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翌日一大早,俞桃和紅梅剛伺候著蕭老太君用完早膳,正在抱廈里準備茶點呢,二門外的婆子就進來了。
俞桃捏著茶桶的手一緊,忍不住朝著紅梅看。
「這一大早的,有事兒?」紅梅見那婆子跟小丫頭低聲說話,走出抱廈低聲問。
那婆子看見她便鬆了口氣,趕忙上前兩步:「紅梅姑娘,外頭有個小子,說是你嫂子的遠方表弟,他說你嫂子人不成了,讓你趕緊回家一趟。」
紅梅聞言眼圈立馬就紅了,她趕緊放下手中的茶壺,立馬就要往正堂走。
自打哥哥上山打獵,被野豬拱下了山死掉后,嫂子和小侄子就是她僅剩的親人了。
嫂子一直身體都不好,她知道嫂子壽數肯定不會太長,可也沒想到這麼快,也不知道小侄子如何了,那可是他們家僅剩的獨苗,紅梅心裡焦灼得厲害。
俞桃見紅梅似是因為著急,有些亂了心思,她趕忙上前攔住紅梅。
「紅梅姐姐,你快去收拾包袱,我去跟老太君說。虎哥兒才四歲多,絕不能把他一個人留在鄉下。等治完了喪,你就帶著他回來。我瞧著裡頭的情況,跟老太君求個恩典,讓虎哥兒在侯府里謀個差事。」俞桃拽著紅梅往她們屋裡的方向推。
「若是銀子不夠,你從我床頭底下的罐子里取,我攢了三兩銀子,還有老太太賞的銀釵,你都帶著,別叫嫂子走的不安生。」一邊推她還小聲湊過去講。
紅梅乍一聽這事兒,本有些慌了手腳,聽俞桃這一通說,眼淚落下來,心裡卻稍微冷靜了些。
她緊緊抱了俞桃一下,哽咽道:「姐姐不跟你客氣,用不上姐姐再拿回來。」
這些年嫂子一直病著,她也沒攢下多少銀子,本就擔心治喪的銀錢不夠,會叫嫂子走的不體面,如今俞桃算是安了她的心。
她也不多說什麼感謝的話,只看以後,有的是機會對俞桃好。
「快去吧,我這就進屋跟老太君說。」俞桃拍了拍紅梅的手,這都是她欠紅梅姐姐的,上輩子若不是因為她,紅梅姐姐也不會死。
俞桃去正堂內,輕聲跟老太君稟了這事兒。
蕭氏本就是心善的人,因俞桃提了句稚兒可憐,她連虎哥兒入府的事兒都應了下來。
俞桃大喜,趕忙跑出去,在紅梅挎著包袱過來時,把這事兒跟她說了。
紅梅淚中露出了笑,進去給蕭氏磕了個頭,這才恢復些鎮定,急而不亂地出了府。
俞桃站在榮威堂門口,看著紅梅走遠的身影,心裡稍稍鬆了口氣,好歹現在算是解決了一件事。
剛帶上笑,俞桃遠遠便瞧見,武寧候帶著長隨過來給老太君請安,心下一提,扭身就小跑著進了抱廈。
抱廈內,芷秋正泡著茶,俞桃一跑進來,她眼神閃了閃,提聲就罵。
「你這丫頭怎麼當差的?一驚一乍的,你要嚇著我,摔了老太君的茶壺,你賠得起嗎?」
俞桃趕緊露出個討巧的笑:「我這不是著急來給芷秋姐姐報信兒么,侯爺來給老太君請安了,姐姐心疼我,容妹妹躲個懶,你進去奉茶可好?」
芷秋聞言先是一喜,隨即有些懷疑地盯著俞桃看,這丫頭什麼意思?
