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借勢和順勢
十一月,老爺子的身體每況愈下,已經到了一天昏睡十個時辰只醒四個時辰的地步了,暢春園大門緊閉,連儆恪都不能進去探視了。越是這樣,外間的猜測就越是紛亂,大臣們都憂心地盯著養心殿里做莊的胤禛,基本上都認為這個板著臉,周身冷氣直冒的雍親王就是下一任皇帝了。
朝野上下一片議論之聲,大家都勒緊褲腰帶,一臉的菜色,誰不知道這位王爺嚴厲出了名,小氣出了名,喜怒無常出了名。真要是他登基了,貪官污吏掉腦袋,這是沒說的,可是其他人也不保證腦袋就能保得住啊!
坊間都在流傳,雍親王手裡有一批來無蹤去無影的死士,專門負責替王爺打探朝中各大臣的私生活,誰要是不小心說錯了什麼話,見錯了什麼人,雍親王能讓你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究竟為什麼死的。
而且,你一個人做錯事,按照雍親王的脾氣,全家三族之內都要受牽連,發配神馬的都是小事,最怕是被賣做官奴,據說這一招是他想出來的新鮮法子,以前江南那些個貪官的妻妾子女,就有被賣到別的省做上級官員的家奴的。
這種懲罰比一刀咔嚓了他們還要痛苦。想想看原本錦衣玉食前呼後擁的闊少爺貴小姐們,因為父輩祖父輩的一點過錯,被迫到別人家裡去做最低見的下人,主人還是父親,爺爺或者丈夫的同僚,這有多麼變態。
大臣們人心惶惶,年紀大的盤算著趁著老爺子健在,趕緊遞摺子請辭,年紀小的,趕緊檢點家產,想著法子變賣轉手,記在親戚名下,萬一自己不小心得罪了雍親王,子孫至少還有點活路。
敏芝在家逗著孩子,聽管家說著外頭的動靜,但笑不語,這四爺還沒登基,大家就已經在揣摩他的喜好了,不錯不錯,趕緊的,讓人去那茶館酒肆,使勁宣傳,咱們四爺是多麼英明神武,勤政愛民,艱苦樸素,嚴以律己更嚴以待人。類似的宣傳幾乎每天更新。
胤禩當然知道這些流言,但夫妻兩從來不提這件事,包括之前敏芝陷害胤礽,惹得胤禛去刺殺胤礽的事,她也沒在他面前提起過。當然,她也不去問他,面對四爺監國,底下小動作不斷,京城防務有四分之三在四哥掌控之下的局面,他將怎麼應對。
康熙終於露出了垂暮之色,那麼這最關鍵的風暴隨時隨地都會降臨,對外他們嘴裡說出來的包括抱怨的話,還是關於四哥登基後會怎樣怎樣。但是自己心裡清楚,現在就是在賭,賭老爺子心裡胤褆,胤礽,以及胤衸等一群阿哥重要,還是胤禛一個人重要。
八爺黨成員這回不是大臣,而是皇子,除了一二三四和十四十五以外,其餘都是八爺黨或者隱八爺黨。如果老爺子意屬胤禛登基,那麼這些個阿哥所面臨的悲慘未來是了可以遇見的,當然,還有儆恪公主,以及老爺子一心想周全的曹李兩家。孫嘉淦在江南得的指示,是和李衛和平共處甚至可以走得更近一些。
加上老爺子把李家的兒子綁在了孫嘉淦的船上就等於綁在了胤禩船上,小小李衛,對上未來的宰輔,焉有逃出手掌心的道理。細心的敏芝在聽說老爺子到蘇州獨留了李衛說話,就覺得老爺子是有意動搖他對四爺的忠心。
要他弄清楚,現在還是康熙朝,作為皇帝的子民,首先應該忠君。他李衛不是電視里那個屁事兒不懂的小混混,斗大的字不認識幾個,人家是正兒八經的讀書人,老爺子親自去提點他,再傻的人也該明白「君子不黨」的聖賢遺訓,這個節骨眼上應該生效了。
就因為這樣,敏芝覺得很安心二十多年的努力看起來很豐碩,只要老爺子不是腦殘,或者穿越體質,胤禛沒戲,遠在西川的胤禎也沒戲,只要不是他們兩個,剩下誰當皇帝,對她們一家人來說,都是安全的。
可惜胤禩到現在還沒有擺脫正黃旗包衣奴婢子的陰影,即便良妃生了大清第一對龍鳳胎皇子皇女,即便儆恪是固倫公主,只要良妃的身份一天不變化,胤禩離那個位置依然遙遠,再多的積澱再廣的人脈,都是浮雲。這是一個出身大過天的年代。胤禛自己是包衣奴婢子,可他登基后,德妃就被抬入正黃旗。
這就是權利的好處,敏芝現在甚至都不敢想胤禩是不是對那把椅子有強烈的慾望。二十二年來,他只有少數幾次流露出渴望,更多的時候,是無奈的淡然。當年推舉胤禛做太子,他肯定有不甘心,但如果不是胤禛在前面頂著,那兒來的九十兩位郡王,以及後來額爾濟的軍隊。
只是老爺子安排的這條路,未免太難走了,二十二年,從貝勒到郡王,從筆帖士到侍郎,二十二年的時間,他依然只是一隻綿羊,看上去沒有絲毫攻擊力的模樣。
就在敏芝抱著孩子為迷茫的未來揪心的時候,暢春園傳出消息,原定於十一月二十日舉行的祭天大典兼康熙登基六十周年歡慶巡遊,因為老爺子身體不適不克出席而換了主角。由胤禛代表老爺子去檢閱巡遊隊伍,胤祉胤祺胤禩則代替康熙完成祭天禮儀,胤祉胤祺陪祭,胤禩主祭。
此詔令一出,大臣們紛紛看向胤禛,當年十三代替皇上封禪,已經轟動得不得了,但好歹十三還打著四爺黨的標籤。可現在讓胤禩去祭天,這風頭出的,老爺子這是在幫胤禩拉仇恨啊,祭天回來,胤禩的身價不一樣了,四爺能放過他么?
