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不足

人心不足

厙水城中的一處小客棧內,隱隱傳來了爭吵聲。門外站著兩個彪形大漢,守住了門口。整家客棧都被包下來了,沒有任何閑雜人等。

「趙天麟,你這是什麼意思?」一個略顯沙啞的聲音怒問道。

「王爺,我沒什麼意思,只是提醒王爺,若是你們動了燕瀛澤,北狄南侵成功,你認為這個江山還會是你的么?」

屋內的正是趙天麟與詐死的安王李丹國。

安王想必也是想通了其中的利害關係,蹙著眉頭久久不語。又思量了許久道:「就算你說的對,可是我為什麼要把好不容易搶過來的糧食再還給他?」

「哼,我若是王爺,就斷然不會花那個力氣去劫軍糧,吃力還不討好。」趙天麟哂笑道。

「你……」安王氣結。

「不是么?前方有人替你守著疆土,總好過你殺了李焱,卻只得到一個支離破碎的江山要好得多。更何況,指不定連支離破碎都得不到。你已經失敗過一次了,若是這次再不小心計劃,恐怕你沒有那麼好的運氣讓我救你第二次了。真不知道聰明一世的安王是怎麼想的。」

趙天麟隱在面具中的眼神閃過一絲譏誚。

安王的臉色變了幾遍,趙天麟的話說得滴水不漏,確實是這個理。只好咬了咬牙道:「如此,那便聽趙門主的。」

安王看著趙天麟的面具踟躕片刻道:「如今我們也算是真誠的合作了,少主是不是也該把面具摘下來讓我一睹真容了?」

「怎麼?王爺忽的對在下的容貌有興趣了?只是在下容貌粗鄙,不敢污王爺的眼,王爺你還是好好的把你從薛龍城帶出來的軍隊操練一下吧,也許很快就有用到的時候了。」

趙天麟離去時冷冷道,「而且,王爺最好記住,不要妄圖與北狄合作,你已經被他們擺了一道了還不自知?更不要妄圖去殺了燕瀛澤,因為,這是一個愚蠢的決定。」

「趙天麟,你如此神秘,真當本王是三歲的孩子?若是只要李焱的性命,還用如此的複雜么?」

安王在房間里笑得陰測:「哼哼,再神秘,本王也會把你扒一層皮下來。你真當本王非得跟你合作不可?這天下除了喪門,除了北狄,就沒有別人了不成?」

趙天麟離開后,安王的房中多了一個斗篷人。

斗篷人卻笑了:「王爺,別來無恙否?」

李丹國擎了一腔怒氣道:「拜你們所賜,我一敗塗地了。你不是應該很高興么?你和李焱合作無間。」

斗篷人擺了擺手:「誒,王爺此言差矣,您若是站在我的立場上,選擇必然一樣,我暫時可是要靠著豐國這棵大樹的。」

安王已經面現不予之色,冷了聲音道:「你到底來做什麼?不要告訴老夫你是來賠禮道歉的?」

「哈哈哈,王爺你還就是真的說對了,區區還就是來賠禮道歉的。」斗篷人說著朝著安王施了一禮。

「完顏彧,你到底耍什麼花招?不要以為老夫不會殺你。」李丹國忍無可忍怒喝道。

完顏彧對李丹國道:「王爺,你如此就甘心了?好不容易籌謀好了一切,卻毀在了李焱與燕瀛澤的雙簧戲中?」

李丹國眸子眯了眯,完顏彧又道:「若是小王是王爺的話,定然不會甘心的。退一萬步來說,縱然你甘心不去追究這次失敗,那麼你又甘心就這樣屈居於喪門的籬下?」

李丹國沉思不語,完顏彧輕輕坐在旁邊的椅子上道:「王爺,你難道就不好奇么?喪門的少主到底是誰?既和李焱有仇,又姓趙,普天之下恐怕就只有前朝趙家了,你別忘了李焱可是奪了趙家的江山。

