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暗井亡靈(5)
「這種號碼,屬工商行政管理局審批,所以每個地市的代碼都不一樣,也就在你們去刑警學院的空當,我查了一下,現場裝屍體的編織袋就是我們省富陽市的特有代碼。」「老賢,你的意思是,讓我們在一座城市裡去找一個叫『王氏肥料』的生產廠?你知道一個市姓王的有多少么?而且你怎麼確定這個編織袋不是嫌疑人隨手撿來的?」我以為老賢會給我們帶來什麼令人精神一振的消息,沒想到還是個不確定的因素,我有些坐不住了,張口反駁道。
「其實找這個肥料廠不難,因為按照編號,我能看出這家肥料廠主要生產腐殖肥料。這種廠家很少,而且根據他們廠家的銷售區域代碼,我已經查到了他們的電話和地址。不過小龍說得對,萬一是嫌疑人撿的編織袋,那就一點分析的餘地都沒有了。」老賢點頭說道。
「腐殖肥料是什麼?」「就是人工肥料,是生產者從野外採集普通的土,然後摻和枯葉、秸稈、家畜或者人的糞便、雜草等多種類的有機物,在一起慢慢發酵成的一種肥料。這種肥料大多是用來養花或者栽培果樹。從肥料的成分就能想象出生產的過程有多麼骯髒不堪,所以我說這種廠家很少。這也是這個『王氏肥料』外包裝明顯不符合規定,也能獲得銷售代號的原因。」老賢很有耐心地解釋道。
「富陽市距離我們這裡也就兩個小時的車程,這條線一定要見底,不能有任何猜測的成分在裡面。小龍說的情況雖然可能存在,但是我們必須要確定排除,心裡才能踏實。」緊盯不放的「螞蟥精神」開始在明哥的身上散發開來。
為了這條線索能見底,兩個小時后,我們五個人全部趕到了位於富陽市西南端的這家「王氏肥料廠」。我本以為這家肥料廠會有很大的規模,可到了地點才發現,我想多了。
所謂的肥料廠其實就是幾個露天的大坑再加上幾間小平房,站在坑外可以看到黑乎乎的一片,空氣中到處瀰漫著臭氣衝天的味道。因為快要過年的原因,廠里顯得很冷清,用我們的土話來形容,就是「扔棍子都砸不到人」。
「有人嗎?」明哥喊道。「汪汪汪!」坑東邊的平房內響起了犬吠聲。「誰呀?」一位身穿黑棉襖的老漢從平房中探出頭來問道。「你們這肥料……」
「我們這肥料都預訂掉了,不往外賣!」明哥還沒有說完,老漢便打斷道。
「哦?預訂掉了?這是什麼情況?」明哥有些詫異。「你們到底是幹嗎的?我看你們不像是買肥料的。」老漢幾步走到了我們面前,用警惕的眼神打量著我們。「你們這都是有正規批號的,還怕我們是暗訪的不成?」明哥笑嘻嘻地遞上一支中華煙。
「乖乖,大中華呢!」老漢咂巴著嘴從明哥手中接過煙捲,夾在了耳朵上,憨厚地笑著說:「好煙,我留著晚上抽!」
明哥二話沒說,直接從手提包中掏出一包沒有拆封的中華煙,塞在了老漢的手裡:「大爺,這個你拿著!」
「這、這、這、這怎麼合適!」老漢雖然嘴上這麼說,手裡卻攥得死死的,絲毫沒有要拒絕的意思。
「跟您透個實底,我們是搞果林生意的,我們在老遠的地方就聞到這味了,我們一聞啊,就知道這裡是人工肥料廠,這跟著味道就過來瞅瞅!」明哥這理由編得是合情合理。我們出門調查情況,最怕亮出身份,能旁敲側擊絕對不掏警官證。這也是被逼無奈,現在的執法環境不像以前,你要是直截了當地說,我們是公安局的,保證你一句話都問不出來。
「聽你們的口音,是雲汐市的人吧!」老漢一邊說,一邊把手裡的香煙裝進了兜里。俗話說吃人嘴短,拿人手軟,只要他收下煙捲,就不愁套不出話。
「大爺好耳力啊!」明哥豎起了大拇指。「我以前在你們雲汐市打過工,這離得又不遠!」老漢笑眯眯地把我們領進了屋裡。
「你們這肥料真的不賣?我可費了好大的勁才找到這個地方!」明哥是拐著彎地把話題往這上面引。老漢面露為難之色:「大兄弟,真的不是騙你,咱們這廠里的人工肥這幾年根本不往外賣,你們看見沒,我們老闆都沒敢在包裝袋上印電話號碼。」「這是為啥?」明哥有些不解,「哪裡有開門不做生意的?」「老闆不想幹了!這廠怕是也撐不了幾年!」老漢嘆氣地說道。「能說說么?我們正好也趕路趕累了,借您的地兒歇歇腳!」說著明哥又遞上一支中華香煙,親自給老漢點燃。老漢咂巴了兩口香煙,開口說道:
