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八章 春宮厭勝術
有人說,《聊齋志異》中的男人們似乎處於一種群體性的饑渴狀態中,無論是人是鬼,是仙是妖,只要有幾分姿色,都是可以通吃的。對此,我不置可否,直到細細看完《孫生》一篇后,這才覺得有幾分道理。
篇中孫生娶仕宦人家的女子辛氏為妻,兩人新婚燕爾,本應如膠似漆,不想妻子以千層褲做盾,以床頭錐子、發簪等尖銳器物當兵,不讓孫生近身。為了一親妻子芳澤,孫生在好友的攛弄下不惜在酒中下藥,這才偶得一手。不想那辛氏是位烈性女子,得知被輕薄之後,竟然要懸樑自盡。虧得孫生髮現及時,這才免了一場悲劇,但從此以後,兩人勢若水火,形同陌路。
歲月本是無情物,那管你愛恨離愁。眼見著三五年過去,兩人房中依然無所出,可是急壞了孫生的父母。好在那個時代有那三姑六婆,這才解這前世的冤家,今生的心憂。那什麼是三姑六婆?三姑,即尼姑、道姑、卦姑,六婆,即牙婆、媒婆、師婆、虔婆、藥婆、穩婆。也曾有人認為她們走街串戶,專門誘導婦女的人,不是好東西。但不可否認,憑藉著豐富的職業經驗,她們的確解決了一些閨中的難言之隱。
書中道明,解決孫生夫婦不和的便是這三姑中尼姑。且說這尼姑,先是找來一張春宮圖,三根銀針,一把艾葉,再用畫了符咒的白布包起來,指使丫鬟偷偷縫在辛氏的枕頭裡。之後又如法制,將另一個縫在孫生枕頭裡,至此「春宮厭勝術」施法告成。那麼這法術到底有沒有用呢?蒲松齡老先生用了這幾個字,「將曙,猶聞嬉笑,吃吃不絕」。
小說終歸是小說,總是暗含了太多的人間願望,當不了真的。就拿這個「春宮厭勝術」來說,倘若真有法力,那人世間哪裡來的這麼多的「孽海情天」?可是你若要將這些民間異術一概棒殺,卻總會冒出兩三件荒誕詭異、蹊蹊蹺蹺的怪事來,讓你經歷一番,撓得你的心裡七上八下的,不得踏實。
很是不幸,雖然我不曾親眼見證此類怪事的發生,卻成了一名無辜的受害者。
據那胡老道說,他看了我的氣色,問了我的八字,又不辭辛苦地跑到原頂上看了我家祖墳的風水,可以斷定,我那見了女孩子就臉紅、親近女孩就昏厥的「羊癲瘋」毛病,就是這「春宮厭勝術」鬧騰的。
這讓我想起張市長給我講的那個故事,以及故事裡那對不和的夫妻。我似乎明白了一切,但我又不敢相信這一切。
可當胡老道從老屋裡的紅漆木櫃中翻出一對枕頭時,我的這種信念開始動搖了。當胡老道用那雙枯樹枝般的手撕開這對枕頭,取出白布包時,我已經開始相信了。當胡老道打開白布包,露出裡面的春宮圖和銀針時,我便堅信不疑了。
要知道,這紅漆木櫃放在老屋的角落已有十年了,不是胡老道從一大堆雜物中尋到他,我就要將它忘卻了。聽爺爺講,這木櫃是他結婚時,太爺爺請人用樟木打制,生漆過了七遍。雖然歲月經過一百多年,用溫抹布一擦,它卻依然光亮如新,就連那樟木所特有的香味,也依稀可聞。
望著百年木櫃,在感嘆這大千世界,無奇不有的同時,我又有了新的疑問,我那「羊癲瘋」毛病果真與這個玩意有關?
胡老道早已活成了人精,看到我的表情便猜出我的心思,笑了笑,不再說話。
到了當天夜裡,我被五叔和二嬸押到了坡上將軍廟裡,披上了紅色被面,跪在了神像前,說要到雞鳴三遍之後,才能回去。我心裡有一萬個不願意,卻不敢不從。我自幼沒見過爹娘,二嬸視我如己出,我怎忍心違逆於她?再說還有五叔,他那碗大的拳頭可不是給人看的。
雖然知道我不可能不聽他們的話,但二嬸還是讓五叔從外面鎖了門,自己則跪在我的旁邊陪著我。
說是陪著我,實際是看著我,護著我,怕我有個閃失。我能有什麼閃失了呢?
我告訴二嬸,別聽那胡老道信口開河胡說,什麼惡鬼上門討情債,什麼十年情債一日消,這都是騙人的鬼話。如今時代已到了二十一世紀,人類早已跨越了迷信和愚昧。
二嬸根本不聽我說,一心一意跪拜著將軍神像,嘴裡念叨著祈福求保佑的話。
大概到了九十點鐘,我實在困得不行,就拉過來幾個跪墊,鋪成一排,躺在上面睡了。
睡得的很快,也醒來得很快,彷彿剛剛躺下,沒等眼睛迷上就又醒了。
我起身,繼續跪在神像前,想了想胡老道說的話,覺得有些可笑,便抬頭望將軍神像的臉。那臉赤紅,臉上圓眼怒睜,鼻孔中有白氣噴出,很是嚇人。於是我連忙低下頭,嘴裡念叨著「阿彌陀佛」,後來又猛然想起這個將軍神廟是道教地盤,念「阿彌陀佛」有些不合適,可一時又想不起該念什麼,正在難為之際,門「咯吱」一聲開了。
我趕快轉過頭往外看,只見門外仙氣繚繞,似有靡靡天籟之音,又有夢幻天女曼舞,便不由自主地往外走去。
我走得很慢,因為兩腿很沉,像綁上百斤的沙袋,每邁出一步,都要用盡全力,都感受很累。
儘管如此,我還是堅持往門外走,倒不是想去看那天女的模樣,而是覺得有一股強大誘惑,強迫著我,逼迫著我。
好不容易,我走到門口,就在要將左腿跨過那高高的門檻時,突然腳下一絆,我的身子向外撲去,接著「碰」的一聲,我彷彿撞到一堵無形卻又堅硬的牆上。
這是第二次撞到這樣的牆,第一次是在我上高中三年級時的清明節,那天傍晚二叔在路過將軍冢時遇到了鬼打牆,而我去找他吃飯,不經意間撞到了那堵鬼牆上。
後來有人問我,撞上鬼牆感覺是什麼,我告訴他,就像是被飛來的籃球擊中額頭。
他們不信,說我故弄玄虛,裝神弄鬼,還嘲笑我,籃球飛來了你不知道躲嗎?
我笑了笑,也不辯解,心裡卻說,「鬼牆之下,豈是你一個凡人能躲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