可是,趙氏母子分明被平南王誅殺了啊?若是喪門的門主真的是趙氏遺骨,那燕天宏殺死的是誰?或者說,燕天宏根本就沒有殺死他們?」

李丹國「嚯」地一下便站了起來:「你說的很有道理,若是燕天宏當初放過了皇后與太子,那這件事情就說得通了,只是,如何才能弄清楚前朝太子到底是不是這個喪門的少主。」

「哈哈哈,王爺,我該怎麼說你呢?是或者不是有區別么?你要想得天下,要想翻本,首先要除掉的不是那個軟弱的太子,而是李焱的左膀右臂啊。喪門就是你的踏腳石而已,只要那位信了,喪門是誰都行。」

完顏彧狂傲的笑聲刺激了李丹國,他腦中瞬時閃現出了李焱陰狠的眼神,安王爺笑了起來:「哼哼,王子好計謀。只是不知道王子這麼好心的把這些事情告訴給老夫,到底圖什麼呢?」

完顏彧把食指觸在唇上噓了一聲道:「王爺,我赤黍國也希望找一棵更好更茂密的大樹啊。若是依附著李焱,遲早會被吞干抹凈。人往高處走,若是可以與王爺攜手,你說我會如何抉擇?」

不過是軟軟的幾句話,完顏彧便把這個問題又踢了回去。

安王猶疑道:「我被北狄擺過一道了,又在你的手裡吃過一次虧,你叫我如何信你?」

完顏彧似是料到他會有此一問,從袖中拿出了一份聖旨道:「這是我父汗的親筆手書,只要你與我合作,我們便永修同好,絕無紛爭。王爺意下如何?」

安王依舊沉默著,完顏彧卻把聖旨一收道:「既然王爺猶疑不決,那就只當小王從未來過,告辭了。」說罷便要離去。

李丹國忽的抬頭道:「王子留步,老夫與你合作。」

「哈哈哈,王爺果然爽快。」完顏彧唇角溢出了一絲冷笑。

趙天麟從客棧出來后便繞過城中,到了城邊一處土地廟,裡面站著三個人,為首的正是秦九。

趙天麟道:「九叔,那麼急著找我到底何事?」

「少主,這是大蘇傳過來的。你傳信后我本來是跟著安王過來的,夫人怕安王心懷不軌,便讓我跟著。」

趙天麟接過來秦九手中的紙條看了一下,皺了眉頭。秦九見狀道:「少主,你看怎麼辦?夫人不會讓你插手的。」

趙天麟搖了搖頭道:「這件事情可大可小,我們不能插手,但是也不能幹看著。拓跋漠有百里晉相助,本就如虎添翼。這件事情還是讓燕瀛澤去勞神吧,我會把消息給他的。」

秦九頷首,沉默片刻遞給趙天麟一個小瓶又道:「夫人讓我轉告少主,燕瀛澤能夠為我們所用最好,若是不能,便不用留著了。讓少主千萬小心不要曝露了身份,燕氏父子說不準已經是李焱的走狗了。」

「流觴?」

趙天麟隱在面具后的嘴唇抿得蒼白,頓了頓道:「燕瀛澤不是這種人,讓母親放心,我自有分寸。」

秦九嘆息一聲轉而道:「夫人還讓我叮囑少主,功夫不可荒廢。」趙天麟聽了唇角溢出了一絲苦笑:「我明白。」

秦九忍住眼中的悲憫之色道:「少主,話雖如此,你還是別太逞強,夫人雖然催促你練功,但是心中還是很疼惜你的,她只是擔心不能完成復國大業……」

「我明白……你好好看住安王吧。」

趙天麟飛身融入了夜色中。

燕瀛澤在城中轉了一圈,沒有找到白子羽,只好回到軍中巡視一番,待到所有的事情都忙完,已經是月上中天了。

燕瀛澤一步三晃的走著,卻不是回城,走了快一炷香的時間了,他停了下來,不知不覺已經走到早前因為疫病隔離起來的山腳邊上了。他看了看身後亮堂的月光,轉身道:「出來吧,跟了我這麼久,到底想做什麼?」

