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鬼夜行
孝嚴鬆了一口氣,之後苦笑道:「恩澤,看看我們落在的這個好地方,估計是這味道太鮮亮了,把食腐的畜生都熏走了。」
梁恩澤沒有他那麼樂觀,他剛才順著山魈的眼光望去,雖然沒有看到什麼,可已經察覺到冷風在地下室亂竄,他一手擎著火把,一手拉著孝嚴,頂著刺鼻的氣味沿著四周慢慢觀察著了行走,發現這地下室空間應該還不小。
孝嚴既然已經落入此間,就沒有不四處看看的道理,他手拿著長槊,借著火把的光芒,看到了他們屬於運氣好,落入了地下室的中央,孝嚴四顧一看,皺眉道:「這地方倒是寬敞,我看應該是把一個山洞堵死了之後改建的。」
這改建的地下室四周分佈著幾個青石台,打眼掃了一眼數了一下,正好是八個:「恩澤,幫哥照一下這裡。」
梁恩澤將火把舉到青石台上方,借著光芒仔細觀看,只見這檯子十尺長六尺寬,做成了一個四邊稍微高一點,帶著四個柱子的大床形狀,他再揉揉眼睛細細觀察,這檯子中間還有一個人形的凹槽。
孝嚴也不管是不是剮蹭到灰塵,幾乎是貼在檯子上仔細觀察:「恩澤,這檯子有些古怪,上邊畫的全是道教鎮鬼的圖案,你看這獅子頭和虎首的浮雕,用的全是最邪惡的嘴臉爪牙,還有這檯子上密密麻麻的小溝槽是做什麼的呢?」
孝嚴順著小溝槽往下理,發現這凹槽順著青石台的方向綿延,之後落入了黑暗中。
梁恩澤一晃神,到了青石台距離人較遠的地方,發現膝蓋和小腿被一些物件擋住了,他用光一晃:「孝嚴,這青石台的溝槽,好像連接的是一口棺槨。」
孝嚴直接站在青石台上順著恩澤的目光往下看,青石台不算太高,可這棺槨可能是有一半埋進了地里了,只有一小半露出地面,看著矮了不少,棺槨上邊層層鐵鏈鐵索包裹,看著像被五花大綁了似的。
他直接搭著青石台的邊,雙腿踩著棺槨的蓋子坐在了青石台上:「孝嚴,這老妖精在這裡形成了一整套的攬客——宰客——摞屍體的套路,望氣算命攬客咱們已經看到了,屍山也見識了,現在我坐著的就是宰客的地方。」
梁恩澤看這個神棍大大咧咧的樣子,又看了看被他坐在屁股底下的青石台:「在檯子上殺人嗎?」
孝嚴跳下來,用手蹭了蹭凹槽上的灰給梁恩澤看:「恩澤,這人形的凹槽很明顯是把人放在上邊的位置,這四個柱子上邊帶著的鐵鏈、以及橫著的鎖扣是控制不讓人太劇烈掙扎的,這些溝槽,估計是給人放血的,成年人血液不少,全順著這些溝槽淌進了半埋在地下的棺材里。」
他啪的一拍棺材蓋子,玩世不恭道:「恩澤,這棺材還是多功能的,即能接血,還能鎮魂,這位置就是地下的一個死門魂眼,棺材里肯定是用血養的粽子,這粽子估計被當做鎮魂釘,估計是活活被困死在棺材里的,怨氣最重,才能鎮得住這些屈死的惡鬼,不信我們把棺材打開看個新鮮。」
梁恩澤手一摸棺材,覺得極其冰涼:「確實冰的不正常。」
岳孝嚴哼哼一笑,看到了這人間慘劇覺得周圍光線都在變暗:「這口棺材和裡邊被困死的粽子整體叫做打生樁,是最凶的陣法,能鎮上萬冤魂,這老道應該是用了八個打生樁,就算是土地里有神仙,從這個地界也冒不出來,來,恩澤,我們看一下別的青石台和棺材去。」
梁恩澤點點頭,一抬眼,卻發現室內的光線變暗了,棺材還清晰可見的八個青石台已經隱入了重重黑暗之中:「岳兄,是不是摺子快燃完了,不應該啊?」
這火摺子他們最近經常帶著,南洋進口的蠟油製成的,可以燃燒四個時辰,而且光線不減。
孝嚴站在梁恩澤身邊,覺得火摺子僅照得亮他們腳邊的一圈土地,其他位置已經沒入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之中,他竟然不自覺的把手伸了出去,一旦探入黑暗,猶如陷入了氤氳的黑霧之中,連習武之人也看不到手掌在哪裡。
他抬眼四顧,感覺到黑暗中並非空無一物,而是重重疊疊的幽暗置身其中,這些黑暗的顆粒彷彿會動,空氣流動間浮光掠影著換地方,帶起的冷風四起,將火苗吹得東飄西盪,幽幽暗暗的彷彿隨時能夠熄滅。
