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隨著天兒越來越冷,日頭也越來越短,俞桃早起去后廚房時,天空還如同上好的黑緞一般濃稠。
「喲,小丫頭起這麼早?」后膳房的管事老趙笑著道。
老趙是個看著有些年紀的中年漢子,身材略有些瘦削,臉上長長一條疤痕自左側額角隱沒在右耳後,有點凶神惡煞的模樣,但是俞桃知道他性子很好。
所以她乖巧笑了笑,利索幫著老趙添火:「芷秋姑娘頭一回伺候侯爺,我幫她煮些蜜棗花露補補身子。」
老趙挑了挑眉,瞧著俞桃手腳利落處理蜜棗,笑眯眯替她倒了些熱水在鍋里:「我瞧著你這額角和嘴角都破了,可得早些用藥膏子,不然要留疤的,小姑娘家落了疤可不好。」
俞桃摸了摸唇角:「多虧趙叔提醒,你不提我都忘了,常海哥哥是給了藥膏子的,我忘記用了。」
老趙笑了笑沒說話,他是跟著武寧候從戰場上退下來的護衛,對常海最了解不過。
那滑不溜秋的小子對墨寧院的姑娘心硬著呢,再說他可不敢越過侯爺討好墨寧院里的丫頭。
只怕這藥膏子是侯爺尋來的,他一見著俞桃就有種直覺,侯爺只怕是對這姑娘不一般。
可他如今不過就是個后廚的伙夫而已,他也不多話,只不動聲色多幫俞桃幾分。
有老趙縱著,后廚也沒人敢說什麼,俞桃熬好紅棗粥,配上精巧的蜜棗花露,便端著去了芷秋的屋子。
「芷秋姐姐,我給你把早膳端過來了。用完早膳,我再幫你按按如何?」進門后,俞桃便聽見床上有動靜,她輕聲問道。
芷秋慵懶坐起身來,顧不得屋裡炭盆子還沒點上,故意露出肩頭那斑駁的痕迹給俞桃看。
俞桃瞳孔縮了縮,這些痕迹她知道是怎麼來的,不免有些心悸,忍不住退後了一步。
「芷秋姐姐,侯爺……打你了?」她瞪大眼睛,順著芷秋的心意故意問道。
芷秋:「……」
本來她想對俞桃炫耀自己得到侯爺的疼愛,可瞧見俞桃害怕,她眼珠子轉了轉,尤其是在俞桃那張即便青腫都遮不住艷色的芙蓉面上轉過,就改了心意。
她用手故意撫過脖頸,露出上頭的紅痕后,才捂住臉哽咽,聲音似是沙啞又似是難過:「侯爺他實在……按理說咱們當奴婢的,不能議論主子,你可別叫人知道……侯爺他……嗚嗚……伺候侯爺太辛苦了。」
「芷秋姐姐你別難過,忍忍就好了,只要能討侯爺喜歡,以後等著姐姐的,總歸是好日子。」俞桃愈發軟了嗓子,上前安慰芷秋。
芷秋見俞桃嚇得有些透明的小臉蛋兒,心裡嗤笑,卻不多解釋,只順著俞桃的意思懶懶伸出胳膊,裝模作樣道:「那就勞煩俞桃妹妹伺候我了,我這身子實在是沒力氣,侯爺他……唉,算了,妹妹別害怕,我不說了。」
俞桃低著頭,伺候芷秋沐浴過,又替她塗上玫瑰花露,才回了自己的屋子。
對著鏡子仔細將芙蓉膏塗好,俞桃對著鏡子看了好一會兒,扭身趴到了床上。
芷秋已經開了臉,接下來就該她主動了。
她剛剛在芷秋那裡的表現並不完全是作偽,她確實不喜歡那檔子事兒,第一回就疼,每一回都疼,偏偏武寧候還樂此不疲。
她深吸了口氣,毒酒都喝過了,芷秋能忍,墨蓮能忍,她也忍了那麼多年,怎麼就不能繼續忍呢?
鼓足勇氣的俞桃,安心伺候起芷秋來。
因為有武寧候的吩咐,常源也沒對她特殊照顧,俞桃除了后廚,哪裡都去不了,有常源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芷秋甚至將洗衣裳的活兒都交給了她。
如此到京城下第一場雪的時候,即便俞桃有意控制,她臉上的傷痕也都好全了。
因為早起晚睡伺候芷秋,俞桃瘦了些,反而愈發有種嬌弱不堪的美,叫只伺候過一回,就再也等不來武寧候的芷秋看著刺眼極了。
好在俞桃一直任勞任怨地伺候,哪怕是天天忙活,兩隻小手兒凍得跟蘿蔔一樣都不吭聲,她才勉強控制住自己內心的嫉恨。
俞桃也不是不著急,紅梅成親的時日就在十一月中,如今已經是十月底,她親手綉了兩個枕套,也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去榮威堂給紅梅姐姐送過去。
偏武寧候在十一月初伴隨聖人去了溫泉行宮,回來時已經是十一月十三了。
俞桃問過常源,常源還記著因為她被武寧候責問,笑眯眯地拒絕讓她出去。
沒辦法,俞桃只能趁去后廚幫忙的時候,求老趙把常海喊了過來。
常海見著俞桃有些詫異:「你這將養著,怎麼還養瘦了呢?」
俞桃其實不大明白常海的意思,只是她怕常海有事兒,只能趕緊說自己的目的,「常海哥哥可否叫我回一趟榮威堂?」
常海皺了皺眉:「回?你可是墨寧院的丫頭了,這我可做不了主,你得問侯爺。」
俞桃急得眼眶發紅:「我不敢去求侯爺,紅梅姐姐馬上要出嫁,她照顧我許多年,我想給她送點添妝。若是我出不去,可否麻煩常海哥哥讓人幫我捎過去?」
常海遲疑了一下:「這……行吧,那你趕緊回去拿。」
他正好要去榮威堂給老太君送東西,也不算是個麻煩事兒,他覺得主子對俞桃姑娘不一般,倒是也樂意替她跑一趟。
只是他樂意,自家主子可未必樂意。
常海手裡拿著東西,正準備出墨寧院,便瞧見武寧候從門外進來。
常海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看見主子第一時間,竟然飛快將東西藏在了身後,剛藏完,他就被跟在主子爺身邊的弟弟那看白痴的眼光給驚醒了。
天吶,他一定是被弟弟給傳染了,他常海怎麼會做出這麼此地無銀三百兩的事兒來呢?