良久沒動靜,一陣清風過,從陰影處掠出一個戴著銀色面具的人。

有人跟著,從一出軍營燕瀛澤便知道,所以他選擇出城,想看看到底是誰,目的是什麼。

「是你?」燕瀛澤看清眼前的人後,反倒有些吃驚了:「你怎會在這裡?」

「呵,我來給你送禮啊。」趙天麟笑了笑,聲音一貫的暗啞。

「送禮?你不是想報答我的救命之恩吧?」燕瀛澤走過來道。

趙天麟修長的身材,在月光下顯得有些清瘦。他左手一抬,一股勁風便撲過來了,燕瀛澤伸手接過,是一張紙,他展開就著月光掃了一眼,「這個,你怎麼會知曉的?」

「你不必問,只要你可以把這個消息物盡其用便好。」

「那我如何知道你這個是不是真的?」

「你可以等到北狄回攻的時候。」

燕瀛澤被噎了個功德圓滿,趙天麟轉身走了,留了一個背影給燕瀛澤,似乎絲毫不覺得燕瀛澤會從背後偷襲他。

燕瀛澤再抬頭看已經沒有了銀面人的影子,他也不管那個銀面人聽到沒有。

大聲道:「哎,這個人情,燕瀛澤記下了。」

燕瀛澤回來的時候,白子羽已經回來了,正在院中撫琴,小泥巴雙手撐著頭正聽得高興。

燕瀛澤及至看到白子羽為止,從早到晚那顆空落落的心才有了地方安放。

「世子,喝茶。」小泥巴給燕瀛澤倒了一杯茶,然後又給白子羽也倒了一杯。燕瀛澤接過茶抿了一口問白子羽:「子羽,你白天去哪裡了?我都沒有找到你。」

白子羽飲了一口茶道:「子羽可沒有忘記皇上封我為欽差是來做什麼的。」

「這麼說,子羽有辦法了?」燕瀛澤眼睛一亮。軍糧的事情確實很棘手,若不早日解決,只怕是他這個鎮遠將軍就真的要把幾十萬人帶到帝都去要飯了。估計到時候李焱會直接砍了他。

「辦法么,也不是沒有,明日里叫大家來商量一下吧,今日似乎太晚了。」白子羽看了看天,準備回去休息。

「唉呀,看到你差點忘了正事,棒槌,快點把大家叫過來,本將軍有事情要說。」燕瀛澤才想起來方才得到的那張紙。

不出片刻,所有的人都齊聚了,不知道燕瀛澤葫蘆里賣的什麼葯,也不開口,只是盯著白子羽手中的那張紙,於是眾人也都盯著白子羽手中的那張紙瞧,看看能不能瞧出一朵花來。

齊飛虎實在受不了這種氣氛了,大著嗓門道:「將軍與國師到底叫咱們來有何事?這半天也不吭氣兒?」

白子羽把手中的東西遞給了燕瀛澤道:「你們聊,這是軍事機密,子羽便迴避了。」說罷起身欲離開。

「子羽。」燕瀛澤扯了他的衣袖看向鬼七的道:「大家有什麼意見?本將軍認為子羽可以參與。」

鬼七在燕瀛澤如刀的目光中抖了三抖,深刻懷疑,若此刻不答應,燕瀛澤定會給他床下埋黑火、葯。

「國師,你不必離開,正好你還可以給我們提出一些高見。」

燕瀛澤笑開了眼道:「本將軍宣布,今後,國師的話就是本將軍的話,明白嗎?」眾人異口同聲的叫明白。

然後燕瀛澤看向白子羽,白子羽無奈搖了搖頭,坐了下來從燕瀛澤手中抽過了那張紙攤開在桌子上對著眾人道:「諸位都看看這上面畫的是什麼?」

眾人這才真正瞧清楚了這張紙,準確的說是一張圖,畫著一種奇怪的東西,似弓,但又似弩,有五道箭槽,後有可扣動的機括。還畫的有五支弩箭。畫的底部寫著一段蠅頭小字:穿雲弓,北狄欲生產,投入戰場。

沈昀拿了那張紙看了幾眼道:「沒錯,這是穿雲弓,傳說這個穿雲弓原是前朝黎國兵器大師葉舒城打造的,弓弦用的是天蠶絲,可五箭連發。殺傷力極大。後來因為年代久遠,倒是誰也不知道這穿雲弓流落到何處去了。」

