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天而降
燕瀛澤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像煎餅一般,這麼寂靜的黑夜,本應該是正適合安眠的,奈何他就是長夜漫漫無心睡眠的。用小泥巴的話說就是,他標準的是享清福享多了,那些個庄稼人,哪個不是每天只要躺在床上就不想起來了?
燕瀛澤也覺得自己是沒治了,躺在床上乾瞪眼半夜后,終於自己都受不了了,爬起來往外走去,想去喝點酒,走到大門口背著手仰望了一下夜空,漆黑如墨,這個時候還能開門的,估計也就只有秦樓楚館了。
可是這世子殿下轉性子了,最近不愛去那些風月場所了。去白子羽那邊,人家肯定已經睡下了。
前面隱約傳來呼喝聲,不一會兒火光熠熠,一隊羽林軍從門口而過,燕瀛澤奇怪了,心想這羽林軍什麼時候變得勤快了,還半夜操練的啊?不一會兒又一隊羽林軍過去了,燕瀛澤覺得不對,他們口中似乎是叫著的:「快點,別讓刺客跑了。」
風吹過,驚起了門邊百年朱槿樹上的一隻寒鴉,大黃趴在地下仰起頭對著朱瑾樹懶洋洋的叫了幾聲,又低頭夢周公去了。燕瀛澤望向了朱瑾樹頂端眸光微閃。
「刺客?」燕瀛澤來勁了,剛好第三隊羽林軍過來了,前面帶隊的小隊長燕瀛澤認識,以前在一起喝過花酒。他拉過那個小隊長問道:「你們這半夜三更的做什麼?擾民呢?」
見是燕瀛澤,小隊長笑著答道「世子殿下這是要出去還是出去了剛回來啊?今晚上皇宮出現了刺客,我們在抓刺客。」說罷跟上前面的隊伍,還不忘囑咐燕瀛澤道:「殿下您若是剛回來就早點歇息吧,您要是準備出去,我看還是算了吧。外面不安全。」
燕瀛澤道了謝,關了大門抬頭瞅了朱槿樹一眼,準備回去繼續當一張煎餅。門房裡傳來老魏的詢問聲,燕瀛澤剛答道沒事,然後,然後,門旁邊的大樹上就滑下來一團黑乎乎的東西」,
燕瀛澤後退一步提著燈籠仔細打量,夜行衣,面具,劍,劍尖上還有血跡。得,這都掉面前來了,想裝瞎都不成了。那個銀面人一手手捂住胸口一手以劍撐地,沒有被面具遮擋的嘴唇慘白,唇角蜿蜒著一縷血跡。
二人面面相覷良久,燕瀛澤唇角勾起:「受傷了?還傷得不輕。」
銀面人捂住胸口往前跨了一步道:「咳咳,是的,受傷了,怎麼,世子殿下是準備拿我去邀功請賞?」
許是受了傷的緣故,他的聲音晦澀暗啞。
燕瀛澤摸著下巴圍著他轉了一圈,笑得一臉無恥:「嗯,不錯,居然還知道我是誰。你藏在樹上我本來還想當沒有發現的,可是你自己跌倒我面前來了,那本世子是該好好考慮下該拿你去換什麼。」
「咳咳……咳咳……」一陣壓抑的咳嗽從銀面人的喉嚨冒了出來,嘴角又沁過一絲血跡。他的呼吸明顯開始不勻起來。
「當然,你如果是告訴我發生了什麼,或者說求一下我,我也還是可以考慮放了你的哈。」燕瀛澤說了一句自認為比較中肯話。
「咳咳……你這個笑話貌似不好笑啊。」銀面人以劍拄地呼吸急促。
外面傳來了呼喝聲,是羽林軍還在找人,「砰砰砰」的敲門聲響起來,外面有人吼叫道:「速速開門,奉命搜查刺客。」
老魏揉著睡眼惺忪的眼睛,跨出房門,邊走邊發牢騷:「鬧什麼,也不看看這兒是哪裡,敢在王府門口……」
剩下的話被眼前的景象給噎住了,他家的世子殿下,面前還站著個黑衣人,這是哪出?睡眼惺忪立馬變成了精神抖擻。門外的人已經不耐煩了,吼叫聲一次比一次大,門環也扣得一次比一次響,到後來簡直就是用砸的。似乎不論什麼時候,這些軍爺都學不會溫柔一些。
