,把他們的家人都接到地宮來,派人好生照顧。」
「爹……」
「風兒,有什麼話不好等會兒再說?我這裡先處理阿余和阿嘯的身後事。他們為重錦地宮而死,自不可虧待了他們。」沈宮主不堪其擾,擺擺手,「罷了,你要說什麼快說。」
沈風吟微閉了閉雙目,深呼吸一口,緩緩地說:「爹,余叔和嘯叔活的很好。」
……
沈宮主老臉一紅,乾咳了幾聲,「啊,是,我知道。我只是說他們立了大功,重錦地宮絕不會虧待他們。那我去看看他們。」
走了幾步,又轉頭道:「那個,風兒。此事不可讓花兒知道,不然她肯定又要跟著你在外頭瞎跑。」
沈宮主走了,大廳里就剩下沈風吟一個。他抖了抖衣袖,朝身後道:「還不出來?」
一抹水紅從暗處閃了過來,傳來少女的盈盈笑語:「大哥怎麼知道我在那裡。」
沈風吟嫌鄙的看她:「你那點功夫想瞞過誰?」
「爹就不知道。」少女不服氣。
「爹只是被魂引蝠攪亂了心神。」
少女拉住他的手臂,撒嬌道:「大哥會帶我去吧。」
沈風吟表情未變,說:「爹的話你沒聽到?」
少女咬咬嘴唇,舉起右手:「我沈花盈發誓,要是給哥哥添麻煩,就嫁不出去,一輩子當老姑婆。」
「呵,你這誓發了多少回了?若都算數,早就嫁不出去了。」沈風吟無奈的搖搖頭,臉上的線條卻隨之柔和起來,「罷了,你自己跟來。到時候爹責罰起來,我可不幫你。」
「謝謝大哥,那我去準備準備!」說著,脫兔般出了廳堂。
沈風吟嘆了口氣,說是不幫忙,到時候還不是得幫著求情。這個妹妹對他就是有恃無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