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退婚
就在為我算卦定親的那個夜裡，萬蛇開路，暴雨如注。
姥姥抓著我的手告誡我，我天生命格有缺，必須和趙晴嵐完婚合道，才能化解，否則，活不過二十三歲。
她還說，我和趙晴嵐的婚事有九劫，必須度過這九道劫難才能功成圓滿。
她叮囑完我之後，溘然長逝。即便是到死的時候，她所牽挂的人，依然是我！
握著姥姥的手，我的眼淚不爭氣的流了下來。姥姥為了給我算卦，折損陽壽，身死道消。可我卻總是頂撞她，不肯聽她的話。
我真他媽不是個東西！
如果我能把姥姥教給我的東西學會，姥姥又何必為我算卦，為我改命？
我心裡充滿了太多的內疚和自責。
我的指甲深深的嵌入了皮肉中，殷紅的鮮血頓時涌了出來，可這身體上的疼痛，又怎麼比得上我心裡疼痛的萬一？
一瘸二瞎三聾九指。
這是風水圈子裡赫赫有名的四位大師，就和金庸小說里的東邪西毒南帝北丐似的。
九指，就是我的姥姥沈有缺。
大道五十，獨缺一數。缺的就是變數，是生機。
可惜，姥姥為我改命，斷絕了生機！
我媽張羅給姥姥籌辦葬禮，整個過程，我都渾渾噩噩的，一直被愧疚所化的毒蛇撕咬著。
直到，一瘸二瞎三聾，這三個人的出現。
一瘸是張瘸子，二瞎是陳瞎子，三聾是王聾子。
這三個人在我姥姥的葬禮上大放厥詞，說我姥姥只是欺世盜名之輩，不配和他們相提並論。
我怒了，衝上去和他們動手，但是，他們也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段，竟然驅使著那些紙紮人，將我按在地上打了一頓。
我永遠都忘不了，張瘸子目光鄙夷的看著我，說我是無能的廢物，說姥姥這一脈就此斷絕！
我就像是受傷的野獸一樣嘶吼著，沒有人能幫我。
在失去了姥姥之後，我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麼的廢物！
姥姥的葬禮結束之後，我把自己關在家裡，拚命學習姥姥留下來的那些東西。
我在心裡暗暗發誓，我一定要將這些東西學會，為姥姥正名！
沈九指，才是風水圈子裡最厲害的那個人！
這五年，我哪裡都沒去，學也沒有上。
一直在家裡拚命學習姥姥留給我的東西。
《天行九字訣》，《麻衣相術》，《天心訣》等等。
在姥姥筆記中的記載，這個行當里粗略的劃分成了四大境界，初窺門徑，登堂入室，爐火純青，登峰造極。
姥姥還有張瘸子他們四個人，就是壓在所有風水師頭上的一座大山，登峰造極！
據姥姥推斷，登峰造極之上，還有一重境界是羽化成仙。
但，迄今為止，這只是風水行當里的一個傳說。
而越是深入這一行，越覺得這一行的玄奧莫測。
人生有三火，三火滅則陽壽盡。
人面有十二宮，生死富貴由面而生。
今天，我就看見了一個不同尋常的人——趙國華。
他是趙晴嵐的父親，也是我未來的岳父。
當時姥姥給我定親時，他們家在一眾富豪中屬於打醬油的角色，在姥姥的葬禮上，他還當眾嚎啕大哭，就像自己的母親過世一樣。
如今，卻大不相同。
他面上帶有貴氣，中庭隆起，鼻頭位置的財帛宮隱隱發亮，這分明是大富大貴之相。
但是，他雙眼之間的疾厄宮卻一片黯淡，這分明是百病纏身，命不久矣之相。
而且，他頭頂和兩肩的三盞陽火，搖搖欲墜，似乎隨時都會熄滅。
大富大貴本意是福澤綿長，添福添壽。不應該是命不久矣之相。
就在我深感奇怪的時候，趙國華開口了，「小雨，五年不見，你長高了不少。人也壯實了。」
我看到趙晴嵐沒有和他一起來，臉色微微一沉，心裡很快就明白了他的來意。
「趙叔，你是來退婚的吧。」我直接點破了他的來意。
趙國華挑了挑眉，明顯有些詫異，忍不住脫口說道:「你怎麼知道的？」
