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7章 撕帖

「你這琵琶彈得不行啊，空有技藝，沒有感情，想當年花魁白絮彈得那叫一個婉轉動聽……」

當凌天野派來下帖的人來到十五王爺的府的時候，小王爺正在調教小妾的彈琵琶，只有管家接待他，派下人去通傳王爺了，但是等了半天，也不見人影。

管家賠笑道，「王爺可能有事在忙，您稍坐，我去看看。」

隨後管家來到內院，見派來通傳的僕人正在門口，屋裡傳出琵琶聲，想來也知道是這小僕人不敢驚擾王爺，少不得要他親自去了，雖然得罪王爺很可怕，可宮裡那位也得罪不起啊。

「王爺，宮裡派人來了。」管家湊到十五王爺耳邊，小聲道，「您看是不是出去一下？」

十五王爺依舊用手打著拍子，不以為意，道，「急什麼？是有聖旨嗎？」

管家搖搖頭，道，「不是聖旨，來的人說是帖子。」

「哦？」十五王爺有點兒興趣了，道，「難不成我那位皇兄終於想清楚了，不跟兄弟搶女人了，重要要納妃立后了，這得去看看。」

隨後十五王爺便起身，抖了抖下擺走了出去，管家忙跟了上去，不管什麼理由，想把人勸出去了就行，留下小妾一個人，繼續嘈嘈切切地彈著琵琶。

「見過十五王爺。」見到十五王爺出來以後，使者起身行禮，並將帖子呈遞上去。「這是皇上的的帖子，邀請您除夕夜到宮裡赴宴。」

十五王爺接過帖子，紅底黑字，是凌天野的筆跡，倒是很有誠心。

「只邀請了我一個，還是？」十五王爺問道，心裡卻想著可別是一場鴻門宴。

使者道，「在京城的王爺公主都有份。」

這算什麼？

凌天野當帝王家是普通百姓家嗎？

過年過節還一起吃個團圓飯？

十五王爺拒絕道，「回去告訴皇上，就我有病在身，去不了。」

使者看了一眼他的氣色紅潤的樣子，遲疑道，「十五王爺哪裡不舒服？可需要請太醫？」

「我本來沒有不舒服，但是到了皇宮就會非常不舒服。」十五王爺的表達非常直白，問道，「還有什麼問題嗎？沒有就恕不遠送了。」

使者忙道，「不敢不敢。」

隨後使者便離開了十五王爺府回去復命了，十五王爺則在看著手裡的帖子，冷笑兩聲，隨後就把帖子給撕了，往後一揚，紅色的紙片紛紛揚揚地撒了下來。

管家無奈道，「王爺，你這是何必呢？」

十五王爺冷哼一聲，道，「我就是看不慣凌天野那個小人得志的樣子，當上皇上又如何？我該不服還不服，他若想要我的命便讓他來吧。」

管家嘆了一聲，「王爺啊……」

隨後十五王爺回到內院繼續聽琵琶，使者則將所發生的一切都回宮如實轉告了凌天野，使者有些戰戰兢兢的，生怕皇上震怒之下，遷怒到自己，但是他所害怕的一切並沒有發生。

凌天野咳嗽了兩聲道，「沒有一個人願意來是嗎？」

使者們都低下了頭。

老奴上前道，「王爺們也都成了家，想必都想在家中跟家人團圓，皇上不必介懷。」

凌天野道，「無妨，朕沒有生氣，既然是下帖子，自然人家也有拒絕的理由。就這樣，少點兒人，宴席也少了一些，省得鋪張浪費了。」

使者和老奴都沒有話說了，心裡讚歎著皇上的大度，然而只有凌天野自己知道，為了維護表面的平靜，他用了多大氣力，攥住的衣襟已經被他撕裂了。

他知道會有人拒絕，卻沒想到一個人都沒有來。

他們瞧不起他，從小就是如此，大了還是這個樣子，即使他已經是皇帝了，那股不屑與輕蔑仍未改變，而是藏到了心裡而已。