翟遠晟倒是沒冷臉,只淡淡問:「拿的什麼?」
常海乖乖將東西拿出來:「回爺的話,是俞桃姑娘給榮威堂紅梅姑娘的添妝,她出不去,托奴才給送過去。」
翟遠晟伸手將東西拿過來,隨手翻了翻,聲音更淡了幾分:「你倒是熱心腸。」
常海心裡發苦:「奴才只是想著要去榮威堂,給老太君送關外那邊淘換來的老山參,順手的事兒才答應的。」
「我什麼時候說過不許她出門?」翟遠晟也不多計較,只一邊往裡走一邊道,雖然是問話,他卻沒有等常海回答。
常翰在後頭偷偷戳了戳哥哥:「主子爺叫你去喊俞桃姑娘呢。」
常海翻了個白眼:「還用你提醒我,沒事兒離我遠點!」省得傳染他傻,他們家好不容易出他這麼一個聰明的。
常翰面無表情,他哥哥就是這麼個沒良心的玩意兒。
俞桃被常海請到書房時,雖然是她期待並且預料到的事情,內心還是止不住有些忐忑。
「奴婢見過侯爺。」進門俞桃便低著頭跪下,盡量將聲音放粗一些,顯得沒那麼軟和。
翟遠晟許久沒見俞桃,如今看見她,倒沒在意她聽起來有幾分沙啞的嗓音,只忍不住皺眉。
本來打算端著的姿態也端不下去,他起身跟拎兔子一樣將人拎起來,拉著她的手冷了臉。
「你就是這麼養身子的?」
俞桃紅著眼眶縮了縮手:「奴婢很聽話,一直呆在蓮荷居,臉上……臉上也好了。」
「手怎麼回事兒?」翟遠晟不自覺順著俞桃的話,瞧到了她臉上。
白皙柔嫩的小臉蛋兒上,紅通通的眸子和鼻頭完全不讓人覺得難看,只叫人心裡憐惜,還有些……想捏上兩把。
俞桃縮不回手,被凍了許久的手指在武寧候溫熱的掌心有些癢得發疼,她咬了咬唇瓣:「奴婢要洗衣裳,要洗漱,奴婢……都是奴婢不爭氣。」
翟遠晟臉色有些發黑,墨寧院的漿洗和針線都有專人伺候,他前頭沒上過心的女人也沒在這上頭委屈過,反倒是上心……
翟遠晟突然鬆開俞桃的手,臉色恢復了淡然:「你要去榮威堂,不會跟本侯說?」
俞桃眼淚默默落下來,不吭聲。
「說話!」翟遠晟見到她掉眼淚,莫名就有些煩躁,冷著嗓子沉聲呵道。
俞桃抖了抖才哽咽出聲,一哽咽故意放粗的嗓音又軟得叫人心疼:「常源說侯爺吩咐,沒有您的命令,我們那兒都不能去,奴婢不敢逾矩。」
翟遠晟下意識伸手想將人抱過來,手伸到一半才攥起來縮回去,他閉了閉眼:「墨寧院的奴才不是替你跑腿的,想去送東西,自己去。」
俞桃趕緊屈膝:「是,多謝侯爺,奴婢這就……」
「你就準備這麼出去丟本侯的臉?」翟遠晟冷聲打斷她的話。
俞桃委屈:「可是離紅梅姐姐成親就還剩兩日,奴婢……已經很本分了。」
翟遠晟心裡冷哼,她就是太本分。身為他的女人,叫人欺負成這樣子,叫別人看見,說不定以為在墨寧院里伺候都這麼沒臉面呢。
他又改了口:「你先回去歇著,衣裳不用你自己洗,我會叫人安排,東西讓常海替你送過去,僅此一次!」
俞桃有些失望,她其實更願意自己送過去,不過能達成一個目的她也很滿足了。
她小心翼翼抿唇討巧:「是,奴婢謝過侯爺體恤。」
待得常海回來告訴她東西已經送到后,俞桃安心等來了漿洗處過來收衣服的粗使丫鬟,過後好幾日她都沒見到常源的身影。
芷秋已經得了那方子的好處,倒是忍不住嘀咕:「這常源是被侯爺派出府了嗎?」
俞桃乖巧笑笑不說話,低著頭替芷秋疊衣服。
等替芷秋將衣服都收進柜子里,看見放在櫃底那個叫她眼熟的葫蘆狀玉佩時,俞桃唇角的笑才更深了些,只眸子冷得叫人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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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源還沒領飯盒,芷秋快啦~感謝在2020-12-1520:46:24~2020-12-1620:07:3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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