「這廠建了有十幾年了,以前幹得相當大,那時候我們市種果樹的人特別多,肥料是供不應求。最近這幾年,農村人外出打工的比較多,種果樹的人越來越少,我記得是五年前,我們的肥料有好大一部分賣不出去。而且你也看到了,干這個又寒磣人,天天要運屎運尿。以前都是茅房,這糞還好收一點,現在都是公廁,大便直接衝到下水道里,收都收不到。你也知道,這人工肥不加大糞根本不行,料不足,這要是施到地里,還不被人罵死!這一來沒原料,二來沒市場,我是眼睜睜地看著肥料廠一天比一天小,以前有幾十個肥料池,現在只剩下這三個了!」
「怎麼不好賣,我們不是來買的么?」我插了一句。「你來買,我們老闆也不會賣的,因為這三坑肥料他只供應給一個村!」「為啥?」「我們老闆做肥料生意賺了不少錢,現在轉行做房地產了。這三坑肥料對他來說不算啥,所以他每年就半賣半送地供應給他老家的果園。我這把老骨頭也跟著他幹了十幾年,這村子每年結的錢,他會拿一大部分給我做工資。可我聽說再過幾年這裡就要被拆遷,到時候我也不知道咋辦呢!」老漢越說越傷感。
「你老闆人怪不錯的!」明哥誇讚道。「對別人不知道,對我絕對可以!」老漢點了點頭。「你們老闆叫王守運?」我看了一眼掛在牆上的企業法人營業執照問道。「對!」老漢點了點頭。
「他現在住在哪裡?」我隨口一問。「以前就住在咱們富陽市潁尚區果園小王莊,現在賺到錢了,都搬到市裡住了!」
「你們這三坑肥料年年都只供應到那裡?」明哥接著問。「對啊,每年七月份果樹需要加壯肥,要不然結的果子小,每年都是那時候,村裡派車過來拉。」「既然都直接供應了,幹嗎還用編織袋那麼麻煩?」我看著滿屋子的編織袋,有些不解。「用袋子裝好算錢啊,要不然用車直接裝,你說一車是多少袋?」老漢給了一個完美的解釋。
「那行,既然你們這肥料不往外賣,那我們再找找看!」明哥起身準備告辭。
「我們富陽市東北邊還有一個比我們這裡大的廠,就是離你們雲汐市太遠了,運輸費有點高。如果你們的種植面積小的話,直接用化肥其實也一樣,不外乎果子小點,你賣便宜點也有人買!」老漢開始幫我們指點迷津。
「哎,那謝謝你了大爺,我們去瞅瞅再說!」「那好,那我就不送了!」
「回吧!」明哥沖著老漢一揮手,我們一行人又回到了車旁。
五十四
「你幹嗎呢?」從開始到現在,葉茜都一直眉頭緊鎖,好像在努力思索什麼東西,於是我張嘴問道。
「你別打岔!」葉茜不耐煩地用胳膊頂了我一下。「明哥,你看見那一屋子的編織袋了嗎,哪裡有一點抓手!」我開始轉移話題。
明哥給我們幾個煙槍各發了一支煙,接著我們四個人靠著車身開始吞雲吐霧,只留著葉茜坐在車裡。從明哥一言不發的表情來看,這個案件可能就要走進死胡同了。
「對了!我想起來了!」葉茜在車裡大聲地喊叫起來!我被她這一聲吼叫嚇得著實不輕,於是我低頭往車裡望了望,開口說道:
「你想起來什麼了?」「富陽市潁尚區果園小王莊!」
「啥?你倒是說啊!小王莊怎麼了!」我都有一種想把葉茜從車裡直接薅出來的衝動。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濱湖小區看門大爺的戶口就是從這裡遷到我們市的,換句話說,那裡應該是看門大爺的老家!」
刑警隊的所有問話材料都要詳細記錄被問話人的所有身份信息,包括現住地、戶籍地,如果涉及命案,還要記錄被問話人是否有戶口遷入遷出的情況,因此我們這裡只有葉茜能回憶起這個細節。
「你的意思是說,嫌疑人用來裝屍塊的編織袋,有可能是從看門老大爺那裡拿的?」我很快知道了葉茜想表達什麼意思。
「對,你想想,老大爺雖然現在戶口已經遷入到我們市,假如他在老家還種植有果樹,就有可能會有這種編織袋。」
「咱們只要問問是誰從他那裡借的編織袋,那這個人就是嫌疑人?」胖磊做了總結性的發言。
「走,趁亮回家!」明哥把煙頭扔在地上,用腳使勁地踩了踩,有些激動地說道。
當我們再次趕到保安室時,已經是下午六點半鐘,冬季這個時候,室外已經是夜幕降臨,保安室內也亮起了刺眼的燈光,和白天相比,此時屋內的陳設看得更加一目了然。
「大爺,我們又來了!」明哥一腳踏進屋內。「還有什麼要問的?」
「這個袋子不知道您是否熟悉?」明哥把一張編織袋的彩色照片放在了大爺的面前。
只見大爺把掛在脖子上的老花鏡架在鼻樑之上,他只是簡單地瞄了一眼,便說道:「哦!這不是土肥袋子嘛!」
「袋子上只寫著是肥料,大爺您能一眼就看出這是土肥(富陽市對人工肥料的俗稱)?」明哥微微一笑。
