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兩儀之內,金鐵之聲交聞,劍氣遊走縱橫。
兩儀之外,少年妙筆生花,衣袂隨風飄動。
一副安靜又暴烈的詭異畫面,一場文武相和的殿試拚鬥。
妙的是,少年們如同商量好了一般,武鬥的少年罡風凜冽,卻只傷到了周邊案榻,沒有傷到三位文試少年分毫;文試少年們自始至終奮筆疾書,任周身殺意瀰漫,自巍然不動。
好定力!
努爾在一旁暗贊,順便再次扭頭望了一下遠處龍榻上的天霖王。
天霖王此刻的面目卻全數隱沒在毓冕的珠簾之後,神色難辨。
一炷香時間將盡。
突然,一聲尖利的摩擦聲暴起,兩儀之中有個什麼東西「唰——」一下箭一般飛射了出來。
那粗壯如黑塔的勇王一步邁開,擋在龍榻前方的台階之下,雙手一撐,一聲爆喝,如雄獅怒吼,內力剛猛,一隻無形的手鎖住了那徑直飛過的「暗器」,「哐啷」一聲,「暗器」掉落在地,是一柄刃尖彎彎的短刀,刀柄上鑲著一枚碩大的紅寶石。
「止——!」勇王一聲高喝,大殿上的眾人耳膜被震得一陣鼓疼,恰此時,線香燃盡。
滿殿靜默。
許久之後,那天霖王率先鼓掌。
「天佑我皇喆,遣眾位少年天驕下凡臨世,此乃皇喆之幸,更乃萬民之福。」
「天佑吾王,萬歲萬歲萬萬歲」,台階下一眾大臣應聲整齊跪倒,呼啦啦一片俯首稱臣,場面一時頗有幾分壯觀。努爾一扯還在四處張望的安齊,將她一把扯跪在地,口唇不張卻咬牙切齒的悄悄嘀咕著:「不要命了?」
安齊默然,她剛剛只是想找下來福,她更想問問,她這一甲之內的名次是否有他「相助」?
然而,自始至終,來福都沒有出現。
高高在上的天霖王接著說道:「武試比拼結果已見分曉,洪壯士武器脫手,是阿努達壯士勝出,此二人分列榜眼和探花。至於這文試嘛……」
天霖王微一沉吟。
台下再次沉寂。
「一者作大賦以觀之,排比恣意縱橫,辭采華茂典雅,寡人觀之直感相如再世,其勢如排山倒海,尤一'明明其德,赫赫其功'最為點睛,為此篇之神。」
「一者以排兵布陣觀之,言辭機鋒,恍恍然仿如鬼谷重生,又似蘇張附體,審時度勢之間,殺伐千里之外,其意新穎高妙,只是這殺伐之中隱含仙氣,'蓬萊仙境長生夢,太液瑤台久治天',其意到底有些許悲涼。」
「至於剩下的一名,中規中矩,四平八穩,不似前兩者那般激進,穩健老成有餘,但以此弱冠之齡來看,到底失了些少年朝氣。」
「既為殿試,如此美文只由寡人過目,怕是會讓諸位大人心癢難耐吧?這樣吧,古有子建七步成詩,二十多年前,我們這大陸上也出過一位驚才絕艷的'蛟龍子',七步以內也能口佔一首,今日,寡人就附庸風雅一回,三位才子便以今日這太極宮中殿試為題,七步以內做七絕一首如何?也好讓眾位大人們猜測一下,這三者究竟出自誰的手筆?」
「是……」大臣們低低應和著。
「嗯~,為何不見壽王?」天霖王似乎剛剛發現少了人,臉色頗為不悅的問著仁王,「寡人命他與你二人同守科場,他這些時日卻是在摸魚不成?」
「回父王」,那仁王趕緊出列,一揖到底,臉色頗為惶恐,「這您可冤了十五弟了,十五弟一貫盡心盡責,日夜不休巡視考場,卻不料在文試結束后感染了風寒病倒,兒臣與十三弟商量過後,准許他回自己府邸修養,父王若要怪罪,就請恕兒臣思慮不周之責。」
周圍大臣們集體爆發出一陣低聲感嘆,仁王果然名不虛傳,為人仁厚,兄友弟恭。眾所周知,天霖王年輕時風流成性,是以子嗣眾多,這仁勇壽三王俱是私生之子,苦捱多年,終於等到天霖王一句認祖歸宗,但三人於王位爭奪排序上卻是無望了。許是同樣的身世坎坷,彼此感同身受,這仁王絲毫不似其他王子那般,將毫無助力背景的兄弟視若草芥任意欺辱,反而一力承擔照顧,儘力周旋,如此仁德之王若為王儲才真是萬民之福,特別是有現在這位太子比著,眾位憂國憂民的老臣俱是一聲搖頭嘆息,心裡升起一陣陣惋惜。
天霖王卻似聽不到一般,大手一揮,吩咐著隨侍一旁御林軍統領王策,「去,將壽王請來,如此舉國同慶的場合,他不來成何體統。」
「是!」幹練的統領一個跪拜,轉身往殿外跑去。
「讓諸位愛卿見笑了,是寡人教子無方,也打斷了三位才子的思路,三位才子盡可慢慢構思,待壽王就位,三位才子再捻鬮開始,何如?」
三人默默點頭稱是。
御林軍的工作效率確實甚高,一炷香左右的時間,王策已經出現在了兩儀殿門外,身後,兩個士兵架著一個半死不活的病夫,那病夫雖然一步未自行,卻耷拉著頭,一時間,殿上藥氣瀰漫,那壽王如肺癆之人一般,胸肺間咳喘不休,夾雜著陣陣哮鳴。
文武百官臉上皆現出絲絲不忍,同為私生之子,身世本已凄楚,而這壽王之母偏生又是一個南疆蠻荒之地的巫女,是以這壽王自幼便不被天霖王所喜,動輒得咎,眾皆惻隱,卻終是無可奈何。
安齊到底心軟,眼睛的餘光瞟了一眼被人攙扶到龍榻台階下的來福。幾日不見,他輕減了許多,一張瓜子臉越發尖削,臉色蠟黃,口唇卻蒼白,這情景,倒更像受了內傷。看來福如此情形,這些時日她對他的那些怨憤瞬間被刮到了九霄雲外。
卻見來福慢慢俯身叩拜,聲音有氣無力,上氣不接下氣,「兒臣無能,未完成父王囑託,勞父王記掛,請恕兒臣失職之罪」,說完俯身磕頭,一串長咳如奏鳴,安齊臉上不期然現出一絲不忍。
她並不知道,天霖王此刻眼神正撇過她,嘴角微微露出一絲冷笑,她更不知道,努爾此刻眼神兒也一直追著天霖王,看他目指安齊,心下一陣不妙之感。
「這隻該死的老狐狸!」努爾在心裡暗罵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