她才不相信有人不願意伺候侯爺,小丫頭心思還不少,定是想著欲擒故縱,好吸引武寧候的注意呢。
芷秋這頭眼神更添警惕和不喜,剛到院門口的武寧候面色也特別冷漠。
武寧候武功高強,沒進門便聽見了小丫頭帶著笑意軟綿綿的聲兒,他眼中閃過一抹冷嘲,冷著俊顏絲毫不把抱廈內的二人放在心上。
武寧候自邊關回來,聖上叫他和鎮遠將軍休息段時日,過了重陽節再去上朝。
既然不上朝,作為孝子,武寧候自然是早晚都要去給母親請安的。
十幾日功夫里,每次他來了芷秋都在,而那個叫俞桃的漂亮丫頭從沒在他眼前出現過。
武寧候並不在意兩個丫鬟想如何,太子那邊還交代給了他許多事情,即便不用上朝,他每日也有很多事情要忙。
重陽節的前一日,武寧候去請安的時候,聽蕭老太君的意思是,第二天晚上在府中陽亭暖閣,四房一起過節,武寧候無可無不可,應了下來便回了墨寧院。
一進門,常翰就湊過來跟常海低聲稟報,武寧候沒有停頓,徑自入了書房。
「主子,墨蓮姑娘給榮威堂的丫鬟使了銀子,知道老太君想要孫子……等常翰一走,墨蓮姑娘就跑到后罩房那邊把避子湯吐出來了。」常海進門,垂首低聲稟報。
武寧候面色不變,這是想著有孕后,偷偷跑去讓老太太做主。倒是不出奇,就是心太大了些,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真以為誰都能生他的子嗣嗎?
「該怎麼辦你清楚,處理乾淨些。」武寧候聲音淡漠,慢條斯理便定下了一條人命。
常海如常應聲,他們早在墨蓮一開始伺候前便警告過她,叫她別有不該有的心思,不然命都保不住。
墨寧院是侯爺所在的正院,也是府中重地,不允許人隨意進出,既然伺候了,要麼老老實實,等著侯爺給個體面,要麼就是丟命。
她自己不想活,常海一點不替她惋惜,但有一樣——
「主子,可要再從府里挑個丫頭過來?」
武寧候沒出聲,從容地寫完信,裝進信封用火漆封住,這才起身。
「暫時先不用,過段時日再說吧。」
最近李貴妃鬧著要給自己娘家討封,明明只有皇后的母族才能為公,平清伯府也不怕撐死。
李貴妃這是逼著聖上立她為後呢,只可惜因為李貴妃出身不好,聖上礙於先皇后所出的趙國公府一直未曾同意。
可如今聖上年紀大了有些心軟,二皇子一派最近愈發明目張胆地拉攏人脈,聖上瞧著倒是有幾分鬆口的意思,讓太子的處境愈發艱難起來。
太子日前已經讓太傅等人上書,私底下派他去收集李家在通州海岸那邊與私貿商人交易的證據,他重陽節后要去通州一趟,如今沒什麼心思要女人。
常海點點頭:「奴才明白了。」
這一晚,月色如鉤,夜色如水,暗流涌動間,一個丫頭的掙扎和消逝並不為人所知。
在榮威堂後頭的倒座房裡,俞桃斜倚著窗棱,看著紅梅一臉溫柔替侄子做衣裳,心裡又是恍惚,又是高興,還有些不舍。
這些日子,除了躲著武寧候外,她日日呆在榮威堂不出去,不伺候蕭老太君的時候,便安靜呆在屋裡,總有些腳不沾地的虛浮感。
直到虎哥兒昨日被紅梅帶回侯府,俞桃這才有了重來一回的真實感。
接下來便是要躲開三夫人明日的算計,想起上輩子她跟著眾人跑過去,在陽亭暖閣西北方向的假山裡,看到縮在假山角落裡衣不蔽體,滿臉絕望的紅梅姐姐,俞桃眼眶止不住犯紅。
那天,俞桃和紅梅本都在榮威堂呆著,沒陪老太君去暖閣參加宴席。
可沒過多久,春巧便進來稟報,說天兒有些冷,暖閣那邊來人,吩咐俞桃給老太君送件厚實些的大氅過去。
若不是她因著三爺步步緊逼不想去陽亭暖閣,紅梅姐姐也不會幫她去,就更不會被三夫人奶嬤嬤那個無賴的兒子糟踐了。
