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血色婚禮(2)
胖磊作為刑事照相員,要拿著相機跟在我後面輔助我提取關鍵的物證。在這個數碼時代,單反相機的成像照片,已經成為痕迹檢驗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等我勘查結束,明哥會接著進入室內檢驗屍體。待案發現場的屍表檢驗結束之後,老賢會提取案發現場內需要分析檢驗的生物檢材回實驗室化驗。當然,所有的勘驗過程,都需要胖磊用相機輔助配合。
也就是幾次呼吸的時間,我們各自帶著勘驗工具站在了案發現場的門前。胖磊在快速地組裝照相設備,明哥和葉茜很自然地閃到一邊給我騰出了一個空間。
我看了一眼朝北的房門,材質為鐵皮防盜門,十字花鎖芯,顏色為深紅色。這種門也叫工程房門,是開發商集體配備的一種極為廉價的房門,這種房門的主要構造其實就是兩層鐵皮中夾了一層硬紙板,力氣大的人,一腳就可以踹開,標準的防君子不防小人。
我從勘驗箱內拿出了一根微型痕迹採集裝備。這個裝備由兩個部分組成,一根細如電線的攝像裝置和一個影像採集儀器,它的主要作用就是採集案發現場肉眼無法發現的痕迹物證,在這裡就是觀察門鎖是否曾經被撬過。
裝備調試好之後,我將攝像頭對準了鎖眼。隨著幾次咔嚓咔嚓的快門聲,鎖芯的內部構造被拍攝到了儀器內置的存儲卡之上。
做完這一切,我拿出幾瓶粉末,開始採集房門上的指紋。這種房門是最為常見的客體,對我來說整個採集的過程不會超過十分鐘。
也就在胖磊剛剛組裝完相機時,我收起採集指紋的毛刷,轉頭看了一眼,只見胖磊輕輕地在快門鍵上按了幾下,舉起右手對我做了一個「OK」的手勢,我會意地推門走進了案發現場。
案發室內為一室一廳結構,目測面積不超過七十平方,進門右手邊為客廳,在客廳之中擺放了一組沙發和一套家庭音響。進門的左手邊為餐廳和廚房,透過一扇透明的玻璃移門能清楚地看到廚房有嚴重的翻動痕迹。客廳的南側由東向西依次為卧室、衛生間和儲藏室。根據報案人的描述,死者就在這間卧室之內。
我蹲下身子用手指使勁地敲擊了幾下鋪著木地板的地面,地面上並沒有傳來明顯的響聲。
「強化木地板。」我很快判斷出了我進入室內第一步要處理的客體。一般強化木地板在裝潢的過程中都是濕貼,它的工序就是先在室內抹一層水泥地坪,接著打上地槽,最後把木地板鋪在上面就算完工。鋪設完畢的木地板都是緊貼著地面,中間沒有空隙,所以敲擊起來並沒有太大的聲音。
但如果是實木地板那就截然相反,因為實木地板在鋪設的過程中會先打一層「龍骨」,接著再把木地板架在「龍骨」之上,也就是說實木地板和地面有一段空間,在敲擊的過程中,會發出咚咚的回聲。判斷地面的材質對提取現場足跡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拿強化木地板來說,由於這種地板大多都是使用工業用膠把碎木屑擠壓在一起,所以這種地板有很強的硬度和光滑度,鞋子踩在上面可以留下清晰的鞋印。對於這種客體上的鞋印,我只需要使用足跡燈便能清楚地觀察到。
而實木地板的難度就要高一些,因為它的表面有坑窪不平的紋理,鞋子踩上去有時候只能留下部分鞋底花紋,針對這樣的地面,我必須要在室內找尋大量鞋印,把鞋印照片剪切拼接,才能湊成一個完整的鞋底花紋。
好在現場的地面屬於那種直接就可以觀察的客體,這讓我長舒一口氣。可當我打開足跡燈開始搜索地面的時候,眼前的一幕,卻彷彿在告訴我:
「小樣,你是不是高興得太早了?」我驚訝的原因,是因為室內出現了我始料未及的一種鞋印。
我蹲在地上,小心地挪動到鞋印旁邊。整個鞋印是由縱向排列的幾處凹陷點狀痕迹組成的,我皺著眉頭仔細地觀察眼前這些看似極不規律的白色點狀凹陷。
胖磊看到我緊鎖的眉頭,走到我跟前:「怎麼了,小龍?」「磊哥,我剛才進門前詢問過,所有無關人員的鞋印我基本上都已經排除了,就目前來看,這種鞋印應該是嫌疑人所留下的。」我手指著地面。「這是什麼鞋印?」胖磊也盯著地面有些好奇。「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應該是釘鞋。」「釘鞋?跑步用的釘鞋?難道嫌疑人是運動員?」胖磊有些欣喜。我搖了搖頭:「也不是所有的運動員都穿釘鞋。在我們市面上流通的釘鞋分為很多種,光我知道的就有四種。」「四種?」
