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入府

日頭剛偏過午時，一片明明的熱氣蒸拂著柳條，青磚白牆的院落里只浮漫著股閑適慵意，唯有幾聲夏蟬的嘈鳴時不時打破了午後的清寂。

游廊上正走過的幾個身影里，偏有位青衣藍裳的少女，仰著張小巧白皙的瓜子臉，不但盡覽了廊外帶點悶熱的風物，廊上橫樑的一張張題字繪畫也一個不漏的望下去，一邊還偷偷拉起身邊另一個少女的袖角，悄語道：「姐，你看，這家，可真正與尋常人家不同呢。」

那雪青色裙裾，年歲看上去稍長的女子沒答理這句話，反貼著妹妹的耳朵輕聲肅言：「昨晚說過的話可又忘了？」

少女聽了，也不回舌，只把個鬼臉做與姐姐，自己繼續一臉好奇的張望著。旁邊引路的粉衣女子倒微微低首笑了，這才略略指了些路過的樓亭閣榭，一個個說與那姐妹倆。

游廊沿小湖繞過，一出來右手邊得段圍牆，一個小小的拱門，隱在片疏落的修竹里，粉衣少女推了門先領了進去，裡面倒是別有洞天的隔出來個不小的院子，正前面一溜兒青磚房，外邊斜斜架了幾個衣桿，下面到有隻虎斑貓兒貪睡卧在衣服的影子里。女子走到中段一間面前，自拿鎖開了門，兩姐妹才跟著進來四處打量了一下。

房子統共兩間，裡間擺著兩張床鋪，半隔開的外間無非是一張木桌，兩三個凳子，看光景已閑置很久，所幸收拾的倒乾淨齊整，在這酷暑之中涼涼的頗讓人舒服，那姐姐看了看，原來窗口剛巧挑著一棵大桑樹蔽住毒日，忙謝道，「有勞姑娘費心了。」

「這位必是綠依姑娘了，叫我紅萼便好了。」粉衣女子笑著把提來的食盒順手放在桌上，「是夫人的吩咐，今年夏天悶熱異常，可不能熱著姑娘和綠絛姑娘。這些點心，是夫人想兩位姑娘必定乏頓，特地叫先拿來暫時壓壓飢，兩位姑娘先好好歇著，晚飯到時候自有人送過來。公主的衣料，路上還要耽擱幾天，兩位姑娘就先趁閑休息一下，下面就要辛苦了，務必要在兩個月後的婚期前趕製出來。夫人說在家裡清靜些，閑人閑事又少，才特地去綉坊請了姑娘們來府上住著，就是存著這個意思。這次雖做的是公主的便服，但公主千金之軀，可是馬虎不得的。」

綠依點頭應下來，說了一些必當用心的話。紅萼又關心了些日常生活的瑣事，便先離去了。

綠絛老老實實在姐姐身邊坐下，眨著眼睛問：「姐姐，你說咱們能不能看到公主駙馬啊。」

「見不見與我們這種身份的人有什麼關係。」

「聽說公主美的不可方物，便是皇上也為她動心呢。」

綠依正色道：「你不要亂說。」

「誰胡說了，」綠絛一聽著急道，「是從前我無意中聽到爹爹對娘說的。說他們之間有不少腌臢的事體，我卻又不明白，聖上不是永安公主的親哥哥么？就是喜歡動心，也是平常，又怎麼能生出腌臢的事來。」

綠依真是又好氣又好笑，佯作怒道：「聖上公主的事也是你我嚼的舌頭的。」

綠絛到底年紀小，被姐姐唬住了，不再說公主的事，轉說起駙馬來，其時駙馬李瀾之因為頗有才名，倒也是個綉坊中姑娘們閑談時的角色。綠依知道李家的祖上曾侍奉過□□皇帝，開國后念著這份忠心，特賜了其子嗣一個小小食邑。這也是□□皇帝的恩典。後來幾朝都是太平盛世，李家漸漸發了際，只是在仕途上略欠了幾分。一直到這一輩，出了一位叫李鋒的，自小就聰明伶俐，一舉中榜，殿試后留在京城錄用，此人頗有政見，也善於鑽營，做得一手好官樣文章，深得先帝的歡心，位子最後竟至到了禮部侍郎。當今的聖上又念及到先祖的恩情，特把他的嫡孫李瀾之擢了都尉，又賜了最小的妹妹永安公主下嫁，頓時滿朝震動，他家的門堂也愈發活絡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