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上無政策
老爺子走後沒多久,長途跋涉了一年的俄國使團已經到了保定了。胤禛得了消息,派履親王胤裪帶了理藩官員到保定去迎接他們。這一下把這幫毛子給得惹了,來時他們可是研究過大清的品級是制度的,皇子等同親王例,而既是皇子又是親王的,在大清國屬於稀有物品,跟他們國家公爵滿地爬的情況大相徑庭。
但是地位再高,也不能和皇帝相提並論啊,他們代表沙皇而來,就應該是大清皇帝親自接見他們,皇帝不在,就應該是太子出來接見,怎麼弄了個排行十二的什麼履親王出來。等級不夠啊!
胤裪客客氣氣地在保定款待了諸位使臣,並且通報了皇上不在家的事實,眾位使臣一愣,隨即大喜,大清皇帝不在家,他們正好完成任務,沙皇陛下還等著他們的調查報告呢!使臣們裝模作樣的不滿,胤裪表示很無奈,康熙沒有授權胤禛接見使臣,胤禛只能把他們留在保定,讓胤裪出面安撫著。
偏偏使臣們來,要的不是安份而是不安份,今天提出要逛街了,明天要求參觀衙門了,每天總之每天都想著掏出亂走,把履親王累得夠嗆,這個時候隆科多閃亮登場了。不但一口俄語說得流利,對俄國文化更是了如指掌。有他從中周旋,成功的把使節團留在了保定。
京里的胤禛此時正在祈禱,祈禱老爺子在河北多帶些日子,最好順道南巡和避暑一起搞定,讓他有足夠的時間把自己的勢力再鞏固一點,讓俄國使團等個一年半載的,這樣策妄阿拉布坦就能把老十和信郡王拖死在西藏。
說句心裡話,他也覺得如果使節團真的面見了康熙,以老爺子當年對羅馬使臣的態度,俄國毛子絕對討不到半點好處,萬一毛子被老爺子這副了,甘願不再干涉大清內政,這事兒就沒得玩了。因此他才讓胤裪帶著理藩院的人去,想把使節團的人穩住,或者穩不住直接趕他們走人。
沒想到,佟國維的兒子這個時候冒了尖兒,讓胤禛注意到了。這個人不錯,又是佟家的人,值得拉攏。胤禛暗地裡盤算著。
與此同時,敏芝在家裡也聽說使節團已經到了保定並且一直留在那兒不進京。頓時皺了眉頭,這胤禛腦子被搶打過了嗎?人家明著就是做間諜來了,你好好吃好喝的伺候著,到處帶他們瞎轉悠,這個時代不像現代,外國人來一趟不容易,老爺子對外國人的態度,那是來了就不讓走的,終生不能離境啊。
看著的確是霸道的,但也為了怕人家泄漏國家機密,郎世寧為什麼都能做到如今的工部侍郎,就是因為他終生不能回國併發誓效忠大清國。
可是,這群毛子頂著使節的帽子,帶著彼得大帝的國書來的,你應該對他們嚴加看管,速速接見早早打發了。這才像你冷麵王的一貫作風,為什麼突然懷柔起來了呢?這群人在大清留著一天,西北那邊就一天不得安寧,策妄阿拉布坦一天不死心,西北的戰事就會一直焦灼。
站酷的戰爭,每時每刻都消耗著無法估量的資源,也不知道牧仁怎麼樣了,呆在倉央嘉措身邊,應該會是最安全的吧。她已經知道自己蝴蝶了牧仁,也蝴蝶了倉央嘉措的人生,七世達賴無限期延後了。倉央嘉措,這個後世傳誦的情聖,竟然因為她這隻蝴蝶,坐穩了達賴的位置,還受了康熙的冊封,這個世界實在是太玄妙了。
敏芝摸著微微隆起的肚子:「女兒,媽媽要把你培養成像儆恪公主那樣的格格,給你全世界最好的,謝謝你回來陪我!」正叨念著,秋菊打帘子進來:「主子,世子帶著阿哥們,來請安了。」
敏芝扶著墨霜和墨霖的手走到外間,坐在椅子里。胤禩不在,兒子們早晚兩次請安,晨昏定省。讓敏芝感覺很欣慰,尤其是看到弘晏背著先天性心臟病這個陰影,依然一天天的成長,她的兒子們都是最出色的。
只是今天看到三個娃,讓敏芝有了再考考他們的念頭:「你們來啦?坐,額娘有事兒跟你們說。」敏芝撫著肚子,笑著說。三個孩子排排坐。敏芝開口:「想必贍郡王送來的消息,你們也都知道了。俄國使臣已經到了保定。雍親王不召見他們反而把他們供了起來,你們說這是為什麼呀?」