「對!這第一種就是我們熟知的田徑釘鞋,主要是參加跑步、跳高以及跳遠的人所穿;第二種就是足球釘鞋,這個很好理解;第三種叫高爾夫釘鞋,因為在打高爾夫球的過程中,揮舞球杆需要用力,所以一般經常打高爾夫的球手也喜歡穿釘鞋;第四種也是一種比較常見的釘鞋,叫釣魚釘鞋,一些釣魚愛好者如果在河中釣到大魚,需要腳底的抓地力來提供支撐,這種釘鞋在市面上也普遍存在。」
胖磊邊聽邊點頭:「原來還有這麼多的種類,我還以為能用它來判斷嫌疑人一些特徵呢。」
我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非但不能縮小嫌疑人的範圍,相反還會增加分析的難度。」
「哦?怎麼說?」
「從現場的鞋印我們不難看出,嫌疑人所穿的釘鞋鞋底帶有很堅硬的鞋釘,否則也不會將室內堅硬的強化木地板都劃出印子。現在可供我們分析的只有這幾排不規律的點狀痕迹,根本不能從鞋印上分析出嫌疑人的高矮胖瘦,所以它根本沒有任何價值。」
胖磊看著我有些失望的表情,拍了拍我的肩膀:「也不要糾結,咱們先處理一下別的痕迹,萬一嫌疑人沒有戴手套作案,找到指紋豈不是更有針對性?」
我也只好站起身,朝被翻動得比較厲害的廚房走去。
四
廚房裡的鍋碗瓢盆以及調味料被打翻一地,顯然,嫌疑人對廚房的擺設並不是很熟悉,否則也不會鬧出那麼大的動靜。
「兇手把廚房翻那麼亂幹什麼?」胖磊說出了我的疑問。「會不會死者將自己的財物藏在廚房裡了?」我說出了一種可能性。「嗯,或許有這個可能。」
「我先把廚房的痕迹物證處理一下再說。」說完,我走到了一堆調料瓶前,開始了緊張的處理工作。
當最後一個調料瓶被我放在櫥柜上時,我有些失望地搖了搖頭。「怎麼?沒有情況?」胖磊站在一邊拎著相機問道。
「基本上都是陳舊性的指紋,並沒有發現新鮮的,而且通過指紋的大小可以判斷為女性,有可能就是死者所留,換句話說,嫌疑人作案時戴著手套。」「奶奶的,都被一些警匪片影響的,現在屁大一點的小孩作案都知道戴手套。」胖磊有些氣急敗壞。「磊哥,你別著急,咱們還沒有進入屍體所在的重點部位,現在下結論還過早,明哥和老賢還沒出場呢。」現在輪到我去安慰他。
磊哥「嗯」了一聲,重新調整了相機的鏡頭,跟在我身後來到了卧室的門口。
卧室房門的處理工作對我來說就是張飛吃豆芽,小菜一碟,五分鐘后,整個房門被我處理完畢,結果依舊不容樂觀,並沒有發現可疑的指紋留在門上。吱呀,白色的木門被推開,一股令人作嘔的血腥味朝我們這邊撲來。雖然我跟胖磊都戴著厚厚的口罩,但依舊被這濃重的氣味給頂了出來。我們兩個不約而同地往後退了幾步,好給自己一個換口氣的機會。「阿嚏,什麼味道?」胖磊打了一個噴嚏。我隔著口罩捏了一下自己的鼻尖來緩解這種不適。「進去看看再說。」胖磊用手推了我一下,示意我抓緊時間。我深吸了一口氣,定了定神,重新推開了房門。「這……這……這……這……」胖磊只是掃了一眼卧室,舌頭便如同打了結一般。
我也被現場的慘狀給驚嚇得說不出話來。這幾年命案現場沒少見,多少有一些免疫力,可這個現場卻讓我不由得打了一個冷戰。
卧室內的陳設很簡單,進門靠左手邊是一張白色的木質衣櫃,衣櫃緊貼牆體,靠卧室的東牆有一張雙人床,床尾的牆面上掛著一台液晶電視,卧室的南側,是一處通透的大陽台。
屋內的牆面,並沒有太多的裝飾,就是簡單的乳膠漆白牆。在白牆最醒目的位置上,寫滿了血字,「賤人」「婊子」「騷貨」,一個個扎眼的漢字,挑逗著我的視覺神經。可能嫌疑人在寫字時,蘸的血過多,每一個血字的下方都有幾條流淌狀的血痕。血字在白牆的映襯下,顯得格外驚悚,這個場景跟恐怖片上的經典片段如出一轍。
屍體被切割成了兩截,它的上身只穿了一件黑色的文胸,下身赤裸,整顆頭顱被砍下擺在了床的正中央,人頭的南側靜靜地擺放著一把沾著碎肉和血塊的菜刀。
死者頸部的人體組織掛滿了半固體狀的殷紅色血塊。屍體的大腿兩側密密麻麻地布滿了線條狀的銳器切割傷,傷口深至肌體,透過淡黃色的脂肪表皮,可以清晰地看到殷紅色的肌肉組織裸露出來。
雙人床上的白色被褥已經被血全部浸透。整個現場只能用「殘忍」「血腥」「變態」去形容。
我和胖磊僵在屍體面前,額頭上滲出大顆汗珠,在死寂的室內,我們可以清楚地聽到彼此的心跳聲。
我不敢怠慢,抓緊一切時間處理室內的痕迹,幸好現在是冬天,被褥的吸收能力很強,室內地面並沒有太多的血跡,這給我的痕迹檢驗工作沒有增加太多的難度,胖磊則舉起相機,認真記錄現場的原始狀態。