凌天野覺得自己已經非常仁慈，除了非殺不可的人，他並沒有像歷史上那些皇帝一樣，大肆屠殺宗親，他給他們封王爺，讓他們衣食無憂，做個富貴閑人，然而他們還是不滿意。

僅僅是因為坐在這個位置上的人，是他，而不是凌景淮。

他真的受夠了，然而此時並不是發作的時機，將所有的殺意都掩藏在眼底，面上依舊是那個寬和大度的皇上。

「皇上，未央姑娘和寧安公主從尼姑庵啟程。」

凌天野的心情稍微好了那麼一點點而，吩咐道，「繼續盯著。」

歇了一夜以後，次日寧安一一拜別尼姑庵里眾人之後，便上了馬車，林未央緊隨其後，而凌玄昊不用她多說已經自動自覺地去騎馬了。

寧安一怔，道，「玄昊怎麼不上來？」

林未央道，「他騎馬？」

「那麼小的年紀，外面還那麼冷，沒有問題嗎？」寧安有些擔心，「未央，你不會是報復吧，可孩子是無辜的。」

林未央扶額，道，「你想到哪裡去了？我那是鍛煉他的騎射，他穿的衣服足夠保暖，如果這點兒苦都吃不來，將來怎麼成大事。」

寧安不解道，「他還是個孩子。」

林未央道，「可他不是一般的孩子。」

寧安道，「什麼意思？」

「他啊。」林未央指了指車廂，然後壓低了聲音，道，「玄昊是凌天野和趙青霜的兒子，是他的長子，也會是他唯一的兒子，你明白了嗎？」

寧安瞬間明白，捂住嘴，道，「你是想……」

林未央道，「你明白就好，為了他自己，也為了大晉，這是他必須要經歷的過程。」

寧安沒有說話了，掀開轎簾看向外面，凌玄昊小小的身影，混在隨從那些大人裡面，時隱時現的，脊背挺得非常直，彷彿隱約能看到偉岸的樣子。

「孩子真是個神奇物種。」

寧安發出了感嘆，一個孩子從孕育到他長大，所經歷的變化簡直令人嘆為觀止，當聽著凌玄昊叫她姑姑的時候，他都有種恍然隔世之感，她以為自己還是孩子的時候，已經成了孩子的長輩，說不上來是悲傷還是欣喜。

可是她，她想也許她永遠都不會有自己的孩子了。

林未央同樣在透過寧安掀開的車簾去看凌玄昊，手又不自覺摸上自己的腹部，彷彿還能感受自己未出世孩兒的存在，是她的錯，是她沒有保護自己的孩子，她不是一個好母親，對自己的孩子是這樣，對凌玄昊來，可能也是這樣。

林未央道，「玄昊是個很乖，也很聰明的孩子，趙青霜若泉下有知，也該欣慰了。」

寧安道，「其實很不甘心，這樣的孩子居然是趙青霜和凌天野的。」

「你自己跟我說，孩子是無辜，現在你倒忘了。」林未央笑看了她一眼，嘆道，「其實很可惜，玄昊完美的繼承他父母所有的有點，他本該有個幸福的家庭，凌天野是壞人嗎？趙青霜是壞人嗎？都不見得，然而是感情蒙蔽了他們的雙眼，造成了一個又一個悲劇，對自己而言，又何嘗有好處，趙青霜殞命，玄昊失去了母親，而凌天野一輩子都不可能告訴自己的兒子，他親生母親的秘密。」

寧安放下了帘子，道，「有因必有果。」

林未央道，「也許吧。」

隨後車廂便安靜了下來，距離聽著車輪滾動了聲音，與皇宮距離越來越近，每個人都各懷著心事，近鄉情怯，寧安對皇宮，她從小生活到大的地方，居然有些恐懼，她也知道自己回去即將面臨什麼，面對著什麼人，面對菩薩時所念的清心咒，彷彿一瞬間全都失去了效果。

而林未央倚在車廂里，閉目養神，想著接下來該如何排布，每一步都走的如履薄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