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江湖兇險(三)

第一章江湖兇險(三)

趙無邪與青衣人出了群香樓。青衣人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我另有要事,這便要告辭了。」趙無邪點頭道:「還不知大俠高姓大名呢?若以後有緣再見,你肯教我武功嗎?」青衣人哈哈一笑,道:「名字不過符號,何足掛齒。你我若真是有緣,我定然教你。」頓了一頓續道:「江湖兇險,你最好能找個安身的地方才是上策。」趙無邪只是想著「名字不過符號」一句,只是點了點頭。青衣人見他獃獃出神,輕拍他肩膀,道:「好生保重了。」

趙無邪瞧著他遠去,眼中竟有了一種莫名的液體在滾動,忙揉了揉眼睛,卻見東方泛紅,已至日出時分,頓時想起在小島上與趙清一起看日出的情景,生平第一次生出了景物依舊,人事全非之感。

正感慨間,卻覺全身疼痛,適才遭受毒打留下的創痛開始發難,忙加快腳步回客棧養傷,但剛瞧見房屋一角,終支持不住,昏死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悠悠轉醒,但覺自己正躺在客房床榻上,回想之前之事,腦子裡竟是亂轟轟的,什麼也想不起來,卻見房門打開,走進一人,一見到他,便即眉開眼笑,道:「謝天謝地,趙大哥總算是醒了,你都昏迷了兩夜了。」正是店小二阿七。

趙無邪這才想起自己乃是昏倒在「醉仙閣」前,暗想定是他救了自己,忙下床相謝。阿七急伸手扶住,笑道:「趙大哥太見外了,可真折煞了小弟。」趙無邪知他有大恩不言謝之意,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卻聽樓下傳來掌柜的叫喊聲。阿七伸了伸舌頭,道:「煩人精又來了。」再向趙無邪慰問幾句,匆匆下樓。

趙無邪走下樓來,見阿七甚是忙碌,想要幫他些忙。阿七忙擺手道:「趙大哥千萬別這般做。您是客人,若讓掌柜看見我讓客人幹活,非要我捲鋪蓋走人不可!」趙無邪無奈,只得找個臨門的座位坐下。

他昏迷幾日,腹內早空,見客棧外的小灘上已擺出各式早點,便買了幾個肉包子,一碗豆漿,便即吃將起來。正自喝了半碗豆漿,卻聽門外一個清亮的聲音叫道:「拿你幾個饅頭打什麼緊,又不是殺了你全家。」另一個粗獷的聲音喝道:「拿來!」卻見兩人站在街道上放聲對罵。

此時天色已明,小販打早起來擺灘,將一籠剛蒸好不久的熱饅頭端將出來,掀開蓋子,頓時白氣直冒。小販正轉身做其他的事,哪知一個不留神,竟被一個小乞丐趁空扒了幾個饅頭去,見他發現,轉身便跑。小販大叫著追上,追到「醉仙閣「前,小乞丐驀然止步,轉身扔出一個饅頭,巧好砸在小販嘴中,小販吃了啞巴虧,哇哇大叫起來;小乞丐卻是拍手而笑。小販勃然大怒,破口大罵,小乞丐回敬幾句,兩人頓時口沫橫飛,吵鬧開來。

趙無邪瞧得分明,見那小販不過是個三十來歲的壯漢,無甚特點。那小乞丐莫約十五六歲,頭上歪戴著頂髒兮兮的破皮帽,麻皮黃臉煤手,一件布衣又破爛又骯髒,仿若剛從泥潭裡滾出來一般,手中正拿著饅頭嘻嘻直笑,一對烏溜溜的眼珠子在眼眶裡不住打轉,顯得極是靈活。

小販正要再罵,小乞丐卻道:「不吃便不吃,誰稀罕。」對準蒸籠一丟,竟準確無誤地落回其內,但饅頭已臟,怎能再賣。小販大怒,舉手打來。

小乞丐哇哇大叫:「殺人啦,救命啊!」逃進客棧,繞著趙無邪桌旁狂奔疾走。小販幾次抓他,終只差了一點,更是惱火,怪趙無邪礙事,喝道:「讓開!」

趙無邪幾日前遭人毒打,余怒未消,初時還只是瞧著不做聲,此刻聽他竟向自己喝罵,不由得勃然大怒,伸腳一絆,跌了他個狗吃屎。小乞丐拍手大笑,連聲叫好。

趙無邪只是怒極才出腳,但事後又覺後悔,忙將他扶起,嘴上卻是不饒,道:「你這人也忒小氣了些,拿你一個饅頭怎麼了,又不是不給你銀子。」說著拿出一錠銀子來。

小販倒不是存心要與小乞丐過不去,只是自己起早摸黑做生意很不容易,如今觸了霉頭,財神爺哪會光顧。聽趙無邪要給銀子,頗是不信,但見他當真拿出一錠銀子來,又甚是吃驚,見這錠銀子足有十兩之重,大可買下整個店鋪,不由得貪財心起,忙伸手去接,心下好不緊張,深怕他反悔不給。

銀子剛攥穩,鬆了口氣,突聽身後噼啪聲響,竟是小乞丐趁他不備,將灘子砸了個稀巴爛。這一變故來得太過突兀,在場之人均吃驚得張大了嘴。

小乞丐頭也不回地挽起趙無邪手臂回醉仙閣,大聲道:「銀子夠了,不必回找。」隨即對趙無邪輕聲道:「傻小子,哪有給這麼多銀子的。來,咱們喝酒去。」趙無邪一頭霧水,小販不知該喜還是該怒,傻在當地。