燕瀛澤皺了皺眉,老魏覷了一眼燕瀛澤,以眼神詢問該怎麼辦,燕瀛澤指了指門口示意他去開門。老魏又指了指銀面人,燕瀛澤搖了搖頭,解下身後大氅兜頭蓋臉的往下一蓋,再順便把他手裡的長劍扔到了那幾盆長勢正好的萬年青後面,然後長臂一攬,那個銀面人就這麼被他圈在了懷裡。
銀面人掙扎了一下,燕瀛澤輕聲道:「不想死就別動。」。
門開了,外面的侍衛一涌而進,帶頭的隊長正是剛才叮囑燕瀛澤之人,看見燕瀛澤立在門口,待看見他懷中還摟著一個人時,心道這個世子殿下還真是風流,人都帶回家裡來了,嘴上卻道「世子殿下見諒,我們奉命來搜查刺客,沒有打擾到您吧?」
燕瀛澤不動聲色摟緊了懷中的人,挑眉道:「你們隨便搜,我這裡沒有刺客,只有美人。你們動靜輕些,可別嚇壞了我這如花似玉的美人,否則,我可不敢保證你們嚇壞了他,我的心情會很好。」
百夫長縱然被嚇得夠嗆,還是象徵性地意思了一下,門裡門外跑了幾趟,沒有搜到任何東西,便給燕瀛澤邊鞠躬邊道歉撤了,聽到喧鬧聲遠去,銀面人掙扎著從他的懷裡站起來,手裡沒了劍的支撐,略微的有些搖晃。
銀面人擦了擦唇邊的血跡道:「大恩不言謝!」
「不是吧,這麼老土的話,你最起碼也該說大恩大德無以為報,只有以身相許。」燕瀛澤笑得痞氣。
銀面人沒有理他,自顧自地往門口走去,燕瀛澤就那麼盯著他,看著他一步三晃的走,然後揉了揉頭髮道:「你還真是個硬骨頭,傷成這樣還走,看來方才也是白救你了。」
銀面人冷聲答道:「不走難道真的呆在這裡以身相許?」
燕瀛澤徹底無語了,搖了搖頭去一把把銀面人拉了回來,朝內院走去,邊走邊叨叨:「你還真是倔,我開個玩笑罷了,和子羽一樣的不禁逗的……」
把銀面人扶回了他自己的房間,吩咐老魏打了一盆水來,再去庫房把平時療傷的藥物瓶瓶罐罐的抱了一大堆來,然後他看一瓶扔一瓶,再看一瓶再扔一瓶,如此反覆幾次,把抱過來的一堆東西都給扔地下去了,銀面人喘著氣不解地看著他。
燕瀛澤一邊轉圈一邊嘟噥道:「都是治外傷的,怎麼辦?」
燕王府的葯只有治外傷的,可是這個銀面人受的卻是內傷。
他又走了幾圈猛地一拍頭道:「看來只有找他來了。」
「你,做什麼去?」
燕瀛澤白了銀面人一眼道:「找人救你。」
「找誰?」
「唉呀,白子羽,說了你也不認識。你先等會兒,我馬上回來。」說罷就準備跨出門去。
燕瀛澤心道,找大夫恐怕也不太靠譜,想來想去只有白子羽才可靠。至於為何會直接想到白子羽,燕瀛澤前十九年的人生閱歷,給不了答案。只是這短短數月,他的人生,因為有了白子羽而不同。
他步子還沒有邁出去,已經被銀面人拉回來了,銀面人沒有別的語言只有兩個字:「不用。」而且還很生硬。
「為什麼啊?怕我找的人不安全么?你又不認識他,你怎麼知道。」燕瀛澤沒好氣的問。
「你,憑什麼,就,相信你說的那個人,不會出賣你?」喘息聲很嚴重。估計一拉之下用的力氣太大。
「因為我相信他。」燕瀛澤又沒好氣的道。
「還真是天真。」銀面人不屑。
一時氣氛有些尷尬了。
靜默了片刻銀面人道:「我死不了,煩你幫我守一下,半個時辰就好。」
燕瀛澤沒有說話,絞了帕子遞給他讓他擦乾淨身上的血跡,然後銀面人盤膝坐在燕瀛澤的床上,開始閉目調息起來。
