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切切,誰縱霜風緊(六)
連做夢都不安穩。
和她的每一面都可能是最後一面了。我也要見她一面!
眼見快要衝到屏風外,眼前白影一閃,已被人生生地擋住了去路。
略一抬眼,對上了淳于望清寂冷淡的雙眸。
懶
耳邊相思的號啕大哭在拉扯著心弦,肝脾心膽都在發抖。我虛弱地說道:「你沒聽到么?她要見我。」
淳于望淡淡道:「我聽見了。她要見她的娘親。可你既然自認是司徒凌的妻子,又怎會是她的娘親?」
他看了一眼那摔成碎片的茶盞,嘲諷一笑,說道:「你甚至巴不得那狸山那三年的確不曾發生過,再不願想起來。你又怎會是她的娘親?」
「你在質問我?」我腿腳浮軟得站不住,腰際墜疼得愈發厲害,苦笑道,「阿望,你當真要逼死我才甘心?」
「若我不逼你,別說今天,就是日後也永遠不會想著再和我見上一面吧?」
他眸底的倨傲和森然讓我驚悸。
那樣森然的氣質我原以為這世上只有司徒凌才會有,從未想過清貴雅淡如淳于望,也會有這等冷冽的氣質。
相思的哭聲已經越來越遠,漸漸聽不到了。但我知曉,從今以後的日日夜夜,這撕心裂肺般的哭叫,不知會在我夢中盤旋多少次。
我根本逃不開她,也許,也逃不開眼前這個擦去一身溫潤同樣冷銳得可怕的男子。蟲
避過他凌厲的目光,我略低了眼眸,卻覺他那身柔和的白衣都在晃著眼睛。
一轉身倚緊身後的牆壁支撐住身體,我疲憊地問:「那麼,你要怎樣?你又能怎樣?我苦心孤詣冀盼的平衡打破,我是會亂,大芮也可能會亂。可我肩上的責任會更重,更需要藉助司徒凌的力量,也……更沒有辦法從他身邊離開。」
身上一陣陣地往外冒著冷汗,額上滑下的汗水已糊住了眼睫。
他抬起袖,為我擦拭臉上的汗水,又用手指小心地拂去我眼睫上的水珠。我終於看清他的面龐幾乎快和衣衫一樣雪白。他目光中的狠厲已有些動搖,卻還是冷銳。
他低啞地說道:「你會離開他,因為他將再不能欺哄你。端木皇后所中的毒瘴,是我給她的。」
「欺哄我?毒瘴?」
腹中隱隱的疼痛漸漸開始尖銳,連腦中的思維都開始混亂。
這都什麼跟什麼?
為什麼我完全理解不了?
淳于望低沉一笑,說道:「難道你認為我每日就在這驛館里枯等,什麼也不做?我早說過,若我願意,不論做什麼事,都未必會比任何人差。他監視我的一舉一動,難道我就不能把他的底細調查得一清二楚?晚晚,你太信任他,也太信任你跟他之間所謂的少時情誼了!」
我剛想細問,小腹猛地一抽,竟似給鋼刀刮過,再也撐不住,低吟一聲,身體直直地跌落下去,坐倒在地上。
淳于望色變,急蹲下身去,扶了我的肩低問:「你怎樣?」
我慘然笑道:「還能怎樣?不是一切都在軫王殿下的意料之中?你明知我體質虛寒,故意把我引來屢加刺激,不就是為了毀去這個你不想見到的胎兒?」
他目光幽暗,默然看向我小腹,低聲道:「若你不把我和相思放在心裡,我怎能刺激到你?若你還把我和相思放在心裡,又怎能為別的男子生下孩子?然後,就像記掛相思一樣記掛著那個孩子,再也不捨得離開他們半步?」
我難受得彷彿五臟六腑都絞作了一處,益發地汗如雨下,捏緊著他的袖子咬牙說道:「你夠狠,夠自私!」
他靜默片刻,說道:「能從皇宮裡活著走出來的人,沒有不狠的,沒有不自私的。何況我並不是不體諒你,也不是給不起你幸福,我只需要你給我時間,也許……再有三到五年,就足夠了。」
殺機,野心,霸氣……
這些本該與他無關的詞語,在他含恨說出這句話時,如烈焰般騰躍而起。
我模糊記得那三年閑雲野鶴般悠然漫步於梅林中的白衣少年,高遠明凈,曠達超脫,如此逍遙自在,杳不可羈……
我低低道:「有三五年時間,你可以奪了南梁帝位,說不準還可以挾制甚至佔領北芮,到時明娶也罷,暗奪也罷,就能既保秦家平安,解我後顧之憂,又可安然帶我走,對不對?」
他愀然道:「晚晚,我說過我不會讓你為難……可若你變心,我去爭那些身外名利,又有什麼意義?」
我忍不住想笑,終究卻滴下淚來,「你們個個好本事,好算計!司徒永一定告訴了你,我和司徒凌感情日深,還懷了他的孩子……但他怕你放手離去,讓他失了盟友,一定不肯告訴你,我的病勢已成,根本活不過三五年吧?」
不出意外看到他的神色頓變,失聲道:「胡說!你的病只是因為多思多慮引發,若能遠離是非,無憂無慮,連葯都不需用,自然便能恢復!你……你怕我壞了你和司徒凌的事,故意這樣說吧?」
我便問他:「身在是非地,身為是非人,誰能遠離是非?無憂無慮……」
他雙眸幽暗,一言不發。
司徒永告訴他的,根本是個不可能辦得到的偏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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