「這是我們老家產的肥料,我怎麼可能不認得!」「您最近幾年回去過?」「沒有,沒有,我一直都沒回去過。」大爺一聽明哥這麼問,有些緊張地回答道。
「根據我們的調查,這種包裝袋肥料廠也就這幾年才用的,您既然沒有回去過,怎麼會認識?」明哥緊追不捨。
「我……」大爺頓時語塞,臉上是一陣紅,一陣白,不用問他肯定是對我們撒了謊。
「請給我們一個合理的解釋。」明哥逼問道。大爺一咬牙,一跺腳,張口回道:「沒錯,我是回去過,我在老家還種了十幾畝果樹。」「那你為什麼要撒謊?」
「我……」
「你什麼?」「我……唉!」大爺語頓之後長嘆了一口氣,說道:
「你也知道,我是個『五保戶』,這萬一讓街道知道我還有經濟來源,肯定不會給我辦『五保證』,所以我對外從來不敢提這件事!」大爺給了一個合情合理的理由。
「現在果樹還種嗎?」「不種了,我是從別人那裡承包的,就種了四季(四年的意思)。」「那平時農忙的時候,你怎麼辦?」因為他給了我們一個還將就著說得過去的理由,所以明哥的語氣也變得平緩了很多。「隨便編個理由,請個假還不容易?反正街道的人幾個月都不下來一次,我走個十來天也沒人發現!」大爺解釋道。明哥聽后,點了點頭,接著問:「這種編織袋,你有沒有借給過別人?」「我從家裡帶來好多這種編織袋,床底下還有,這玩意又不值錢,借不借,我也不會放在心上,你讓我說具體借給過誰,我還真不一定能想起來!」大爺很誠實地回答。
「是在屋裡的那個雙人床下面嗎?」明哥朝屋裡望了望。
「對,就是那個床底下,你們要需要的話,我去給你們拿!」大爺很客氣。
「是這樣的,大爺,我們需要拍幾張你的保安室的照片……」「沒事的,你們拍,儘管拍!」還沒等明哥說完,大爺爽快地答應道。因為就目前的情況來看,嫌疑人裝屍的編織袋極有可能是從門口保安室借來的,按照物證提取的規定,編織袋作為作案工具的一種,一定要查明它的出處,這也就是我們要給整個保安室拍照的原因。
胖磊走到勘查車裡,拿出了單反相機,快速地調整好,我們其他人則全部都走出室外。
咔嚓,咔嚓!屋內響了相機快門的聲響。「小龍,你進來搭把手,把床底下的編織袋給我拿出來,我彎不下腰。」按照規定,這剩下的編織袋要拍細目照片(俗稱特寫),所以必須要從床底下把袋子給取出來。聽到胖磊的召喚,我轉身跑回到屋裡,趴在沾滿污漬的水泥地上,把床下那十幾個編織袋抽了出來。咔嚓,咔嚓!胖磊變換角度,對著編織袋就是一頓狂拍。「哦了,放回去吧!」聽胖磊學著趙本山的東北腔調指揮我幹活,我心裡氣就不打一處來。我朝他翻了翻白眼,蹲下身子把編織袋放回床下。當最後一個編織袋被放回原處時,一大片傷痕纍纍的水泥地面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切割痕迹!」我一眼便認出了這一道道線條狀痕迹的成痕原理。
「你說……」胖磊的話還沒有說出口,我便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
「磊哥,別說話,我懷疑這門衛老大爺沒跟咱們說實話,我先觀察觀察再說,不要打草驚蛇!」我小聲提醒道。
「嗯嗯嗯。」胖磊頭點得跟小雞吃米似的。「先把裡屋的門關上,我們在屋裡找找看!」胖磊躡手躡腳地輕輕把房門關上。我從口袋中掏出隨身攜帶的白手套,開始小心翼翼地在屋內尋找。很快,我便發現了疑點。
「磊哥,你看,床底下有幾雙運動鞋,碼號四十一,這肯定不是老大爺的鞋子。」
「你的意思是說,這屋子裡除了他,還有人在這裡居住?」胖磊雖然人長得蠢了點,但腦子卻相當靈活。
「沒錯,而且還是一個年輕人!」「那萬一他說鞋子是他撿來的呢?」
「這個好辦,我回頭把這間屋子的指紋全部給處理一下,看看床邊、衣櫃這些比較隱蔽的部位有沒有其他人的指紋,如果有,這絕對可以證明他在撒謊,而那個居住在屋子裡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嫌疑人!」我又低頭看了一眼地面上橫七豎八的切割痕迹,小聲說道。
「說不定這老頭還是共犯!」胖磊咬牙切齒地說道。「磊哥,你就借故說你相機沒電了,去車上把我的勘查箱里的熒光粉給我拿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