幾十分鐘后,我確定室內客體已被仔細地處理了一遍,對在門口焦急等待的明哥揮了揮手。
明哥抓起箱子,幾步走到屍體的面前。我注意到他只是眉頭微微擠了一下,便很快舒展開來。
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現場都這樣了,他依舊如此淡定。我在心裡不禁感嘆明哥的魄力。
「啊!」我還沒回過神來,葉茜的驚叫聲傳入了我的耳中。我閃過正在仔細觀察現場情況的老賢,快步走到她的跟前:「你沒事吧?不行你在外面稍微等一會兒?」葉茜雖然現在在我們科室工作,但怎麼說她也就是一個實習生,而且還是一個女孩子,這種血腥的場面,不見為妙。她用右手使勁地按了按太陽穴,倚著門框沖我擺擺手:「沒事,我站在門外就行。」
「現場有如此明顯的泄憤行為,看來嫌疑人跟死者之間的仇恨不是一般的大。」明哥站在屍體的旁邊,看了一眼被切開的死者頸部。
「泄憤行為」再好理解不過,在命案現場中,大多數發泄行為是通過損傷屍體來實現,當復仇行為達到目的后,若憤恨的情緒仍未了,就有了附加的行為動作,嫌疑人會接著在被害人身體或某個部位繼續做一些與殺人無關的行為動作。這個現場的血字、屍體上的一條條銳器傷口,就是「泄憤行為」的最好寫照。
明哥大致掃了一眼屍體之後,把目光集中在了牆面上的血字上。「小龍,這上面有沒有什麼發現?」明哥問道。
我聞聲再次走進房間,在牆面上找了兩個我正好平視的血字仔細地觀察起來。
「結合現場其他客體遺留的印記,血字應該是嫌疑人用手指蘸取死者血液直接寫在牆面上的,牆面上沒有留下指紋,很顯然,他戴著手套,而如果我沒有判斷錯誤的話,他戴的還是一種比較特殊的手套。」
「哦?什麼手套?」明哥有些好奇。「嫌疑人戴的應該是乳膠手套。」我很肯定地回答。「你是怎麼判斷的?」在場的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了我的身上。
五
我再次確認了一下書寫痕迹開口道:「一般市面上流通的手套有五種。第一種,棉紗類手套。這種手套是由純棉紗或者棉紗、化纖混紡以及雜色紗製成的手套,多用於國企或者大型私企的員工,比如煤礦、鋼廠等,包括我們勘查現場使用的手套也屬於這一類,這種手套價格較貴,所以它的編織工藝、花紋、規格大小均是國家統一的標準,這種手套印,會反映出固定的花紋特徵。」
「第二種,化縴手套。這種手套是最常見的民用手套,由於造價便宜,建築工地上的工人使用較多。而它經使用后,表面纖維容易積結成球,就算是新的手套也避免不了,這些特徵也會反映在手套印上。」
「第三種,布類手套。可以做布手套的材質很多,手套除本身製作的原材料有區別之外,都是經過半機械、半手工製作而成的,所以手工藝的製作過程給手套留下了一些工藝製作特點。打個比方,有的布類手套為了美觀,會在手指尖的位置縫上圖案,或者縫上一些拼花,這些特徵表現在手套印上,都是截然不同的特徵。」
「第四種,皮革類手套。皮革類手套有純皮、翻毛皮、人造革皮等幾種,這種手套的工藝製作過程與布類的相同,也有布類手套存在的特點。而一般來說,皮革類手套比一般的手套都要肥大一些;如果你仔細觀察,會發現翻毛皮手套指節與前手掌連接處有一不規則的切面突出邊;有的皮手套還具有本身的皮革的花紋;人造革手套表面還有龜裂印跡;這些在現場之中,都是比較好識別的特點。」
「第五種,乳膠類手套。這種手套是一種燒制的專業工業手套。其特點就是彈性大,表面光滑,在手套沒有破損的情況下,沒有什麼特定的特徵。乳膠手套印,也最接近人手指的大小。」
我換了一種站姿接著分析:「我在整個室內的所有客體上發現的手套印,幾乎都是接近人體的手指的大小,指印沒有任何特徵。從這一點基本可以確定為乳膠類手套。如果之前只是我大膽的猜測的話,那現場的血字就讓我更加確定了我的猜想。」
「這怎麼說?」葉茜好像已經適應了案發現場血腥的場面。我指了指牆面的空白處:「咱們來看看現場的血字,用血量很多,說明嫌疑人所戴的手套吸收性很差,否則不可能在字跡下方出現流柱狀血痕。這就排除了吸收性很好的棉紗類、布類和化纖類手套,那麼剩下的只有皮革手套和乳膠手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