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不後悔!」
隨著日軍進攻的全面展開,212團的傷亡人數直線上升,一線陣地的三個營,尤其是323高地的一營叫苦不迭,連連打電話來請求支援。
「團座,下命令讓特務營去323高地支援吧,一營傷亡已經近半,快頂不住了。一旦日軍攻佔323高地,將火炮前移,那無疑將是我團的滅頂之災!」參謀長劉義滿臉的焦急。
尚輝沒有絲毫猶豫便應道:「傳我命令,特務營立即前往323高地支援一營,你再帶上警衛連一起去,無論如何也要頂住日軍的進攻。只要再堅持五、六個小時,相信集團軍主力也就到了。」
「可是若帶走警衛連,那團座您的安全怎麼辦?」劉義下意識地反對道。
尚輝毫不在乎地擺擺手,道:「只要你們守得住前線陣地,那我就安全得很。若是守不住,留下警衛連也無濟於事。」
劉義一想也是,便遵令帶領警衛連匆匆趕赴前線支援323高地去了。
警衛連以及參謀長劉義走了,就連身邊的副官韓立奎都被尚輝借口請求支援打到師部之後,尚輝總算是得以從之前忙碌得手不離電話,眼不離地圖,不停下達各種命令的狀態脫離出來。這同時也意味著,他不斷謀求並積極主動創造的腳底抹油良機到了。
偷偷瞟了一眼四周,團部中只剩下幾個通訊兵守著電話及電報機忙碌不停,暫時沒有人把注意力放在他這個團座身上,本來還有些心虛的尚輝不由心中大定,微微挪動腳步,以乎常理的飄逸迅疾往門口方向一閃,瞬間便退了出去。
成功閃出團部之後,尚輝更是現一個站崗的衛兵都沒在,顯然是前線吃緊,212團除開他這個團座,所有扛槍的人都已經增援前線了。
長長地呼了口氣,抬頭望了望蔚藍的天空,儘管心中仍有對誓死奮戰在前線212團官兵的愧疚,但想到自己終於得以解脫了,尚輝還是感到非常的愉悅輕快。
離開這裡之後,該怎麼辦呢?
好像這個時代尚輝所在的尚家是非常有錢的富紳之家,否則也沒有錢供他去日本留學。這麼說,只要想辦法將尚家舉家遷往四川、雲貴等內地大後方,就可以安心享受富家大少爺的生活了。而且,現在是民國,好像是可以納妾的。嗯,要納幾個好呢?宅男尚輝不禁又在腦海里yy了起來,一絲口腔分泌的液體從他嘴角滑落。
「尚大哥,你在看什麼呢?」一個清甜悅耳的聲音打斷了宅男尚輝的yy。
回過神來的尚輝轉頭一看,卻見林曉蘭滿臉疑惑地順著尚輝的目光看了看只有朵朵潔白浮雲飄過的蔚藍天空,試圖尋找出能讓尚團座如此專註入神的東西。
在看什麼?尚輝還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難道說自己沒看什麼,而是想著臨陣脫逃之後的幸福生活嗎?越這麼想著,尚輝越是支支吾吾的:「呃......這個嘛......」
有別於初見面時說兩句話就臉紅的害羞狀態,此時的林曉蘭倒是自內心地把尚輝當成自家大哥,有些不安地問道:「尚大哥,該不會是日本鬼子的飛機又要來了吧?」
觀察日軍的飛機?這對於他鬼鬼祟祟跑到團部外面看著天空呆的行為是多麼恰當的解釋啊,尚輝連忙應道:「嗯,剛接到前線觀察哨來的電報,日軍的航空大隊又要起新一輪的轟炸了,就是不知道有沒有現並將團部作為打擊目標。你這時候怎麼在這,不是和馬英一起把傷員撤到後方師部野戰醫院嗎?」
這一提醒,林曉蘭才想起自己找尚輝是幹什麼來了,說道:「尚大哥,是這樣的,由於部分傷員傷勢過重,從陣地撤下來的過程中更是加重了傷勢,所以馬英姐......」說到這,林曉蘭不禁低了低頭,似乎她也曉得尚輝和馬英不大對頭,「所以馬英姐讓我來和你說,最好還是讓一隊人進入陣地給一些重傷員簡單處理包紮一下傷口,否則他們撐不到師部醫院的。」
這個建議的確合情合理,輕傷員還好說,那些重傷員如果能在陣地上就進行簡單的處理和包紮,無疑能夠大大增加他們生還的幾率。
本就對212團官兵心存愧疚的尚輝自然不會拒絕馬英的這個建議,正好此時他聽到前線的槍炮聲暫時消停了下去,於是便說道:「那好吧,日軍的進攻應該被暫時打退了,趁著日軍組織新一輪進攻的間隙,你馬上回去,讓馬英組織幾個懂得戰場急救,處理傷口和包紮的人帶齊所需物品和我一起前往前線陣地。」
既然要去前線陣地救護重傷員,尚輝毫不猶豫地選擇了323高地,因為他很清楚,短短几個小時遭受到無數炮彈轟炸的323高地傷亡情況絕對是最嚴重的,那裡的傷員也是最需要救護的。
饒是尚輝早有心理準備,也絕對無法想象得到323高地的情況會如此嚴重,如此慘烈!
