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安齊用盡吃奶的力氣將來福拖到了床邊,也顧不上那床鋪是否乾淨,就將他癱放在了床上,脫掉了他的靴子。
借著月光,安齊看到了此刻來福的樣子,他的雙頰紅彤彤的,如醉酒未醒,那顆艷紅的蠱痧卻越發紅了起來,安齊將額頭抵在來福額上,依然滾燙,他發燒了。
安齊正欲起身去燒點熱水,突然一隻滾燙的手緊緊抓住了她細細的手腕,來福燒的迷迷瞪瞪,卻依然下意識的抓住眼前人,嘴裡喃喃自語著:「安齊,安齊……」那是他最後的光和希望,他付出所有也不想失去的唯一的念想。
安齊的心瞬間軟了,哪怕知道他只是一時軟弱,又或者只是因為燒糊塗了,她也想相信,這片刻的溫柔不是一場謊言。
於是她俯下身子,在他耳邊輕輕哄著他:「我在,我一直都在,我不走,現在我只是想去給你燒點水,乖,好不好,乖……」
也許是她的撫慰終於起了點作用,來福那滾燙的手慢慢鬆開了,安齊把腕子慢慢掫了出來,往門外走去。借著月光,安齊看到自己左腕上腫脹出了三道指痕,失去意識的來福這一抓怕是用上了十成力。
安齊搖了搖頭,去井邊將水搖了出來,將就著從廚房掏了一口鍋出來,又隨手薅了幾把枯草,點著了。折騰許久,終於燒了一鍋開水,她氣喘吁吁的端著一鍋開水來到床邊,伸手就開始扒來福的衣褲。
從十六歲到如今,他們裸裎相對也不止一次,但是在來福如此失去意識之時對他上下其手,安齊還是感到無比的,羞澀,好像一個登徒浪子,趁一個良家女子醉酒之後便藉機輕薄一般,好生的,不要臉哪!
安齊的臉「騰——」一下熟透了,倒似比仍高燒的來福還要紅幾分,於是她閉上了眼,三下五除二的把來福扒了個乾淨,然後正欲準備給他擦身之時,來福突然雙手將她手腕往裡一抓,安齊一陣頭暈,天旋地轉之間,被來福扣住雙手壓在了身下。
罷了,他只是病了,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等到太陽升起,他們依然會橋歸橋路歸路,他依然會是那閑散王爺,而她註定因王的厭惡而仕途坎坷,更何況,她註定是顆災星,他們的人生從此也許此後會漸行漸遠,這一夜,也許就是上天的恩賜,安齊在心裡偷偷的感激著上蒼
等到太陽光直直曬到臉上之時,安齊才驚覺,她已經睡到了辰時。懷中抱著的,是依然還在沉睡的來福,只是他的氣色已經恢復了正常,昨夜那彷彿被火灼燒般的皮膚熱度已經降了下去,此刻正安靜的蜷縮在安齊的頸旁,如一隻乖巧的貓咪。
安齊與來福相識九年以來,從未見過他如此模樣,印象中的來福總是如貓一般警戒的人,有時候困極了,他的眼睛也會如阿福那般閃出綠油油的暗光,有幾次她很想看來福變「戲法」,就會趁他疲累之時故意惡作劇去嚇他,來福卻總是前一瞬還在瞌睡,后一瞬又變成那個儀態周正的好少年模樣,從來沒有讓她看到他的頹態。那時候還沒心沒肺的她好生羨慕來福這種貓一般的睡眠,可是如今想來只覺得心酸,他這些年怕是從來沒有睡過什麼安穩覺吧?若不是這場突如其來的高燒,恐怕她此生都看不到他的脆弱和恐懼。
我們,都是被上天拋棄了的孩子。
上天會給你許多也許你不是那麼想要的東西,卻偏偏要拿走你最心愛的東西。
這便是代價,誰都逃不掉。
安齊默默想著這些有的沒的,伸出手一根根的數著來福的睫毛。他有一雙極其漂亮的貓眼兒,圓圓的如杏核般,看起來很是精靈,但總是難掩一股貓般的慵懶媚態,而一閉上,那雙眼睛下又長又密的睫毛卻如兩個小扇子一般,黑翹翹的垂著。還有這通身的皮膚,像爹曾經收過的一套定窯白瓷,白潤細膩微微泛出桃花粉,若他是個女人,不知道該多麼妖孽?
思及此,她忽然靜默了,來福的母親——巫仙不就是這樣一個命途多舛的可憐女人嗎?
她無聲的嘆了一口氣,年幼時,來福的話她此刻終於懂得了,自古紅顏多薄命,那來福呢?他是否也是這樣?
他身上有太多不可說的秘密,曾經她天真的以為,她不問,是因為那些她不必知道,可是,當她越了解來福,她才發現越看不透他,而那些曾經吸引她的神秘,現在在她眼裡卻生出了猙獰的觸角,就像那日,看見獲封壽王的他那一瞬間,她心裡的信任打開了一條裂縫。
王爺昔日對她的規勸一語成讖。
真希望你能永遠像現在這般信任於他。
可是,我真的能嗎?我又能信任他到什麼時候?
安齊雙手伸出,將沉睡的來福緊摟在了懷裡。
在安齊懷中,本來還在沉睡的來福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來了,他悄悄睜了一下眼睛,又悄悄閉上了,嘴角微不可查的咧出一個淡淡的笑容,就這樣任由安齊使勁抱著他。
偶爾生個病,好像也不賴。
至於早朝嘛,反正他一介閑散王爺,太過醉心朝政反而會令他那多疑的父親擔心,還不如像現在這樣,藉由生病賴在安齊身邊,或者說,要是能永遠像現在這樣賴在安齊身邊,那該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