燕瀛澤盯著這個銀面人看了許久,興許是傷得太重,他的汗水順著下巴淌了下來,燕瀛澤只好又絞了帕子幫他把汗水擦去,手指碰到銀面具上,有些許的冰涼。他有了想把這個面具摘下來的衝動,但最終還是忍住了,他雖然不是君子,但是也不是個小人。縱然要看,也讓他自己自願的摘下來吧。
然後他就坐在桌子上繼續看著銀面人,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燕瀛澤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日上三竿了。滿屋子的打量了幾眼,那個銀面人已不知所蹤,書案上的宣紙上寫著四個字:容后再報。
若不是這四個字,燕瀛澤還真的以為自己做了一個英雄夢呢。
燕瀛澤嗤了一聲吐出來一個字:「切。」
皇帝昨夜遇刺了,皇朝上下都偷偷瘋傳著一件事:皇帝估計命不久矣了。誠然,這話挺大逆不道的,但是清晨整個太醫院的太醫都被召去長明宮了,到黃昏還沒有出來。這個架勢不得不讓人浮想聯翩。
燕瀛澤聽白泉說起這件事情的時候,白子羽正在給燕瀛澤手臂上換藥,經過這麼多天的堅持,他的傷口終於開始有了些許癒合的跡象了。白子羽自那天後再也沒有問過他的傷口為什麼癒合的緩慢。
燕瀛澤手腕上的硃砂串吊著一隻貔貅,在他的手心裡晃晃悠悠。白子羽看了硃砂串一眼道:「這是女子的飾物,你如此寶貝,莫不是心上人送的?」
燕瀛澤盯著硃砂串看了許久,眼裡閃過一絲溫柔:「這是我娘留給我的唯一的東西。」
繼而又笑得開心:「我留著送給心上人的。」
白子羽收拾好藥箱,燕瀛澤扯下手腕上的硃砂塞進了白子羽手中鳳眼微眯道,「區區身無長物,便只有這個,給了子羽權當謝禮,謝子羽日日關照。」
硃砂還帶著燕瀛澤的體溫,白子羽將硃砂遞還給燕瀛澤輕笑道,「子羽可受不起,世子還是收好,留待日後……」
日後什麼,白子羽卻說不出來了,想著燕瀛澤低眉淺笑,為一名女子的皓腕纏上硃砂,白子羽竟有些口舌不爽利了。
「唉!」燕瀛澤做哀怨狀,「子羽,我可是真心想送你的。」
看白子羽不理他,燕瀛澤正經了起來喝了一口茶問道:「你說昨天那個人會不會出事情?」
燕瀛澤已經趁著白子羽換藥的時候把昨夜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講了一遍。白子羽還打趣他,不怕自己告密,說他窩藏逃犯。
「不會。」白子羽答得篤定。
「為什麼?」
「侍衛沒有抓到人,若是他死了的話,這個時候肯定已經有人發現了他的屍體了,從昨夜到現在可是一直沒有停止過搜捕。」
「也是,我還是操心一下自己吧。」
燕瀛澤懶散抬頭看著白子羽,見白子羽的面色在白衣的映襯下蒼白得近乎透明。
他知道修鍊修羅要靠十分強大的內力,可是白子羽畢竟年紀不大,那日在瀟湘樓他聽白子羽的琴音,分明是有些內力不繼。這個世上除了話本里的人,沒有誰真的有那個奇緣十八九歲便內力渾厚的,說到頭靠的除了過人的天賦,剩下的不過是一步一步穩紮緊打。
「子羽,修羅傷身,日後,還是不要再用了吧。」
他只是盼望,白子羽日後永遠不會有用到修羅的地方。
燕瀛澤從心中不希望白子羽去練陰柔狠戾的修羅,可是自己卻找不到合適的立場去阻止。當然,此時的燕瀛澤不可能知道,白子羽在瀟湘樓為了救他,亂了真氣,當然,他更不可能知道,白子羽從小傷了心脈,,若是白子羽在內力不足的情況下強行使用修羅,會有性命之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