弘旺眉頭一皺,沉默不語。弘晢眨了眨眼,看哥哥不說話,他也不說話。最小的弘晏更是低頭沉思狀。敏芝笑了一下:「旺兒,你接待的九叔,也是第一個知道這消息的,就沒有一點想法?」
「兒子不敢妄議國事!」弘旺躬身。「咱們母子關起門來說閑話,誰聽了去?」敏芝一嘆:「不瞞你們說,你們九叔之所以來遞消息,那是因為他擔著心哪!額娘這陣子也在擔心,擔心這些個沙俄使臣另有所圖,東北如今有產業又有軍隊,額娘想,他沙俄皇帝也不是傻子,不會不知道這糖看著甜美,實際卻是包著毒藥的。
邊境問題一旦重新開啟會談,勢必老賬新帳一起算,到時候皇阿瑪勢必怒氣衝天,把之前的舊賬一掀到底,即便如今西北正在用兵,老爺子也不會軟下這口氣去,當年索額圖一案,鬧得全天下盡皆知曉,我們滿人,竟然連前明的江山都守不住,守土安民一件都沒做到,當時你們的皇瑪法氣得差點掀起巨浪來,這回俄國使臣來,還不知道他老人家怎麼甩臉子給他們看呢!」
弘晢皺眉:「額娘的意思,四伯留他們在保定,款待他們,會犯了皇瑪法的忌諱?」「不會,四伯為人沉穩內斂,加之常年監國,對皇瑪法的了解一定十分透徹,絕不會犯這種錯誤的。」說話的是弘旺。
「可是,額娘說得也有道理,我記得額娘說過,當年教皇使臣來,正值天花大流行,皇阿瑪這才下旨讓使臣留在西安,不但理藩院的人去了,宗教界人士去的更是不少。可這次沙皇使臣到來,國書上已經寫明是來商討邊界問題的,那就應該下榻京城專門的驛館,怎麼把人堵在保定呢?」這是弘晏。
「晏兒說的有理,這回的沙俄使臣,不比當年教皇的使臣,教皇是宗教領袖,在咱們這兒,就跟少林方丈差不多身價,這次來的是國使,四哥理應將他們接到京城來,以監國的身份會見一次,把會晤的基調定下來才是。」敏芝肯定了弘晏的想法。
「或者,四伯是想在沙俄使臣面前,揚我大清國威呢?」弘晢再度裝傻。弘旺忍不住遞了他一個白眼,別人面前裝傻,你和我都是額娘肚子里爬出來的,你在她面前也裝傻?
果然,敏芝都不屑於去看他,而是對弘旺說:「旺兒,你替我捎個消息給贍郡王,就說這個時候,別財迷了心竅,一心想著保定,得把視線放在京里才是。就當四哥一點兒都糊塗吧。」弘旺躬身:「兒子明白了。兒子回頭就差人去給九叔送信去。敏芝補了一句:「給裕親王府也去封信,聽說你保綬叔叔又病了,你也該替你阿瑪都關心關心才是。」
「兒子明白。」弘旺躬身。敏芝嘆了口氣:「額娘的身子不好,如今又懷著妹妹,不想煩心,像今兒這種話,往後不會再有了,你們呀,要自己領點兒神。都長大了,該學著什麼時候真聰明,什麼時候裝聰明,什麼時候又裝不聰明!晢兒,來,給額娘捶捶腿!」
弘旺和弘晏偷笑,弘晢的臉一下子漲紅:「額娘,兒子錯了,兒子以後再也不敢了。」敏芝嘴角一勾:「怎麼?不願意?」「願意,願意,一千一百個願意!」弘晢狗腿地湊上來。把弘旺和弘晏逗得笑出了聲。
很快,京里的茶館酒肆就傳出了流言,說是沙俄使臣來了,是來和咱們皇上重新議定邊界的,偏巧皇上出宮謁陵去了,雍親王作為監國,居然把人留在保定不準入京,俄國使臣對此頗有微辭,都說我大清妄稱大國,接待國使的基本禮儀都不懂,有失大國水準。
這種流言傳的沸沸揚揚,讓胤禛苦不堪言,就在他查流言出處的時候,另一種說法出現了。有分析人士指出,為什麼雍親王將沙俄來使堵在保定呢?就是因為他只有監國之名,沒有監國之權。
想當年胤礽監國的時候,那可是接見過高麗使臣的,而且接見之後,人家國主就巴巴地把自己女兒送來給太子做小妾了。現在的雍親王,連當年太子的一半本事都沒有,老爺子留他,只是讓他做秘書,整理摺子罷了,他根本就是個看大門的,裡面的鑰匙,一把都沒有!