五年沉澱，讓我明白了許多，也懂得了許多。
這世上，除了至親之人，還有誰能一心一意的對你？
虎落平陽被犬欺，龍困淺灘遭蝦戲！
我平靜的說道:「你們趙家現在是海城首富，我只是一個一文不名的窮小子。門不當戶不對，你反悔這門親事，不也是很正常的么？」
趙國華默然。
在沉默了良久之後，他拿出來一張早已經準備好的銀行卡遞給我，「小雨，這是趙叔的一點心意。裡面有五百萬，足夠你安樂的過完後半輩子。」
五百萬！
村子里的人加起來，一年才能掙到十萬。
趙國華不愧是首富，出手就是大手筆。
但是，這錢我沒有接，「趙叔，你回去吧。這門親事是姥姥給我定下的，即便她不在了，我也不敢違背她老人家的意思。稍後我會去趙家，迎娶趙晴嵐。」
趙國華臉色頓時陰沉了下來，一雙眼睛冷厲的可怕，「我敬你姥姥，才和你好商好量，你別不識抬舉！」
我立刻就笑了。
當初誰像一條狗一樣在我姥姥面前搖尾乞憐？
被姥姥選定親事之後，又是何等小人得志？
在我姥姥的葬禮上，是誰在扮孝子賢孫？
現在，成了首富，就敢橫起來了？
我的笑容刺痛了趙國華，那份毫不掩飾的輕蔑和不屑，惹怒了他。
「兔崽子，你笑什麼！？」趙國華厲喝。
「笑你死到臨頭還不自知。」我盯著他的疾厄宮看了一眼。
黑氣纏繞，不出一個月，必死無疑！
我懶得和一個將死之人廢話，轉身進屋，關了門。
趙國華臉色一陣陰晴不定，最終，憤憤然離開。
趙國華走後，我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去海城找趙晴嵐完婚合道。
這是姥姥的心愿，也是我化解命劫的關鍵，絕不能有絲毫差錯，否則，明年的生日就是我的忌日。
即便，趙國華橫加阻攔，也不能阻止我！他若識相也就罷了，他若不識相，我有的是手段催化他的惡疾，一個月的時間縮短到一個星期，並不是太困難的事。
我收拾了東西，正準備走的時候，我媽從隔壁村回來了，滿臉倦色。
自從我姥姥過世后，她就繼承了姥姥的衣缽，幫助這十里八鄉處理一些事情。
只不過，她也就學成了姥姥一成的功力，比我還差遠了。
她看到我要走，微微一怔，眸子黯淡了幾分。
「是你的親事出了問題？」她問。
我點了點頭，「趙國華要來退婚，被我打發走了。我感覺他回去之後一定會有動作，我不能讓趙晴嵐嫁給別人！」
我媽嘆了口氣，「這是你的命劫，化解不了就是身死道消。你去了外面，萬事當心，不要輕易相信任何人，記住，人心叵測！」
我重重點了點頭，離開了家。
不過，在臨走之前，我去了村外的亂葬崗。
這裡，我已經十分熟悉，當下，找到那個墳頭，跪拜下去。
這墓主人，就是被趙大寶偷走黃金雕像的正主，五年前，姥姥帶我來此處給墓主人賠罪，還叮囑我，每逢初一十五都要來拜祭一番，風雨不斷。
「我不知道你是誰，也不知道為什麼姥姥要讓我給你香火供奉。」我點了三根香，插在地上，「這是我最後一次拜你，我現在就要去外面了，去化解我的命劫！」
說完，我朝墳頭磕了三個頭，一如我這五年，初一十五都會做的事。
但是，這一次，卻格外不同。
我隱約聽到了一聲嘆息在我耳邊傳來。
我猛的抬頭，就看到那三根香已經燃燒到了盡頭，那些煙霧並沒有嚮往前一樣飄散，而是在半空中凝聚成了一個「護」字。
護？
保護？
保護我？
我心中忍不住生出了這樣怪異的念頭。
我這念頭一起，那個「護」字，緩緩消散了。
我又朝他拜了一下，轉身大步離開。
二十二年，時光荏苒。
我出生時，暴雨傾盆。
我離開時，紅霞漫天。
多年以後，我回首四望，方才知道，這漫天的紅霞，浸潤著無數的屍骸和鮮血，是我腳下累累白骨堆積的王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