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第十二章棋局

月上中天,海灘上躺著的兩塊干物一樣的少年悠悠醒轉了過來,彼此都是一身狼狽。

二小姐摸著自己平坦的前胸,胸腔里,一顆心臟在「砰砰砰」的跳著,活潑有力,二小姐長舒一口氣,「好險好險,原來不是做夢,果然還活著」,然後又把手放到來福同樣平坦的胸口,再次長舒一口氣,活著,真是一件無比美妙的事情啊。

來福卻突然想到了什麼一樣,蠟黃的臉上雖毫無變化,耳朵卻不可抑的紅了起來,今晚的月色真美啊,來福喃喃自語。

所幸,神經如腰一般粗的二小姐並未注意到來福的異常,在確認過倆人都是活生生的人類后,二小姐起身拍了拍屁股,準備回家,今晚鐵定得爬牆了。

一回頭,來福仍怔怔的站在原地,「怎麼了?跟上,回家了。」回家,回家,來福反反覆覆回味著這兩個字,終於一咧嘴,少年一般的笑著,追了上去。

然而回到家,二小姐卻沒有如想象般被安老爺逮住一頓家法,安宅靜悄悄的,兩個翻牆而入的少年人如同得了赦令,鬼鬼祟祟的兩散開去,一夜無話。

第二天早上,二小姐方知,昨晚逃過一劫皆因安老爺已出了遠門。安家漁場的珍珠貝母迎來了一個難得的豐收年,這些時日,漁場幫工們已經陸陸續續將珍珠收齊。而安府失掉了官府這麼大一尊金主,安老爺只能在時隔多年後再次遠赴他鄉,去更遠的西疆與南疆。

「來福,你一來果然就有福啊,我們家漁場已經好多年沒有這麼豐收了」,二小姐一邊剝著沒了珍珠的貝母肉往嘴裡狂塞,一邊調侃著旁邊同樣狼吞虎咽的來福。來福朝她甩一個大白眼兒過去,旁邊吃得正歡的阿福感應到了什麼,一抬頭,「哈~」,來福於是又甩過一個大白眼兒去,這對主僕,還真像。

珍珠豐收,便宜了正在發育期的二小姐和來福,也便宜了二小姐那一堆「門客」,漁場中那堆貝母蛤蜊,這主僕十幾口足足吃了兩個多月,一直吃到中秋。來福似是從未吃過海鮮貝類一般,吃得格外歡實,也不知道是吃的太多了還是營養太足了,兩個月之間,來福的個頭兒竟然奇異的躥了近十公分,此刻已經高出二小姐半個頭,聲音也越發低沉沙啞,終於有一副年長二小姐一歲的樣子了。

平靜的生活依然這樣一天天流逝,半年時光匆匆跑過,轉眼又是一年,寒冬又至,而此時,安老爺也帶著他走南闖北的成果回來了。

那天仍然飄著雪花,一身白狐裘的安老爺叩門許久,終於有人踢踢踏踏來打開了緊閉的大門,下一秒,一個變聲期特有的破鑼嗓子吆喝著跑滿了整個安府:

「老爺回來了,老爺回來了,回來了……」

半年未見的女兒第一時間撲進他的懷裡,他摸著女兒已經達到自己下巴的小腦袋,心滿意足的笑了,半年未歸,二小姐已經初初有少女的文靜儀態了,那蛤蟆臉的來福依然黃瘦,個頭卻已經快及的上自己了,歲月啊,真是不饒人,一眨眼,孩子們都長大了。

與老爺歸家一起飛進安家的還有另一件好消息,三個月前的中秋之夜,嫁到齊州王家的大小姐生了一個白白胖胖的大兒子,舉家興奮,大小姐手書一封,只是這車馬遙途,鴻雁方至,好事成雙,安府歡歡樂樂的迎來了一年的尾聲。

