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家
第十二章慕家
「哀家也沒想到,皇帝九死一生之後竟會變成這樣。」溫太后捏著佛珠,沉聲道:「不過你說得對,皇帝如今長進了,定然容不得慕水寒專權。趁此時機……咱們多拉攏些老臣和武將,不怕沒有翻身的機會。」
不怪溫太后想要拉攏老臣與武將。乾元殿內,來給裴熙講史的蕭宴也提到了老臣與武將的重要性。
「大齊以儒家為尊,開國多年以來,皆重文輕武,直到聖皇帝時才有所改變。聖皇帝重開武舉,使得武將地位大大提升。尤其是邊境受擾之時,武將更是威風無比,受人尊崇。」
見裴熙聽得認真,蕭宴繼續說道:「長久以來,北方的游牧民族向來都是大齊的心頭大患。聖皇帝滅北夏、收復北遼和大宛后,大齊國土的正北和東北相對來說較為安定。西北方面,北夏的餘黨一直對大齊心懷怨恨,但他們實力不足,暫且成不了氣候。」
蕭宴說著,神色變得凝重了許多:「真正威脅大齊安危的,是在北夏衰敗后迅速崛起的涼國,又稱北涼。」
北涼初時不及當年的北夏顯眼,一直在距離大齊較遠的地方養精蓄銳,積攢實力。
直到天成二十二年,也就是裴熙父皇去世的那一年,蠢蠢欲動了多年的北涼終於按捺不住,趁著大齊群龍無首,突然地向大齊的西北邊境發起進攻。
從天成帝在位時國庫基本被掏空就能看出來,天成帝並不能算得上是一位好皇帝。
不僅僅是國庫空虛,天成帝留給裴熙的江山,人才寥寥,兵不強馬不壯。一時之間,情勢危急,嚇壞了當時尚且年幼的小裴熙和兩宮皇太后。
最後還是先帝留下的幾位內閣大臣們定下了主意,臨危授命,任命五軍營指揮使慕正興為主帥,率領五軍營及各地駐軍組成的二十萬大軍前往西北抗敵。
聽蕭宴說了裴熙才知道,原來慕水寒本不是慕家的第一順位繼承人,是他在天成二十二年的那場大戰中立下了奇功,誅殺了氣勢洶洶的北涼將軍,名聲大振之後,加上當時他的伯父慕正興中了風,大堂兄又戰死,他才會繼承五軍營,也就是所謂的「慕家軍」的。
裴熙吃了塊之菀用冰淬過、切成小塊的瓜,好奇地問:「這麼說來,慕水寒的這個大將軍是撿漏撿來的咯?」
蕭宴跟隨裴熙多年,早已習慣了裴熙說話時的隨意。過去比這荒唐的多了去了,因此聽裴熙這麼說,蕭宴並不介意,只是輕輕一笑:「不是的皇上,水寒他的確很有能力,不僅自己武功出眾,還是難得的將才。他的大堂兄之所以會英年早逝,是因為他不肯聽從水寒的勸告,執意要往敵軍設下的陷阱里跳。慕老將軍也是因為在過於疲累的狀態下驟然得知愛子戰死的消息,受了刺激才會中風。」
裴熙總感覺哪裡不對:「慕水寒若是當真如此厲害的話,那他怎麼會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親堂兄往火坑裡跳?就算是綁,也要把他綁住才是呀。」
聽到「親堂兄」三個字,蕭宴沉默了一會兒,才低聲說道:「微臣不敢欺瞞皇上,實際上水寒與去世的那位慕和宜將軍,並沒有血緣關係。」
裴熙吃瓜的興緻更濃了:「慕水寒是撿來的?」
蕭宴搖頭:「請皇上恕臣啰嗦之罪,此事還要從慕家的背景說起。」
裴熙雙目明亮:「你快說。」
「是,皇上。」蕭宴文文雅雅地朝裴熙施了一禮,這才繼續說道:「慕家的先祖,最早是侍奉靖武帝長子、被追封為睿賢皇太子的貼身護衛。後來睿賢皇太子陷於皇位之爭,為人所陷害,是慕家的這位先祖護送著睿賢皇太子當時的王妃左氏逃離京城,後來又歷經千辛萬苦地奪回了皇位。」
「左氏?」裴熙覺得自己好像對上號了,「你說的可是襄皇帝?」
別的她不知道,對於女帝的事情裴熙還是很敏感的。
蕭宴頷首道:「正是。襄皇帝登基以後,對幫助過自己的慕氏先祖極為器重。從那之後,慕氏便建立了慕家軍,紮根於西北,守護大齊西域北域安定多年。」
