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倒霉
秦風兒一直是個堅強的人,在陌生人面前再委屈也不掉半滴淚,第二日醒來頂著通紅的核桃眼,佯裝毫不在意地問:「綾波,昨夜,大王是何時離開的?」
綾波才從外頭折了一叢粉桃進來,插在白凈的玉瓶里,剪去多餘的花枝。聞言眼角又漫上笑意,「大王離的早,夫人才睡下,便離去了。」
秦風兒鬆了一口氣,卻又祛了她一眼,眯起了眼,「你笑什麼?」
「奴婢自幼是服侍大王的,還不曾見過他手足無措的模樣。」綾波很實誠地說道。
秦風兒嘖嘖兩聲,覺得可能李垢平時太不苟言笑了,給他們留下了不太好的形象。
也不知如何,此事竟傳到了王后耳中,黃昏時分就派人過來慰問。
人是劉姑姑,一襲青衣緞子,笑的彎起了兩眼,「夫人昨夜侍寢,娘娘讓奴婢按例送來這些東西,另外娘娘還囑咐,這尊送子觀音,夫人可一定要好好供奉,也好為大王早早開枝散葉。」
秦風兒扯扯嘴角,仍舊含笑接過,行了禮,又拿了銀子賞人。折回寢殿里,綾波正指揮著人安放那尊送子觀音,她捻著一顆瓜子扔嘴裡,漫不經心道:「說起來,兩位夫人都沒有子嗣么?」
綾波手僵了僵,險些將那觀音給砸了,白皙的臉色微微紅潤,轉頭道:「兩位夫人尚且年輕。」
秦風兒心中有數,盯著那觀音看了許久。
用完午膳,天氣又放晴了些,日頭當空,人也慵懶起來。秦風兒卻沒午睡的習慣,便四下活動活動,這一伸手踢腿間,便很不小心地將那尊玉觀音給打碎了。
她裝模作樣地痛心疾首一番,拖著綾波帶著厚禮,去薔薇宛請罪。
夏洛依堂堂一國之母,自然不會與她斤斤計較的,含笑道:「碎了便碎了罷。」她雙手托著茶杯,悠悠地看向門邊,睫毛微微顫動,「它若但真能送子,如何這麼些年來,本宮卻遲遲不見有孕。」
秦風兒從那張傾國傾城的臉上,看到一絲憂傷,一絲落寞,再有一絲遺憾。
她突然覺得,其實古代的女人挺可憐的,將自己一生都賭在男人身上,作為男人的附屬品生活著,即便貴為王后,說到底也不過是比尋常人,多了一頂鳳冠罷了。
如此想著,她心中反而生了些不忍,發自真心地安慰道:「娘娘是得上天庇佑的福澤之人,定有機會的。」
夏洛依斂了眸子里那一抹黯淡的光,又恢復了母儀天下的笑,「昨夜大王是要去清風居,卻半道去了你的蘭苑樓,她素來心高,又得大王寵愛,難免跋扈些。若日後有什麼為難之處,還請秦妹妹多擔待些。」
秦風兒還真不知這事,暗道這李垢可真會給自己找事,乖乖去清風居也就罷了,知道的,是他專程來戲弄自己,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對這新嫁來的夫人,多上心呢。
偏偏,這知道的,也就她和李垢二人。
她自然不會說,昨夜在李垢跟前嚎啕大哭的事,而李垢自然也不會提戲弄自己的事,此事,大概也就只能任由旁人想去了。
「妾身怎敢與明珠姐姐計較。」
秦風兒說她不與崔明珠計較,可明珠夫人,卻沒說不與她計較。
女人溫順的時候,似一彎春水,暖了整個春,可一旦計較起來,便是寒冬里的冰,能要人命。
崔明珠是個很溫柔的女人,但她的溫柔向來分人,在得知那夜李垢半道去了秦風兒殿中后,第二日便盛氣凌人地來了。
可恰好碰上秦風兒去王後宮中請罪,只好苦等著,這一等,便等了足足兩個時辰,本就一身怒火,這下子更旺了。
聽聞崔明珠在宮中候著自己,秦風兒皺皺眉頭,折道往一旁遮涼的亭子中行去,一面吩咐下頭的人,「采翠,就說我還未歸。」
采翠是個伶俐的丫頭,此刻也糊塗了,看了看綾波,見後者點點頭,方才一溜煙去了。
綾波跟著秦風兒進涼亭,尋了個較為隱蔽的地兒坐下歇息,方才說道:「明珠夫人的位份在夫人之上,夫人這樣做,妥當么?」
秦風兒將寬大的袖口挽在手腕處,咬了一塊栗子糕,笑道:「這女人發火,就似戰爭,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我若此刻迎上去,她的火只怕一時半會下不來,我這也是為她好。」
綾波無奈,這主子的性格,也忒與眾不同了些。
古時的飲品多為茶,往上好了些各類湯料,雖對秦風兒胃口,可三兩日重複喝下來,也膩了。
快進五月,桃花開的晚,謝的也匆匆,秦風兒閑來無聊,便想趁著今兒天色好,又無大事,便去後宮花園賞花。
整個陳王宮桃花開的最燦爛的,當屬位於陳王宮最中心的花樓,是當年秦上元所居之所,因上元夫人去了后,此處便空閑了下來。
綾波憂心忡忡地說著,勸阻的話還未出口,那廂秦風兒已經飄了老遠,朝她招招手,「若回來晚了,怕明珠夫人但真火山爆發。」
相處這些日子下來,綾波也深知這位新夫人的性子,今兒個自己即便能費盡三寸不爛之舌將她攔下來,趕明兒她鐵定是背著自己也要去瞧一瞧的,與其日後出事,倒不如現在陪著她去,即便出了什麼事,也好有個照應。
這麼日朗風清的天氣,確實是個賞花的好日子。
懂得這是個賞花的好日子的,偏生不止她一人。
今兒個陳王宴請朝中文臣,這宴會,就設在花樓。
陳國民風較為開放,哪怕是朝中武將也會養一兩個歌姬,沒事時聽歌看舞,是一件十分優雅的事。以至於他們這些文臣武將,平時聚在一起,談論的話題也是哪位大人家的歌姬跳舞跳得好,唱歌唱得妙。
李垢身著一襲黑白交紋的寬袍,在領口袖口處翻出半指寬的紅色長邊。頭戴冕冠,正襟危坐在主位,半眯著眼看青花石上翩翩起舞的歌姬,嘴角噙著一絲笑,似乎樂在其中。
下頭幾位大臣跪坐在矮几旁,含笑觀舞,時不時交耳討論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