小乞丐剛一坐定,便將趙無邪才喝剩一半的豆漿一飲而盡,大聲道:「小二,給我上好酒好菜,將你們店裡陳了四十八年的女兒紅擺上桌來。」隨即笑著對趙無邪道:「好人,咱們一醉方休。」

阿七微微一怔,賠笑道:「這位小哥說笑了,大清早的還是別飲酒得好,不如上些早點如何?」小乞丐冷哼一聲,道:「本大爺便是要白天飲酒,你管得著嗎?動作快點,要不喊你們掌柜也成。」

掌柜聽得大堂上有爭吵之聲,忙走將出來,聽得小乞丐最後的說話,心下大怒,正要將他趕走,卻與那小乞丐打了個照面,初時一愣,隨即想起一人來,立時滿臉堆笑,不住點頭,道:「小哥還有什麼吩咐,我們定悉數照辦。」小乞丐橫了他一眼。掌柜嚇得渾身顫抖不止,好不容易扶住桌角,這才站穩。

趙無邪甚覺奇怪,見阿七將酒罈子擺上桌來,另擺兩隻酒杯,正要倒酒,小乞丐道:「酒杯太小了,換大碗。」阿七一愕,驚道:「這可是陳了五十多年的好酒?」掌柜深怕得罪小乞丐,喝道:「叫你去便去,那來那麼多聒躁。」阿七低罵一聲,悻悻而去。

小乞丐拍開泥封,趙無邪只覺酒香撲鼻而來,單隻聞上一聞,便有醺醺之意,暗想這酒好不霸道。他初次飲酒便是如此佳釀,甚感興奮。小乞丐倒了兩大碗,自己先干為盡,笑道:「自古天下美酒,南為紹酒,北為汾酒。咱們這兒可難得有如此香醇的紹興女兒紅,兄台可要多喝一碗。」趙無邪嘗了一口,但覺既辛辣又苦澀,直是想吐,苦苦忍住,道:「好酒!」但這兩字說得當真極不甘願,心中則想:「什麼美酒,大概馬尿也是這滋味。」

小乞丐瞧出他臉上古怪神情,心下得意,笑道:「不知好人尊姓大名?」趙無邪拍了拍腦袋,稍清醒了些,笑道:「我叫趙無邪。」

他笑得方式頗是奇怪,笑意先從眼角開始,旋即才到嘴邊,便如冰雪融化一般,最後猛地綻放開來,笑聲朗朗,聲音清越,不染片塵。小乞丐瞧得呆了一呆,眼珠一轉,拍手笑道:「好名字,我姓丁名才,但絕不做秀才。」趙無邪一聽,哈哈大笑。

趙無邪見他又是一碗酒下肚,仍然面不該色,心下頗有不服,暗想他年紀比自己要小,為何有這般酒量,勉強將碗內剩酒喝完,頓時面熱如火,腦中暈乎乎的,幾欲睡去。要知凡是酒類之物,藏得越久,越是香醇,而酒勁便是越大。紹興女兒紅乃是一十六年一釀,此酒初釀時便是極品,又陳了三個十六年之久,其味之濃足以迷暈牯牛。趙無邪從未喝過酒,自然抵受不住。

丁才酒量甚宏,喝了一碗又是一碗,見趙無邪醉得不醒人事,心下歡喜,激他道:「你一碗,我三碗,如何?」命掌柜再拿兩隻大碗來,擺在桌上,盡數倒滿。

趙無邪此時如中迷藥,一絲氣力也無,又偏偏發起酒瘋來,叫道:「喝便喝,誰怕誰?」一口一碗,見丁才也三碗下肚,哈哈大笑道:「你醉了!」說完爬倒桌上,睡死過去,

丁才自飲自酌,轉眼便將一壇酒完,拍拍身子,站起身來,輕輕推了他一下,見他仍是不醒,便含了一口酒,噴在他臉上。趙無邪受酒水刺激,轉醒過來,仍是暈乎乎地,道:「我沒醉,咱們再喝!」丁才笑容頓斂,肅聲道:「我問你,是不是去過妓院?」趙無邪點頭道:「去了。」隨即抬起頭來,頗是失望地道:「可惜沒見著那位姑娘,不知她長什麼模樣。」丁才點了點頭,便不再問,倏地一掌向他腦門拍去,但掌到半途,卻是生生頓住,改拍為抓,自他腰間輕輕解下錢袋,嘆了口氣,道:「我也不想的,誰叫你得罪我呀!「命掌柜拿出趙無邪的行李,轉身出門。

阿七見丁才竟將一壇烈酒喝乾,仍是面不改色,心下甚是佩服,哪知他竟趁趙無邪醉倒,偷了他的錢袋,這一驚當真非同小可。他初來洛陽不久,受盡掌柜夥計的欺凌,哪裡聽到過如趙無邪這般的溫語良言,心下好不感動,暗想雖說不能為他上刀山下油鍋,但在小事上非得幫他一幫不可,是以見他受傷,立時盡心治療,此刻又見他為人所害,再也按捺不住,撲上去抱住丁才,叫道:「不許走!」打定決心死也不放。

丁才促不及防,被他抱住,頓時渾身發熱,又羞又怒,反手抓住他手臂一擰,「喀嚓」一聲,阿七右手立時骨折,無力地垂了下去。丁才本想再懲治得他狠一些,但想今日怨懟已出,無需再惹事生非,又怕他死纏爛打,不肯罷休,當即出指如風,點了他身上幾處穴位,見他軟倒在地,一動不動,甩著包袱,大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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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空創憶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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