蕭宴身子不好,說了這麼多話難免氣喘,咳嗽起來。裴熙見他白皙的臉上已經泛起了不正常的紅,雖好奇接下來的事情,但還是十分體貼地說道:「你歇一歇,喝口水再說吧。」
「謝皇上。」蕭宴溫柔一笑,依言喝了點兒溫茶,差不多休息好了方道:「慕氏子孫大多英勇善戰,只可惜到了延和朝時,慕氏的男丁不是戰死、便是病亡,只剩下了一個女子。慕氏的獨生女,自是貴不可言。她嫁給了衛國公,做了衛國公的夫人。這也是如今衛國公府一直與慕府交好之故。」
這段時間相處下來,裴熙就發現蕭宴這人吧什麼都好,就是有一點啰嗦,什麼事情都喜歡事無巨細地說出來。也不知是太把裴熙當成自己人了什麼話都跟她講,還是本性如此。
不過裴熙現在失了憶,正好需要了解很多東西,蕭宴這啰嗦的毛病倒是幫助了裴熙。
因此裴熙並不責怪他,而是耐心問道:「後來呢?朕是說,既然延和朝的那位慕老將軍無子,後來的慕氏族人是怎麼來的?」
「後來啊,當時的慕老將軍怕無人繼承自己的衣缽,便千挑萬選地選出了一名養子。到了聖皇帝時期,許是怕慕家軍勢大,再加上當時新選拔出了許多得力的武將,聖皇帝就將包括在我先祖之內的其他人派去了西北,讓慕家人遷往長安,守護國都的安全。這些年來,京郊三大營當中人數最多的五軍營基本上就一直是由慕家人統領的。」
聽了這麼多的背景介紹,裴熙有點暈了:「朕還是不明白,阿宴你快告訴朕,慕水寒和他堂兄,究竟誰才是真正的慕家後人?」
「是水寒。」蕭宴難得言簡意賅。
裴熙:「他堂兄是撿來的?」
蕭宴無奈一笑:「也不是。水寒他是延和朝那位慕老將軍流失在外的後裔,這些年來,衛國公府的人一直都在尋找他們的下落。直到水寒八歲那年,老衛國公的人才終於找到了他,接他回慕家認祖歸宗。只是皇上想一想也知道,慕家養子的後裔苦心經營多年,又豈會輕易將慕家的家業拱手讓人?當年的水寒並不好過,據臣所知,他沒少受慕和宜的欺負。臣私心裡揣度著,他入宮來做皇上的伴讀,一來是忠君,二來也是要自保。」
現在裴熙終於聽懂了。
想想方才她還在問,慕水寒為何不攔住執意往陷阱里跳的堂兄……裴熙彷彿明白了什麼,瞬間後背發寒。
在蕭宴面前,裴熙沒有刻意掩飾,因此蕭宴讀懂了她的表情,替慕水寒解釋道:「皇上不要多想,雖說坊間有傳言說水寒是故意設計、讓慕和宜陷入敵營的,水寒心性高,也不屑於解釋,但臣與他相識多年,了解水寒的為人,他絕不是有意為之,更不會讓大齊的將士白白送死。故去之人的壞話,微臣不想多說,但公道自在人心,還望皇上相信臣,相信水寒。」
裴熙抬眸直直看向蕭宴桃花一樣漂亮的眼:「你這一口一個水寒的,看來你們兩個的關係很是不錯嘛?」
蕭宴聞言抬起雙臂,面容嚴肅地朝裴熙行了一個大禮:「還請皇上明鑒,微臣替水寒說話,絕非出於一己之私,不過直抒胸臆而已。」
見蕭宴如此正經,裴熙有心逗弄他說:「朕不怪你,不過朕想問問你,你是和朕的關係更好呢,還是與慕水寒關係更好?」
蕭宴聞言不由微微皺眉,眨了眨眼睛,面露難色,似乎在考慮著什麼天大的難題。
過了一會兒,蕭宴方清聲道:「微臣乃是皇上的臣子,自然要以忠君為先。」
「蕭宴,不許裝傻,朕問你的不是這個。朕是問你和他的感情更好,還是和朕的感情更好?」裴熙環抱雙臂,一副「你不說你跟我關係更好我就要翻臉」的表情。
蕭宴跪在地上,哭笑不得地說:「臣……臣自然是與皇上更親密些的。」
「那就好。」裴熙滿意地拍拍蕭宴的肩膀,和煦道:「都是一起長大的情分,別動不動就跪朕,坐著說話吧。」
想來過去他們之間的君臣之別的確不是那麼分明的,蕭宴並沒有過多抗拒,順著裴熙的意思坐下了半邊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