這種流言傳到胤禛耳朵里,他真的慌了,有人竟然拿他跟二哥做比較了!難道這些流言都是胤礽散播的?難道他賊心不死,還想翻身不成?有了這種念頭在心裡生根,胤禛的殘暴性子發作了,堅決不能讓他在這個時候站出來翻盤,他已經被送去黃花山養老了,雖然不知道為什麼皇阿瑪在最後關頭心軟,還在太廟立了一道聖諭,說是永遠不允許手足相殘。
可是如今,他最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胤礽就像是罩在胤禛頭上陰影一樣,一直提醒著他,當年是怎麼卑躬屈膝,腆著臉去給他提鞋的,又是怎麼利用他在朝中站穩腳跟的。這些都是胤禛的恥辱,他絕不允許這個時候胤礽死灰復燃。
雖然把弘皙貶為宗室是他故意的見死不救,落井下石。可是因保貝子去得很光榮啊,替父償罪的大孝子,社會影響多好啊?關鍵是,沒了弘皙,胤礽等於沒罪了,罪都讓兒子頂了,他現在是療養,秦王例的療養,還在不停的生兒子來表示自己很健康。
如果百姓們議論胤礽的聲音傳到皇阿瑪耳中,他老人家又念舊情了怎麼辦?別到頭來他還是替他提鞋的那一個。
可是,這該怎麼辦呢?嚴查百姓是不可能的,這裡是京城,掉下一片瓦砸死一溜紅黃帶子,不查又怕事發。想來想去,只有做掉胤礽,永絕後患。胤禛被自己的念頭嚇了一跳,神情陰鬱。這種事不能跟人商量,只能自己決斷,就在他猶豫著要不要動手的時候。傳出了更讓他震驚的消息,原太子黨黨員,上書房的幾位客座師傅。正在密謀給皇上上摺子讓胤礽解禁。
這一驚非同小可,十四是他的對手,可人遠在西川,朝中又沒有什麼勢力。胤礽不一樣,他的確是到現在都有死忠的。
胤禛不淡定了,胤禛在書房裡看著煙氣兒發獃了,直到老爺子親自傳回消息,說自己會在四月底回京,讓胤禛以國禮先行款待來使。
這一下子,京城百姓更樂呵了,坐實談資了,四爺真是個沒權的,什麼事兒都要等老爺子發號施令。簡直就跟木頭人沒兩樣,當初的太子多威風啊,明黃服飾啊,兵權在握啊,監國令所到之處百官臣服。雍親王到底還是差點兒,以為太子沒了,他這個前太子黨就驗明正身可以自立門戶了,還差得遠呢!
面對流言,胤禛速手無策,只能生悶氣,暴躁,繼續生悶氣,繼續暴躁。雍親王府人人自危,連帶養心殿的太監們看到他都退避三舍。唯恐冷麵王一個心情不好,把自己推出去咔喳了。周圍人畏懼的視線讓胤禛更加惱怒,表面上怕我,其實背地裡不知道怎麼編排我呢!
相較於雍親王府的愁雲慘霧,廉郡王府卻是風和日麗,妯娌們都喜歡帶著兒子女兒到她家做客,看四慶班的戲,吃廉郡王府上獨特的西式點心,最重要的是,還能沾沾廉郡王妃的福氣,回去趕緊的也添個娃娃。
這不,原本只限於妯娌團成員之間的互相往來,漸漸成了京城有頭有臉的貴族命婦都來給廉郡王妃說吉祥話了。敏芝對此一點都不覺得厭煩,反而很樂意地周旋於她們之間,反正自己是個孕婦,丈夫又不在家,不需要什麼打扮,素顏便裝見客也沒什麼,困了道個乏,連借口都不需要,來客就自動退散了。
一來二去,大家都摸准了廉郡王妃的作息習慣。都趕在下午兩點到五點這段時間去拜訪,而廉郡王妃每天只接見兩到三人,沒趕上的還得重新排隊拿號。而且廉郡王妃有規矩,凡是夫家在朝上有差事的命婦一律不見。
這麼一來,什麼把柄都抓不到,人家孕婦人緣好,就連佟貴妃都要巴結,何況是這些個外命婦了?可這些看在胤禛和四福晉的眼裡卻是無比刺眼,這個女人太囂張,而且是越來越囂張,還讓人不能抓她的錯處。
胤禛和四福晉恨自己,敏芝是一點感覺都沒有,每天依然過著自己的日子,睡醒了去書房,看會兒書,聽兒子彙報學習狀況,發一會兒呆,會會客,一天就這樣過去了。殊不知在這平靜背後,卻是另一種波濤洶湧。
沒錯,市井流言都是在她的授意下傳出去的,把胤禛的目光引到胤礽身上,也是她的主意,為了扇風點火,她讓胤禟去見了一些老臣,真心實意地表示願意幫助胤礽脫困。所有的一切都只為了逼胤禛跳牆。逼他對胤礽動手。只要他一動手,天大的理由,皇阿瑪都不會再容他。