俞桃下值前,親自去後頭將老太君厚些的大氅找出來了,便老太君不肯穿,她也有了其他法子讓那個無賴自食惡果。
等這事兒過了,她便將三爺夫婦的心思跟老太君坦白,求個恩典回鄉下嫁人。
她唯一捨不得的就是紅梅姐姐,以後她嫁了人,紅梅姐姐也嫁了人,她們能見面的時候就少了……
紅梅咬斷衣服上收口的線,抬起頭就見俞桃死死皺著嫩白的小臉兒,沒忍住噗嗤笑了出來。
「想什麼呢?跟個小老太太一樣,說出來給姐姐聽聽。」紅梅走過去捏了捏俞桃的臉。
回去后,俞桃讓她帶的銀子果然派上了用場,因為喪事辦的體面,她要帶虎哥兒來侯府,村裡的族老半點也沒阻攔,如今她看俞桃是愈發親近。
俞桃捂著被她捏過的臉,斂起心思,故意鼓著腮幫子嘟囔:「我這不是想著你成親,我該送什麼嗎?偏偏姐姐還欺負我,小心我不送了。」
紅梅聞言臉上就是一紅,啐她一口扭身往床上躺:「哪個要你送東西了,我只是嫁人,又不是不在府里伺候了。」
紅梅要嫁的是外院管事的小兒子喬武,離婚期還有不到兩個月,如今紅梅都是帶著春竹在前頭伺候的。
喬武是大房嫡出三少爺翟輝的長隨,一家子都是家生子,紅梅嫁了人,自然還在老太君身邊伺候。
這也是外院管事樂得叫兒子娶紅梅,還準備了厚重聘禮的原因。
府里的男主子武寧候沒有夫人,如今女眷就屬老太君身份最貴重,誰不願意跟榮威堂更親近些呢,就是大房都喜聞樂見。
俞桃軟軟笑著躺去紅梅身邊蹭她:「好姐姐,我說錯話了,我肯定給你準備個稱心如意的禮物添妝。」
紅梅見她還說,手立馬就去撓她。俞桃最怕癢,當即笑得要喘不過氣,一個勁兒地求饒。
透過昏黃的燭光,紅梅瞧著俞桃兩頰鬧出來的紅霞,氣喘吁吁間,幾分靡麗和嫵媚不自然就露了出來,直叫人看直了眼。
紅梅將手貼在俞桃臉上:「姐姐就沒見過比咱俞桃更美的姑娘,你這容貌太盛,也不知是福是禍。平日里……你不光要躲著侯爺,其他院子里的老爺和少爺們,你可也得遠著些。」
這要是被放了身契做個姨娘還好說,若是當了通房丫頭,將來說不準就要被主母給發賣了的,當奴才的就是這麼悲涼。
俞桃將腦袋埋在紅梅肩膀上,輕輕嗯了聲,心中不舍更甚,可她沒跟紅梅姐姐說,若說了她少不得要替自己擔心。
她託人給小叔叔帶的信,小叔叔應該收到了,也不知道小叔叔給她找好人家沒有。
帶著幾分惆悵和對未來的期許,俞桃和紅梅一起打水洗漱過後,久久才睡過去。
重陽佳節,府中很是熱鬧,連進學的四位少爺,並著大房二房還在吃奶的兩位小少爺都在榮威堂陪著老太君湊趣兒。
三房只得一個嫡女和一個庶女,沒有兒子,在這種時候不免就低了人一頭,心裡特別難受。
安氏不是個大氣的,臉上的笑容都有些勉強,只想起武寧候,她眼中才多了幾分計較。
在眾人說話的間隙里,安氏瞅了眼俞桃和芷秋,眼神閃了閃:「母親,昨晚兒媳房中婆子見四弟院子里拖出來一個堵著嘴的姑娘,瞧著像是墨蓮。」
屋內瞬間就安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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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寧候:果然是欲擒故縱,哼,且看我理你嗎?
俞桃:侯爺請保持這個勁頭,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