鬼七拿過圖紙看了半天道:「我想問問將軍,這圖紙是從哪裡來的。」

「這圖紙是……」燕瀛澤忽然犯難了,這怎麼說,朋友?算不算?救命恩人?也對,救過來救過去的。

燕瀛澤頓了頓道:「這個是一個人給我的,我並不認識他。」

白子羽看向燕瀛澤問:「既不認識,你如何信他?」聽了這句話大家都沉默了,一時氣氛很奇怪。

「直覺。但是這個人可信,再說這個事情,他沒必要騙我。」

「若真是如此,只怕有些麻煩,上次傷到了王爺的弩箭,便是這穿雲弓,若是投入到戰場上,怕是不妙。」沈昀道

白子羽搖搖頭道:「葉舒城的東西沒那麼容易造出來,若是那麼容易,千機閣豈會流傳這麼些年?軍師你說呢?」

沈昀沒有接話,白子羽又看了看圖紙,讓小泥巴取過了桌上的狼毫筆來,在穿雲弓旁邊畫出了一個新的弩箭圖案,仔細端詳了一下,擱了筆。

「哈哈哈,子羽,太好了。」白子羽本來是坐著的,燕瀛澤站在他的背後,看了他畫的圖,一激動把白子羽抱了個滿懷,白子羽拿摺扇撥開了他的手。

孔晨輝嘴角扯了一下,直覺這個世子實在是太不拘小節了,面前的是可國師啊國師。

鬼七莫名其妙的看了一眼圖紙不解道:「國師這是畫的何物?」

燕瀛澤拿了圖紙,敲了一下桌子,沈昀看了一下驚呼:「國師這畫的是逐月弩?」

燕瀛澤坐在凳子上,左手食指扣桌道:「沒錯,逐月弩,其實都知道兵器大家葉舒城造了穿雲弓,可是沒有幾個人知道,他造的最好的是逐月弩。穿雲逐月本是一對,只不過逐月殺伐之氣太重,葉舒城最終毀了它。前朝武帝曾經想再造一把,但是沒有成功。」

鬼七疑問道:「將軍怎麼知道的?」

燕瀛澤哂笑了一下道:「你別忘了我老爹是誰。」

「哦。」鬼七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

白子羽把圖紙拿過來笑了笑對沈昀道:「這便是難題,空有圖紙,不易啊。」

「子羽。」燕瀛澤眨著桃花眼,都快眨出花來了:「子羽,你不能管挖不管埋的。」說著把圖紙塞到了白子羽的手中。

「世子殿下,當初北狄攻來的時候為何沒有把你放在城門口禦敵?這臉皮只怕是萬堅不摧了。」

「你捨得?」燕瀛澤挑眉邪笑!

白子羽看了眼沈昀又道:「只是這個逐月弩製造複雜,子羽恐怕不一定成功。不過,我盡量試試。此事便勞煩沈軍師與子羽共同完成了。葉舒城的東西,想必軍師應該比較熟悉。」

沈昀聽了白子羽的話面色微變拱手稱是,齊飛虎拍著肚子嚷嚷道:「這個弓那個弩的,咱也不懂,反正到上戰場的時候,咱老齊絕對的當先鋒。誒,這次絕對一舉將他們趕回老家。」

眾人又都商議了一陣,俱都各自散去了,燕瀛澤卻還不離開,只是有些愣神地看著白子羽。

白泉看到愣著的燕瀛澤揮揮手道:「世子殿下還不回去休息?我們公子要睡了。」

燕瀛澤還是看著白子羽,有些猶疑道:「子羽,你今天是不是不舒服?」

白子羽搖搖頭道了聲沒事,燕瀛澤再三打量了白子羽幾遍,終是什麼都沒說的回去了。

到了燕瀛澤離去了,白子羽回到了房間,白泉遞給了白子羽一瓶葯,看著他略顯蒼白的唇色,終是搖了搖頭,什麼也沒有說的去準備了浴桶,桶中盛滿草藥,房中飄著若有若無的香氣。

燕瀛澤躺在床上心中有些發堵,整顆心都繞著白子羽而去了。分明白子羽就在他的身邊,可是他卻覺得還遠遠不夠,他感覺自己根本就不能跨入白子羽的內心。

燕瀛澤扶額嘆息,他覺得他大概快瘋了!偏偏他無藥可救!

人心不足蛇吞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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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馬玉堂,世子好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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