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你究竟是何人?」趙登的臉色突然變了。
「趙大人你怎麼了?」安齊關切的伸出手去,「下官可有說了什麼嗎?」
趙登抬頭看著眼前瘦弱的少年,一雙手瘦長如雞爪般朝他伸過來,他往後退了一步,心裡疑竇叢生。
「馮大人見諒,老夫身體微恙」,趙登黝黑的臉色現出一絲蒼白,「只是老夫看著馮大人這音容形貌,心裡總是想起一位故人,故而失態,讓馮大人見笑了。」
「哦~~?竟有如此巧合?那確是本官的榮幸?不知趙大人的這位故人如今何在?」
「……我這位故人命途多舛,多年前就已亡故了,唉,當真也是可憐哪……」趙登嘆著氣搖了搖頭。
「下官失儀,提起趙大人傷心事了,望趙大人恕罪則個」,安齊說著,雙手在身前深深一揖,「逝者已矣,趙大人也勿太過傷心。」
「唉,說起來,我與那故人之父尚有舊,是我沒有照顧好她啊」,趙登說著,眼角擠出了幾滴清淚,「老夫此生正直清白,自問不愧天地,那時候我人微言輕,只能聽命行事,唉,沒想到結果卻害了她一命,老夫每每想到這裡,都覺寢食難安,每年清明除日也就只好多燒點紙錢給她了。」
趙登的背略有些佝僂凄涼,看起來很是傷心遺憾,觀此形貌,安齊在一旁不住的搖著頭。
「唉,趙大人實乃有情有義之人啊,倒是與那……,唉,人言果不可盡信」,安齊欲言又止的搖了搖頭,「今日下官一見趙大人,便知趙大人實乃謙謙君子,是下官誤信他人,還望趙大人恕下官年輕淺薄、識人不清之罪。」
安齊說著,一個長揖到地,抬起頭來,眼神中盛滿誠懇。
「無妨無妨,馮大人年輕氣盛,被人一時蒙蔽也是有的,只是老夫有些好奇,如老夫一般人微言輕之人,會被何人詆毀啊?」
「這……趙大人就莫要追問了,下官這下才真是枉做小人了啊」,安齊說著搖搖頭,右手食指直直朝向上方,「下官也只是聽了一耳朵,說是御史台殿院有位趙大人,年輕有為,志大通天,本應是位列三公之人,只是德行有虧,當年在青陽時曾背主求榮,此等貳臣豈能重用?是以他來皇喆后只在這御史台做了一個小小的正七品侍御史,著實可惜啊!下官才疏學淺,初入朝堂,並不知曉其中關節,衝撞了趙大人,還望大人海涵。這滿殿訴狀,下官一定會拼盡所能在時限內整理完成,定不負大人重託的!」說著又是一個長揖在地。
「呵呵,馮大人客氣了」,趙登慌不迭的扶起了安齊,「我朝能有馮大人如此風光霽月之臣,實乃皇喆之福啊,至於老夫,唉,老夫年歲已深,這半生來毀譽由人,一片丹心可昭日月,只是少有如馮大人這般通達之人理解啊,罷了,老夫拼著這一身罵名,也斷不能讓馮大人再步老夫後塵啊。」
「如此,下官就在此先多謝趙大人理解了」,安齊再次長揖到地,嘴角綻出一絲冷笑。
再抬起頭之時,臉上已是恢復了那清冷透徹的標準笑容,趙登滿意的捋須點頭,「那今日,先麻煩馮大人熟悉下這察風殿的卷宗如何?老夫這幾日家中添一幼女,於大人甚為體恤,准許老夫先行片刻,那……」
「下官不知趙大人府中喜事臨門,恕罪恕罪,待小姐百日之時,下官定準時去恭賀小姐千秋。」
「那,老夫在此就先行謝過馮大人了」,趙登說著,與安齊互相拜別,滿面笑容的轉身離開了。
只是走上那曲徑通幽的竹林之後,趙登一張臉上掛著的笑容有如被水沖洗一般,消失了個乾淨,他回首望向身後竹林,眼神中閃過一絲乖戾,「哼!」嘴角一撇,冷哼一聲,「竟然被你逃了?」
竹林那側,安齊行禮望著趙登離開之後,挺直了腰背,嘴角同樣綻出一絲冷笑,「狹路相逢勇者勝,我等著你!」
察風殿,顧名思義,廉察風俗之殿,裡面的卷宗何止千萬?一個月將其整理出來?哼,這是有多麼迫不及待想要將她置於死地啊?
不過也好,這段時間珍貴異常。
安齊斂了神色,恢復了面無表情的樣子,快步走進了察風殿,回首關上了殿門。
大殿里,封閉許久的架子之間,沉灰起舞,雖說才近一年未整理,但這腐朽的味道卻似已有上百年。安齊不動聲色的走到了最後的架子旁,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抽出了青陽使架子上的一個紙卷。
「青陽岐王十一年,齊州府大旱,新增青苗稅未收至半數,流民四起。……」
安齊嘆口氣,不是這個,又重新將這個捲起放回,又拿起旁邊那捲。
「青陽岐王十一年,登州府大雪強震,……」
也不是,安齊又抽一卷。
「青陽岐王十一年,鮫州府珍珠歲貢盈餘,……」
安齊默默的看著,用手摸了摸鮫州府三個字,然後輕嘆了一口氣,依然不是。
於是她挨個抽出挨個翻看,余州、資州、青州、營州、昭州……
最後一卷,威州。
安齊深深吸了一口氣,打開了卷宗。
「青陽岐王十一年,威州府旱澇均無,政通人和,百姓安居樂業,……」安齊狐疑的合上了卷宗,怎麼會?
她開始左右尋找,這些年曾經聽王爺講過不少皇喆的軼事,據說歷年御史台卷宗整理歸檔之後,會一併調入史館收藏,但,察院中還有一個小小的角落,封存著一些不能「上達天顏」又不便銷毀的檔案卷宗。
比如,青陽八年安齊曾經路過的死城威州府。
安齊那野獸般靈敏的神經再次上線,她確定,那些資料必定不可能被挪入史館,而是被秘密封存在這察院某處。
她還有一個月的時間。
安齊慢慢踱著步,一邊隨手從一個架子上抽出一個卷宗慢慢翻看,腦中一邊如走馬燈一般開始推算。
威州之事並非一朝一夕,也並非一城一郭,縱使有人隻手遮天,總會有些會漏到這偌大的青陽的,一旦入了這御史台,勢必先經過察院,察院的話,勢必會……
安齊突然抬起頭,福至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