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緣故
淑媛可以暫時瞞住真相不說,但這只是出於情勢的需要,並不代表她容許別人抹黑她。
「我不是自己跳河的。我有啥緣故要自己跳河,二嫂你說說?」淑媛看著趙小玲。
趙小玲就噎了一下,心裡暗暗吃驚。
她嫁到宋家這些年,可以說是看著淑媛長大的。淑媛雖然性子比較倔強,但是沉默寡言,甚至有些膽小。
但是現在淑媛這樣,不僅沒有絲毫弱小可欺的意思,那種鎮定的態度,反而讓她有些膽怯。
趙小玲卻也不是一般二般的人。她吃驚過後,很快就咯咯地笑了,還是那麼熱情。她能怎麼說,難道要說淑媛不滿意她給介紹的婚事,所以才去尋了短見。
她給介紹的婚事,就讓人難堪到這種地步了?!
「哎呦,是我說走嘴了。咱媛兒一朵花還沒開的年紀,家裡家外不說樣樣順心,誰敢欺負我們四妹,我肯定先就不答應。四妹可沒緣故尋短見,四妹就是不小心,不小心的。」
她這麼一說,宋家的人都跟著附和。
宋老爺子很贊同這種說辭,就點了點頭。
趙小玲就偷偷地給宋存義使了個眼色,宋存義從炕上下來,跟著趙小玲身後出去了。
淑媛這件事,就算過去了。
最起碼,宋老爺子是這麼想的。
家裡還有很多更加重要的事。
「……你那差事……」宋老爺子看向四兒子宋逸山。
宋逸山有些羞愧:「爹,這事,是我做急了。我也沒想到。……這麼多年我跟東家,咋說還有點兒情誼。萬萬沒想到……」
宋老爺子輕輕嘆了口氣:「那這件事就算是定局了。也是沒法子的事。」他沒有像宋老太太那樣訓斥兒子,也沒提錢的事。「可惜你的好手藝。」
「爹,你放心。我在家裡種地,有空了,我還能攬活,給家裡掙錢。」
宋春山幾個都沒說話。
「你說的輕省。」宋老太太從外面進來,她手裡拿著笤帚,一邊掃自己的衣襟,一邊冷著臉說,「啥活固定一個月給你幾兩銀子?一家子這麼些人,都靠種地,還得供著幾個學生念書,沒這個錢,都喝西北風去!你能夠兒!行,小孝就別念書了,誰讓她爹就惦記閨女!」
「不念就不念。」小存孝從外面跑進來,立刻說道。
宋老太太更生氣了,拿著笤帚作勢要打小存孝。宋春山立刻笑著抬手阻攔:「娘,您老消消氣,消消氣,咱們慢慢商量,總能商量個章程出來。」並不說小存孝念書的事。
「你為啥不念。」淑媛輕輕挑眉,罵弟弟,「大郎二郎都念書,是因為他們倆的爹,咱大哥二哥每月在外面扛活給家裡捎幾兩銀子了?咱爹回來跟大傢伙一樣種地,你這就嚷嚷不念書了,是不想不讓大郎二郎念書了?」
小存孝看看姐姐,嘟嘴不說話了。他並不怕宋老太太打他,就當著宋老太太的面,爬到炕上挨著淑媛坐了。
一屋子的人,現在誰都不說話了。
宋老爺子乾咳了兩聲:「都說的孩子話。」然後他掃了宋老太太一眼,「你心裡有氣,別當著孩子的面說氣話。孩子們小,分不清,這多不好。」
「我還不是為了這個家!」宋老太太氣勢上一點兒都不輸。
「去吧,去吧。」宋老爺子朝宋老太太擺手,然後回過頭來安撫小存孝,「這兩天你惦記你姐沒去上學,明天可不行再這樣。老老實實跟你侄子一塊上學去。」
小存孝就想說不,但是抬頭看見淑媛嚴厲的神色,那個不字就沒敢說出口。
平時他姐姐可老實,都靠他保護的。可這回他姐姐醒過來,他咋有點怕她咧。
搞不清,那就先別想了,跟姐姐保持一致就對了。
「過些天就收麥子了。過後,再看,再商量。」宋老爺子對宋逸山說。
「話是這麼說。可我娘生氣也不是沒道理。」宋家老二宋俊山懶洋洋地開口,「四弟這差事丟了,家裡每月少這些銀子,那可是不老小的口子。老四,這事……你不該不跟家裡商量。」
「那不是……沒來得及嗎。」宋逸山依舊很歉疚。
「我看這事也不一定就定局。」宋家老三宋秀山很少開口說話,但這件事他好像深思熟慮過,「老四的手藝咱都知道,我看咱整個縣,也沒幾個比得上他的。過些天,那東家想到他的好,興許就捎信兒讓他回去了。」
「老三你竟想好事兒。」宋家老二翻了老三一眼,語氣神態略帶不屑。
「我看興許,興許……」宋春山卻飛快地說,然後還看了一眼兒子宋存仁。
「興許,興許。」宋存仁在發獃,好一會才反應過來,也忙說。
宋老爺子目光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什麼,只輕輕地嘆了一口氣,並沒說什麼。
莊戶人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夏日天長,他們習慣歇晌。
宋老爺子就有睡晌午覺的習慣。
所以大傢伙在上房東屋坐了一會,看見宋老太太再次進來,就都下炕,各回各屋了。
淑媛一家子住在西廂房。
三間西廂房,開門進去就是堂屋,兩邊也有灶,南北各一間屋子。
北屋住的是宋家老三一家三口。淑媛他們住南屋。
夏氏進屋就掃炕,然後鋪了褥子,讓淑媛和小存孝睡晌午覺。
「還不困。」淑媛就說。
小存孝也不想睡。
一家四口就坐在炕上說話。
夏氏守了淑媛三天三夜,但是因為淑媛一直昏迷,娘倆其實沒說上兩句話。
「媛兒,你是不小心掉河裡的?」夏氏看著淑媛,問的有點兒小心。
「反正不是我自己跳的。」淑媛就說。這話里留著活動氣兒。
夏氏沒聽出來,就鬆了一口氣。
小存孝心眼兒多點兒:「姐,是不是有人害你?」
夏氏和宋逸山都很吃驚,他們是一絲一毫都沒想過這種可能性。
「誰能害你姐?你這人小鬼大的,別瞎尋思。」宋逸山抬手呼擼小存孝的毛腦袋。
「我現在腦子裡有點兒迷糊,等我恢復兩天,慢慢回想回想。」淑媛就說。「爹,娘,像你們說的,誰有緣故害我吶?」
這似乎是贊同宋逸山的意思,但其實不然。
淑媛知道,陡然說出真相,夏氏和宋逸山是不會輕易相信的。
他們都不信,何況別人。
她這樣說,是想讓他們多想想,事過必留痕,總有一天,真相會浮出水面。
「咋沒人有緣故?我看二哥二嫂就有緣故。」小存孝卻立刻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