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川枕星厝7
在藏兵閣耽擱了太長時間,出來時已經接近傍晚。
夕陽西斜,無極山地勢高,在此處看日落比在山腳村子里看到的更美。太陽觸及地平線,半遮半掩地慢慢下沉,暖橘色的光摻了紅調,不像其他時辰那般刺眼。
是極美的景象。
然而傅斯乾沒心思觀賞,他現在滿腦子都是兩件事:一是魔尊「死」了,修真界大亂;二是神劍幻境中風聽寒的反常行為。
頭疼,傅斯乾想著想著,忍不住嘆了口氣。
「師尊,你等等我。」
經歷了幻境中發生的事,傅斯乾現在本能排斥風聽寒的接觸,冷不丁被拉住手,他想都沒想,炸了毛一樣,下意識就甩開了。
只見原本笑得燦爛的人臉瞬間垮了,桃花眼黯淡無光,整個人蔫了吧唧的,活像被拋棄的小媳婦兒。
風聽寒黯然失色:「師尊……」
傅斯乾:「……」
顏值即正義,這一點無論放到現實世界還是小說里,全都適用。
風聽寒這副模樣,就好像他做了什麼過分之事,在被盯著看了十秒鐘之後,傅斯乾沒辦法繼續裝瞎了:「話本子看多了?好的不學,偏學些扭扭捏捏的做派,有話就直說。」
風聽寒低下頭,小聲道:「師尊,你不喜歡聽寒了嗎?」
傅斯乾一愣,「喜歡」這個詞太燙,不該出現在他和風聽寒之間。
風聽寒伸出手,在要碰到傅斯乾袖子時又停住了,幽幽地嘆了口氣。
傅斯乾牙疼似的開解道:「你年紀尚輕,可能分不清什麼是喜歡,我既收你為徒,護著你是應當的,相比於稱之為『喜歡』,我更願意將這種感情定義為『愛護』。」
風聽寒眨眨眼,似是而非地點點頭:「我知道,之前師尊主動收我為徒,言行舉止多加庇護,處理追殺我的人,為我療傷上藥,還帶我下山吃飯……這都是師尊對徒弟的照顧。」
傅斯乾欣慰地點點頭。
風聽寒垂著眼皮:「我都明白,師尊的好是給『徒弟』的,卻不是給『風聽寒』的,您愛護的是一個身份,不是我。」
傅斯乾越聽眉頭越緊,這說的叫什麼屁話,如果他愛護的是「徒弟」這個身份,用得著對風聽寒這麼好?自始至終,只是為了一個風聽寒罷了:「你就是我的徒弟,我的徒弟也只會是風聽寒。」
風聽寒笑了笑,沒說話。
傅斯乾不願過多糾結於這件事,直接換了個話題:「過些日子就是比試大會了,屆時你代表碎玉宮參加,好好修鍊,今年的彩頭有點意思,你可搏一搏。」
比試大會五年一次,只要築基便可報名,除了無極山的弟子,其他門派也可以派人參加,彩頭由無極山五位仙尊輪流出,今年輪到晏君行了。長陵仙尊手裡奇珍異寶無數,隨便拿出一點都能震驚修真界,故而這次比試大會有不少人盯著。
原著里,江清如在比試大會上設計陷害風聽寒,危急關頭神秘女子挺身而出,力挽狂瀾,與風聽寒獨處一夜,還幫助他拿下了比試大會的第一。
神秘女子在書中只出現了一次,身份不明,評論區不少人猜測,愣是沒猜出這人是誰,故而神秘女子的身份是《至尊神主》一大未解之謎。
傅斯乾也有些好奇,《至尊神主》里女主一大堆,至於誰是男主最愛的女人,每個讀者的看法都不一樣,縱然有官配大老婆,一部分讀者還是堅持稱神秘女子才是最愛。
可巧,傅斯乾也是其中一員。
風聽寒走近了些,推著傅斯乾的肩膀轉了個方向:「無極山上日落很美,師尊可看過?」
傅斯乾順勢抬頭,半邊染紅了的天幕映入眼帘,湛藍的底色上,鋪撒了大塊大塊的橘紅,帶著點點金輝,美不勝收。
輕柔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比試大會,師尊希望我參加?」
「我希望沒用,比試大會只有築基之後才能參加,依你現在的修為,再過三個月,你覺得可以築基嗎?」
三個月築基在修真界無異於天方夜譚,有天縱奇才之稱的江清如,築基也用了一年,話雖然這麼說,但傅斯乾知道,三個月對風聽寒而言是足夠的。
「怎麼可能沒用,只要是師尊希望的,聽寒都會儘力去做。」風聽寒望著天際雲霞,溫柔笑問,「師尊希望我參加嗎?」
傅斯乾眯了眯眼,橘紅的光綴了風聽寒一身,給他原本艷麗的容貌增添了一絲柔和,像是一團不燙的火,輕輕侵入眼眸,留下一抹淡淡的暖色。
「我希望你就能做到?」傅斯乾故意逗他,「我還希望你明天築基,你也能做到嗎?」
風聽寒垂眸淺笑,別說,他還真能:「師尊可以許願試試。」
藤蘿爬滿小院的木架,石桌上放著一株雪色花蕊,用的是碧玉盆,透過薄薄的玉壁能看到裡面細粉狀的土,在月光的照射下,花瓣輕輕翕動,將開未開。
傅斯乾飲盡了杯中酒,雙眼無神地盯著桌上的花,一臉滿腹心事無處訴說的表情。