這一招雖然幼稚,可是用在胤禛身上卻是最靈驗的,他當然也會懷疑這是人家下的套。可是他輸不起,付出了太大的代價才爬到今天這個位置,他輸不起,任何一點威脅都不允許存在,這就胤禛的性格,不然的話,歷史上的他也不會落得個毀譽參半的境地。
所以,不管事情是因何而起,他都不會允許胤礽再冒出來威脅到他,這個人是一定要除掉的。然而,敏芝當年在養心殿求康熙,還胤礽一個安靜優渥的餘生。康熙答應了,就表示他會考慮到胤礽之前樹敵太多,無數人想要取他性命的因素。黃花山行宮一定是固若金湯。他就不相信老爺子親手布的防會輸給胤禛。
而且,如果胤禛真的殺死胤礽,那就是違背太皇太后遺訓,將以叛逆論處。因此,只要他動邪念,他就輸了。
而結果,讓敏芝很滿意,胤禛輸了。他沒有敵過自己的心魔,真的籌劃出手殺了胤礽。很明顯的殺手一出京,正在回京路上的康熙就得到了消息。順手把刺客解決掉了。胤禛對此一無所知。
五月初二,康熙回京,第一件事,就是接見俄國使臣,也如敏芝所料,老康拒絕了使臣的一切請求,包括建立東正教禮拜堂,允許傳教,重開和談,擬定新的邊界等一些列不合理要求,態度堅硬,使臣們沒想到老康會這麼強硬,頓時把西藏局勢動蕩不穩,戰火有燒到沙俄國土的可能作為威脅拋了出來。
康熙哈哈大笑:「我大軍已經駐紮在日喀則,基本全殲策妄阿拉布坦的叛軍,如果他還有小部分殘餘勢力叛逃出境,我將宣布策妄阿拉布坦非我大清子民,你們俄國想收留就收留吧。
這個人和他的叔叔一樣,是個是個喂不熟的白眼狼,你們陛下若是願意養著,悉聽尊便,反正我們立場是,如果他逃離國境了,我們不追,可是如果他想要再回來,左腿進來打斷左腿,右腿進來打斷右腿,我會下令我的士兵將他處死在國境線之外!」
這番話讓使臣們打了個哆嗦,眼前這位真的是已經年逾古稀的老人嗎?為什麼他這時候的氣勢氣勢如同一個人強有力的青年?他們又怎麼知道,提到沙俄老爺子就有無邊的火氣,我們這兒三番之亂的時候你們插一腳,跟我們搶邊境城池。
我打葛爾丹的時候,資助他武器彈藥的,還是你們,一把鳥槍就很神氣嗎?我照樣斃得他滿地找牙。現在西藏不穩定了,你們又來軋一腳,就算你們是外國人,不懂事不過三,但總知道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一個皇帝的忍耐更加有限。既然你們死不要臉得再次湊上來,我不介意賞你們一個打巴掌,徹底打蒙你們!
這個時候,在松花江上,柯安正帶著隊伍以國境線為基準,進行野外生存訓練,如遇來歷不明來歷不明的外籍人士,允許扣押搜身,如有反抗就地正法,讓他們清楚,這是在我大清的國土上。
對於使臣要求參觀京城駐軍的要求,老爺子一口回絕,你們是來談事情的,談完就趕緊走人。所有國書上沒有的內容,一概免談。
結果,沙俄使團長途跋涉了一年才來到的京城,卻住了短短七天就火速離京了,老爺子強硬的態度收到了京城百姓的普遍擁護,也讓老爺子的國際地位更上一層樓。
敏芝在家苦笑,蝴蝶啊蝴蝶,你又飛起來了,這樣下去,彼得大帝和路易十四全部都要拜倒在老爺子的龍袍底下了,最偉大君主的座次要改動了!窮兵黷武,亂搞婚外情的彼得大帝,和窮奢極欲的路易十四,和我們英明神武,殺伐果決,老當益壯的康熙爺比起來,那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完全不能看。
只是可憐了我們的贍郡王,這中俄雙邊貿易合法化,不知要等到猴年馬月了,在老爺子手裡是不可能了,他只能默默地望著邊境線發獃了。
敏芝無心關心胤禟的失落,她只關心,老爺子究竟怎麼處置胤禛,想當年太子那麼容忍養肥已經不可能了,他沒有那麼多的時間,可是這個時候抓胤禛開刀,勢必把一直潛水的胤禩推到最前面,和十四幹上。按照老爺子的心態,他肯定是不願意的。老爺子眼裡,胤禩連根蔥都算不上。那他該怎麼處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