敏芝聽胤禩說老爺子要他去祭天,頓時星星眼。歷史上這回祭天的是胤禛,這時的老爺子也是身體不好,擔不是住在暢春園,而是住在胤祉的家裡。現在嘛,胤祉老爺子自然是看不上了,誰讓他家的媳婦不會做人,得罪太后,老爺子從此拿著有色眼鏡看他,老三就再也沒有翻過身了。
就像現在,胤祉和胤祺陪祭,胤禩主祭,胤祺不用說了,根本不會去搶胤禩的風頭,而胤祉又根本搶不走他的風頭,全場最耀眼是誰?當然是胤禩了。敏芝想到這裡,美得嘴都合不攏了。胤禩嫌棄地看著她:「美什麼呢?你以為這是個好差事,四哥替皇阿瑪檢閱巡遊,他才是受到萬民敬仰的那一個!」
「那怎麼能一樣呢?他現在是監國親王,替皇阿瑪監理著整個國家運轉,由他代替皇阿瑪接見接壛百姓,那是應當應份的事情,可你不一樣,你是去祭天,我進皇家二十多年,老爺子總共只舉辦了一次祭天儀式。還是為了廢太子昭告天下才舉辦的。你這次去祭天,記得去求老天爺讓皇阿瑪龍體康健。這樣,老爺子會高興的。你是代表他接受蒼天賜福的,不能忘記!」敏芝叮囑道。
胤禩俯身,捏捏小兒子嬰兒肥的臉:「這還用得著你說?祭文是欽天監和禮部共同擬定的,還會有疏漏?」「可是祭文是三哥念的,又不是你念,你離神最近,你的求告才最有效嘛,這個時候不求,什麼時候求去?」
胤禩點點頭:「我知道,我也會祈求上蒼,為我們一家子賜福,為兒子們,為你!」聽到「為你」兩個字,敏芝的臉一下子紅了,手一抖,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說正事兒呢,又扯,你平安無事,誰能動的了我們這些老弱婦孺?你得跟我說說,祭天這麼大的事兒,要怎麼準備啊?」
康熙六十年十一月二十日,天還沒亮,胤禩就起了,邊上數著綿羊卻一夜未眠的敏芝跟著也醒了。親手幫他穿上郡王吉服,帶上朝珠和吉服冠,心想著這身衣服要是換成親王吉服,這樣去祭天才拉風。不過想歸想,最後檢點了一遍之後,她才匆匆擦了一把臉,披上衣服送他出門,看他坐進轎子里,轎子轉過一個彎看不到。
待迴轉身的時候,驚訝地發現蔡氏,王氏,陳氏和胡氏全都站在背後低著頭看著地:「好了,王爺已經出門了,大早上的,都回去歇了吧。」說完扶著墨雪的手徑直往裡面走,身後的蔡氏似乎欲言又止,敏芝也沒在意。
回到主屋脫了衣服繼續睡覺,直睡到日上三竿,兒子們來請安。她才起身。卻意外的發現,弘曄沒有到場。敏芝就奇了:「小四呢?他怎麼沒來?」弘旺躬身:「回額娘的話,四弟昨兒個身體不適,跟師傅告了假。沒來上課。」
「嗯?不舒服?看大夫了沒有?」敏芝一皺眉。弘晏開口:「額娘放心吧,昨兒個四弟說不用看大夫,兒子覺得不妥,已經讓大夫過去瞧了。很快就會有結果。」敏芝點點頭:「平日也沒見他有什麼不好,像是風寒之類的小病症吧。」
誰知大夫回來一說,把敏芝嚇傻了,生病的不是弘曄,而是她的母親蔡氏,蔡氏得的還不是普的毛病而是腫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