整個323高地,不,或許現在都不能稱呼為高地了,日軍的密集炮火居然將整個地勢削平了三、四米,現在的323高地勉強只能算是一個小土坡。尚輝甚至還能清楚地看見泥土中沾染著血跡、閃著寒光的無數彈片,這對他這個連炮彈都沒親眼見過的宅男造成了極其震撼的心理衝擊。
目光所及,無數倒在戰壕上的212團官兵,即便是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可他們依然緊緊握著手中的步槍,怒目直視前方,試圖再開上一槍,多幹掉一個日本鬼子!
一個個缺胳膊少腿的重傷員躺在泥濘的戰壕中,鐵骨錚錚的漢子此時卻忍不住捂著傷口神情痛苦地呻吟不止。無論軍官還是士兵,無人不帶傷,渾身血污,疲憊不堪,癱坐在滿是泥濘的戰壕中,趁著日軍暫停進攻的間隙,爭分奪秒地恢復氣力,準備下一場廝殺。
可即便傷重難忍,即便累得絲毫不想動彈,一看見尚輝親臨前線陣地,212團的官兵宛如服下大劑量興奮劑一般,一個個不顧身體狀況,全力掙扎著起來,以最佳的軍姿向尚輝致敬行禮。
「團座!」、「團座!」......
滿是崇敬的稱呼不絕於耳,一道道炙熱的目光不斷聚焦,這讓本就心懷愧疚的尚輝更是什麼話也說不出口,心中的良知被眼前的一幕幕不斷地狠狠鞭撻著。他不由自主地低下了自己的頭,根本沒有臉面對這些為了國家拋頭顱、灑熱血的軍人。如果此刻在他的面前有個地洞,他會毫不猶豫地鑽進去,然後將自己深深掩埋起來。
「團座,您怎麼來了?」參謀長劉義的聲音打斷了正自慚不已的尚輝的思緒。
心思沉重的尚輝微微抬眼看了看劉義,心中的愧疚又加重了一分。此時的劉義早已不復幾個小時之前在團部時軍容整肅、瀟洒帥氣的一團參座形象,滿臉的血污,蓬鬆的頭,額頭上胡亂裹著髒兮兮的布條,猶有一些鮮血不斷滲出,順著滿是疲倦之態的臉龐滑落。
「情況怎麼樣?還頂得住嗎?」尚輝此時心中突然很著緊這支屬於他的部隊的情況,也許是二十世紀**團長的自然心理,也許是二十一世紀宅男因為愧疚而想要稍微贖罪的心理,或許兩者皆有之吧。
問及部隊的情況,劉義便是一臉無法掩飾的傷痛,黯然道:「情況非常不好,一營傷亡大半,營長付岩已經陣亡殉國,再打下去,恐怕一營連重建的種子也保不住了。特務營和警衛連傷亡也不小,幾乎人人帶傷。最重要的是,我們的彈藥已經消耗了大半,所剩無幾了。」
尚輝也想不到情況居然如此糟糕,有些言不由衷地安慰道:「再堅持一下吧,想來集團軍主力也快要完成合圍了。」
「可是,團座,我們到底還要頂多久?短短兩個小時,日軍就起了六次進攻,而且兵力一次比一次強,火力一次比一次兇猛。而且,顧唯德那龜孫子,開戰前答應咱們的增援連影子都沒見著,以致於日本人一個勁地衝擊我們的陣地,否則我們也不可能會短短時間傷亡如此慘重!」連平素有老好人之稱的劉義都如此抱怨,可見他心中對顧唯德的怨恨之深。
這也怪不得劉義會如此,顧唯德開戰前一再承諾在必要時會讓257旅和288旅增援212團,開戰後尚輝又讓副官韓立奎釘在師部請求支援,可顧唯德依然沒有讓一兵一卒增援岌岌可危的212團。