在安老爺歸家兩三天後,他們父女間的對弈又開始了。半年未見,二小姐的棋風穩定不少,但是依然凌厲,可見這半年,來福這孩子沒少調教她。安老爺猜的不錯,半年來,二小姐與來福對弈竟無一場勝局,連番打擊下,二小姐竟然略略帶出了點來福的棋路,這一場對弈,安老爺不需讓子兒竟然也討不到半分好去,二分天下,旗鼓相當,勢成膠著,但細看之下,二小姐還是略處下風。

「如何?要棄子認輸嗎?」安老爺語帶玩味。

「我才不要呢」,

「小姐,不可!」

二小姐不服輸的要走下一步,黑子將將要落在那塊兒請君入甕的天元處時,來福及時出聲制止。

「小姐,還是棄子認輸吧,這樣勉強能打成和局」,來福誠懇道。

「我才不要呢,從天元往這邊沖,然後從這兒地方飛過去,我這個奇襲還是有勝算的」,二小姐不服氣。

「可是,白子同樣可以跳過這裡,夾斷您的來路,到時候您就一敗塗地了,此刻棄子,您也就略輸兩子,如果等您孤注一擲,損失的可是您這半壁江山」,來福在棋盤上來回比劃,快速計算著利弊得失。

安老爺在一旁讚許地看著這個黃瘦少年,半年不見,這少年竟精進至此?又或者,他本身就是一個高手也未可知。

「那麼來福,如果你是這三軍統帥,戰事拖延至此,你會當如何?」安老爺發問。

「回老爺」,來福規規矩矩稽首行禮,「小的會選擇,投降。」

「哦?勝敗自古雖為兵家常事,但軍前擾亂軍心者,當斬立決,何況為將者?你若降了,這些戰俘皆難逃一死,你於心何忍?」安老爺乘勝追擊。

「回老爺,以天下為棋者皆因以天下為考量,我若執意再戰,如二小姐一般行自殺式突圍,未必不能殺出一條血路……」

「那不應該嗎?為將者當有氣節,我是非戰死不能降」,二小姐忍不住插言。

「非也非也,即使殺出一條血路,以二小姐這般殘兵敗將又如何再次將領地刧奪?終至生靈塗炭,屍橫遍野。所謂以少勝多,不過是百中挑一的例外戰果而已,至死不降,不過只是敗者對於自己的安慰,於事無補,亦不會動搖天下大勢分毫,不若韜光隱晦,他日徐徐圖之。」

「那你又如何保證,你降后你的領地部族得以保全而不至塗炭?」安老爺仍然追問。

「回老爺,那就是棋局之外的事情了。」來福低眉順眼,回復著安老爺。

「棋局之外的事?棋局之外的事……」安老爺重複著這幾句話,突然福至心靈一般,呵呵輕笑起來,而後用掌拍擊著膝蓋,哈哈狂笑不止,「是啊,是啊,那不過是書生意氣而已,棋局之外,哈哈,好啊,好一個棋局之外,枉我飽讀詩書,失意半生,竟不如一個少年郎來得通透」,安老爺一邊說著,一邊站起來,走到來福跟前,拍了拍那已經跟自己一般高的少年肩膀,「來福,你真是個好孩子」,眼神中滿是讚許。

一旁愣愣的二小姐跟不上老爹與來福啞迷般的對話,只能愣在當場,看著這一老一少眼中的惺惺相惜。

「齊兒,你究竟殺伐太重,多跟來福好好學習,修身養性。」而後安老爺心情大好的飄然而去,只留下畢恭畢敬的來福和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二小姐。

「說,你們剛剛都是什麼意思,每句話我都能聽懂,可是連起來我竟一句都不懂」,二小姐不恥下問。

來福輕笑,「逐天下之人必有容天下之量,這是棋局之外的事情,這麼解釋,二小姐可懂?」

二小姐懵懵懂懂的看著來福,眼前這個少年,有些遙遠又有些陌生。少年望著圓月,她望著少年,心裡生出了一絲絲羨慕,棋局啊,你是棋局中人還是那操控棋盤的手?二小姐在心裡偷偷的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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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國之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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