晏君行奪過酒瓶,心疼地摸了兩把:「我這窖藏三載,上好的酒釀,哪兒當得起你這麼喝!」
「不是你說過府一敘的嗎?現在又跟我計較酒,要不要臉?」傅斯乾把酒杯拍在桌上,「滿上!」
晏君行臉一黑,嗤道:「我叫你過府一敘,可沒叫你拿我這好酒來澆愁。」
傅斯乾幽幽地嘆了口氣:「你教過孩子嗎?」
「道侶都沒有,你從哪冒出來一孩子?」晏君行摸著下巴思考片刻,恍然大悟,「說的是你那小徒弟,風聽寒?」
傅斯乾滿面愁容:「他好像把我當成爹了。」
「噗。」晏君行一口酒直接噴了出來,「你想多了吧,他又不瞎,能把你當爹?」
說得好像他不配一樣,傅斯乾翻了個白眼,又想起風聽寒之前說過的話。
「師尊可以許願試試。」
「只要是師尊的願望,我都會儘力達成。」
「是師尊救了我,給了我家。」
「師尊不是別人,師尊是長輩。」
……
傅斯乾一口喝光了杯中的酒,越想越覺得自己猜得沒錯,風聽寒一定是把他當爹了。
晏君行搖著扇子哼笑出聲:「你怎麼會有這種荒謬的想法。」
「你沒經歷過,你不懂,一日為師終身為父,親情這杯酒,誰喝都得醉。」傅斯乾幽幽地嘆了口氣。
晏君行給他倒滿酒:「亂七八糟說什麼呢,我看是你想當人家的爹想瘋了。」
「我要真是那麼想的,肯定直接挑明。」傅斯乾攤了攤手,慢悠悠地說,「沒你那麼多花花腸子,也做不出拐外抹角的事。」
晏君行溫和一笑:「現在拐外抹角話裡有話的可不是我。」
月光如同流水一般,靜靜的在花瓣上流淌,光華薈聚在花蕊中,慢慢凝聚成型,竟是在花蕊之上又生出一朵月光凝成的花。
傅斯乾臉色一沉:「你接近我有何企圖?」
「企圖談不上,你出關之後,與之前差別很大,我有預感,跟著你會發現有趣的事。」晏君行曲指敲敲花盆,「此花名為『捨生』,取月華為食,以花木為鏡,一生開一夜,月與花俱成之時,外來者取而代之。我尋之已久,有幸得之,昭元你不想欣賞欣賞嗎?」
「外來者取而代之,倒是稀奇。」傅斯乾看著那花,饒有興緻地問,「所以長陵仙尊發現什麼有趣的事了?」
晏君行慢悠悠地笑了笑:「很多,比如你,比如風聽寒。」
傅斯乾看著杯中的酒液,良久,淡淡笑道:「晏君行,知道為什麼你沒有朋友嗎?」
晏君行:「?」
傅斯乾:「因為你心機太深還話多。」
晏君行:「……」
「讓我猜猜,你肯定是覺得我行為反常,但又找不到原因。」不知想到什麼,傅斯乾輕輕地笑了下,「風聽寒恰巧出現,而你又推算不出關於他的事,所以就將他視作了變數,對不對?」
晏君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許久沒說話。
傅斯乾趁熱打鐵,問道:「所以,你接近我究竟是為了什麼?」
晏君行搖了搖頭:「我說了你也不信,廢這口舌幹嘛?」
傅斯乾:「你試都沒試,怎麼知道我會不會信?」
晏君行:「不用試,我推算過。」
傅斯乾:「……」
晏君行突然一笑:「真信了?我騙你的。」
傅斯乾:「……」
「我並不在意為何你會性情大變,較之從前,我更欣賞現在的你。」晏君行倒滿兩杯酒,繼續說道,「我確實推演過風聽寒的事,昭元你知道嗎,推演之術分兩種,一為陰一為陽,陰是往昔陽是往後,誰的往後都存在變數,推演不出來正常。可往昔就不同了,凡行過必有痕迹,風聽寒是唯一一個我看不到過往的人,他絕對有問題。」
傅斯乾同情地看了晏君行一眼,不知該怎麼告訴他,不是風聽寒有問題,是推演之術敵不過主角光環。
晏君行哭笑不得:「不必這樣看我,或許你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但我確定,你知道的也不是全部,同情這種東西,還是留給別人吧。」
傅斯乾點點頭:「確實,你不值得同情。」
晏君行:……真想縫上這張嘴。
傅斯乾在晏君行那裡待到夜深,回到碎玉宮時風聽寒已經睡下了,他隱了身形,偷偷潛進風聽寒的房間。
今夜和晏君行的交談,終歸還是在他心裡留下了痕迹,傅斯乾自問不是輕易會受影響的人,可晏君行說的每句話,似乎都意有所指,無論是捨生花,還是其他。
他始終無法不在意,風聽寒身上,是不是真的藏有他不知道的秘密。
窗外月光透進來,傅斯乾借著月光打量榻上的人,良久才轉身離開。
熟睡的人不知何時醒了過來,溫軟的眸子里似乎藏著無限殺機。
※※※※※※※※※※※※※※※※※※※※
傅斯乾表情複雜:「我把你當徒弟,你竟然想當我兒子?!」
風聽寒嘴角抽搐:「MDZ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