這些異常情況,在開戰之後,僅僅幾輪的試探性進攻,很快便被眼光毒辣的中島今朝吾察覺到了。經驗老道的他立即抓住戰機,毫不猶豫地放緩對257旅和288旅的進攻,集結重兵輪番衝擊212團的防線。
如此一來,相當於212團在獨力抗衡整個日軍第十六師團,怎麼可能會不傷亡慘重?212團能夠勉強守住陣地達兩個小時之久,打退日軍六次進攻,已經算得上奇迹了。
「他顧唯德嫡系部隊金貴,難道我212團弟兄們的命就不值錢嗎?***顧唯德,如果再不派兵增援,管他娘的勞什子軍法處置,老子也要帶兵撤!」尚輝如是想著,卻沒有察覺到自己的想法已經越來越像一個一團之長了。
就在尚輝心中狠打著不顧軍法處置撤兵主意之時,戰壕之中傳來一陣悲痛之極的哭喊聲:「山娃子,你堅持住!山娃子,你堅持住......哥還要帶著你回西北老家,咱爹咱娘還要給你說一個漂亮媳婦,山娃子......」
尚輝和劉義立即順著哭喊聲跑了過去,只見一個排長緊緊抱著一個年輕士兵,神情悲痛地哭喊著。那年輕士兵傷勢十分嚴重,腹部被彈片劃開了一道長長的口子,鮮血如泉涌,連腸子都露了出來。
排長手忙腳亂地把年輕士兵的腸子塞回去,用衣服緊緊捂住年輕士兵的傷口。用帶著哭腔的聲音不斷喊著「山娃子,堅持住,你不會有事的......」
無需等救護人員過來,尚輝就很清楚,那年輕士兵怕是挺不過去了,如此嚴重的傷勢,即便能堅持到送去後方師部野戰醫院,沒有醫療器械和急救藥品,想救也沒有可能,更何況現在還無法解決的感染就已經足以要了他的命。
心情沉重的尚輝脫下軍帽,靜靜地走到山娃子身邊,輕輕握著他的手,說道:「山娃子,你若還有什麼未了心愿,盡可以和我說,只要我還活著,就一定幫你辦了。」
山娃子一看到面前的尚輝,原本生氣漸漸消退的稚嫩臉龐就浮現出不正常的潮紅,開心地笑了笑,說道:「團座......我......我殺了五個鬼子,我......我沒給您丟臉......」
臨死之際,還惦念著自己殺了幾個鬼子,還惦念著自己有沒有給尚輝這個團長、212團這個團體丟臉。
儘管尚輝從心底並沒有把自己當成這個時代的人,更沒有真正把自己當成這些212團官兵的團座,可面對此情此景,他無論如何都無法做到無動於衷。一種撥動他心弦的感動從心頭湧起,炙熱的淚水在他眼眶中直打轉,以致於他的聲音有些嗚咽:「好樣的!山娃子,你是好樣的!是一個好兵,是四萬萬國人為之驕傲的好兵!」
山娃子笑得更開心了,緊緊地握著尚輝的手,氣若遊絲的他用盡最後的力氣說道:「團......團座,我......我不後悔......如果......如果有來生,我還當您的兵......」說完這句,之前還緊握著尚輝的手無力地垂下,年輕的他卻是永遠地離開了這個他深愛著的世界。
「山娃子!」
戰壕之中,久久回蕩著山娃子兄長傷痛的哭喊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