梁恩澤見孝嚴面色凝重瞳孔縮小了的四處看,知道他只有緊張的時候才如此,擔心他神智不清,一伸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岳兄,我也察覺到了,暗處有東西。」
孝嚴看著眼前黑暗中的此起彼伏的各色暗影,全在伸腰舒背,好像是睡了多久才起床似的,各露獠牙和犬齒,不懷好意向他們兩個聚集。
梁恩澤感受到溫度越來越低,陰風四起,他忍不住借著火把的光芒看著孝嚴的眸子,在孝嚴的瞳孔中竟然看到了百鬼夜行的畫面,不由得有些愣在當場。
饒是孝嚴活見鬼比他經驗豐富些,此刻也覺得肝膽巨寒,這些黑暗中幽暗的死靈各個牙長一指,指甲如刀,眼神中全是惡意,一看便是冤死鬼,而且可能是沉了數百年的——
這可比鬼常在厲害多了,鬼常在才是修行二十來年的小鬼,而且不是被困住的,而且是一直遊盪著的。
一個鬼常在甚至攪和得他疲於奔命,躲到了遼西來,而今這些鬼爺爺們,估計能直接把他按在青石板上,之後用四柱上和腰上的鎖扣鎖死,之後放血,讓他把血順著溝槽流到鎮鬼的棺材里去,繼續做成打生樁…
他聲音反倒平靜了:「恩澤,估計是上一層鎮鬼的木頭柱子,在我們和山魈打鬥的時候被弄塌了,所以動了此處的地氣,鎮不住這些陳年粽子,全出來遊盪了。」
梁恩澤思慮了一下:「岳兄,山魈雖然兇猛,不過至少是有形的,拚死一斗還能打到實體,這無形之物如何對付,你有辦法嗎?」
孝嚴反射性的看了一眼青石板,又摸了摸,覺得這上邊太涼,躺上肯定不好受,所答非所問:「恩澤,現在什麼時辰了?岳九他到底什麼時候帶人來?」
這連番打鬥著折騰,梁恩澤也分不清是什麼時辰了,他護著火把,不讓火把被冷風吹熄,安慰孝嚴道:「我們再堅持一會就行了,估計他很快就會來地下接應我們,不對,是來地下室接應我們。」
孝嚴突然咧嘴想哭:「恩澤,你覺得小九能知道咱們被困在地下嗎?」
梁恩澤冷靜分析:「我看不到這些黑暗中的妖魔鬼怪,他們是惡鬼嗎?會不會心存善念不亂殺無辜?」
孝嚴搖搖頭:「我之前還猜不到老妖怪是用什麼方式修行,看到這些厲鬼就明白了,老妖怪可能是吸收了他們陰氣最重的一魂一魄,剩下的二魂六魄全是神智不清的,這些厲鬼心中剩下的只有惡念,被震了這麼多年還沒魂飛魄散的,估計也是怨氣最重的,不玩死我們不會罷休。」
梁恩澤四處轉著頭看,除了黑風陣陣什麼也看不到,視線又回到了孝嚴眼中:「他們是虛的,也許只能使人致幻,卻不會傷到我們呢?」
孝嚴沒回答,梁恩澤看他突然側身一躲,緊接著聽到衣服「刺啦」一聲,孝嚴胸膛前的衣服已經被劃開了一道口子。
梁恩澤直接閉了嘴,能把衣服劃開,就能把肉劃開,就當他沒說,他直接進入全力戰鬥狀態,可惜擺好了姿勢太發現,完全沒用,都不知道敵人在哪裡,從哪個方向來:「岳兄,怎麼辦?」
孝嚴心下飛轉,這密密麻麻的冤魂在這地下室密布的摩肩擦踵,如果不想點辦法,一會就能把他們撕成碎片:「恩澤,這個地下室現在太擁擠了,我們要想辦法上去!」
火把幽幽暗暗的又在越來越大的風中晃了幾下,之後扛不住這陰風陣陣,完全熄滅了。
梁恩澤飛速的問道:「掉下來的地方太高了,我們搭個人梯也上不去,還記得摞著的屍山方向嗎?那裡好像上方有一個通風口!」
孝嚴也不管梁恩澤能不能看見,在黑暗中點了點,擔心走散,他扯著梁恩澤的胳膊,兩個人就沖著屍山的方向沖了過去——
剛想拔腿跑,孝嚴突然發現梁恩澤站著沒動,他拉了梁恩澤一把,另外一個更大的力就和他對扯。
梁恩澤在黑暗中聲音有些變了:「岳兄,好像棺槨里伸出來什麼東西,扯住了我的腿,力氣太大了,我完全不能動。」
不用梁恩澤解釋了,連孝嚴都聽到了棺槨中好像有東西在東撞西撞,棺槨上裹著的鐵鏈子在嘩啦嘩啦直響,能夠聽得到鐵鏈綳直了之後發出的啪啪聲,脆弱的彷彿隨時要斷裂,好像禁錮住了什麼東西急於掙脫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