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禹城世子心氣高
「好好好,我是木頭樁子。」
明玉珠哭笑不得,抖了韁繩便策馬前行。
顧無敵滿身的不樂意,走起路來也不好好走,時不時踢一下後腿,幻想著將馬背上那個多餘的人踢下來。
「顧無敵很聰明,不喜歡韁繩拉的太緊,殿下有什麼指示輕輕拉一下它就明白了,另外,它也能聽懂簡單的命令,自然也聽得懂你的訓斥,若沒犯什麼大錯,殿下切忌不要訓斥它。」
顧飛揚道:「這才幾天,你就這麼了解它了?」
「主要是郡主馴的好。」
順帶夾私誇一下自己應該沒事吧。
「駕!」
顧無敵小步跑了起來,子丑快步跟在後頭,唯恐他們家世子真被這烈馬踢下來。
明玉珠道:「殿下要不要拉一下韁繩試試?」
「你在教小爺騎馬?小爺會騎馬的時候你連馬都沒見過呢,別忘了,小爺叫你來是讓你馴馬的!」
更何況,明玉珠就坐在他身前,他若拉住韁繩豈不是要將人抱在懷裡了嗎。
但明玉珠卻沒想這麼多,因為她想到了另一件事。
他們是一起騎過馬的,只不過那時候他在前,她在後。
二人雖只相差三四歲,但童年時期的她已經比顧飛揚高出許多,騎成年的馬也不在話下。
傾靖平之力寵出來的小世子自然不滿,嚷嚷著要騎他的馬。
她便將人帶在身前,繞著禹城的烽火台轉了轉。
從烽火台向關外看去,赤霞如火,黃沙盡染,目窮千里浩野,山河何其壯闊。
她在小世子的眼裡看到驚艷和驚奇,於是她就堂而皇之的笑話他沒什麼見識。
看呆了的小世子總算說了一句不那麼讓人生氣的話:姐姐,你們禹城可真漂亮,我以後能常來玩嗎?
那時候的他並不知曉,自己的下一站將是沛國的京城。
從此之後,就是頭狼也要被拔掉牙齒關進這金銀粉飾的牢籠之中。
「殿下去過禹城嗎?」
顧飛揚狐疑道:「你問這個作甚?」
「沒什麼,我沒去過,便想問問,禹城什麼樣啊?」
背後久不得回應,明玉珠有些奇怪,莫不是當時年紀小,忘了?
她回頭去看,本以為能看到他絞盡腦汁思索的模樣,卻冷不丁對上了一雙漆黑深邃的明眸。
顧飛揚的眼睛素來清澈明亮,如他這個人一般藏著無盡的活力。
但此刻這雙眸子,卻隱著幾分悲愴與蒼涼,甚至還有與他這個年紀不符的憂傷。
「你幹什麼!」這雙眼睛隨即被震驚取代,少年郎身子後仰和她拉開距離。
「我……」
額,她要怎麼解釋,剛才並不是想親他,只是……
好吧,那麼近的距離,任何解釋都是多餘的。
「不騎了!」顧飛揚徑直下馬:「以後還是讓我自己騎吧,時間長了顧無敵也就接受了。」
言罷便匆匆往馬廄去,腳步快的幾乎一路小跑。
明玉珠失笑,也是難為他了,整日和那麼一幫狐朋狗友混在一處還這般清純不做作。
顧飛揚很快就騎了一匹名叫顧破軍的馬出來,這馬通體黝黑,和顧無敵倒是天壤之別。
跑了兩圈,他勒緊韁繩拍拍馬頭,顧破軍很是得意的打了個響鼻。
這邊顧無敵看了卻有些著急,有些想跟對方一較高低。
「你看我這戰馬如何?」
「戰馬?」明玉珠騎著顧無敵過去打量了一圈:「確實是好馬,只是被殿下養的肥膘太多,日後多帶出去遛遛才好。」
「它懶,不喜歡跑,便由著它去吧。」
這理由讓明玉珠有些意外,世子殿下愛馬,馬廄里的馬都鑲著簇新的蹄鐵,喂著上好的飼料,不光有專人打理,時不時還有獸醫過來查看。
那麼多馬,只有這匹養出了肥膘,可見確實寵溺。
二人又騎了幾匹馬試了試,明玉珠再次眼饞——好想用禹城的戰馬和他家的配種啊……
「世子有一匹馬叫破軍,什麼來頭?瞧世子還很寶貝那馬。」
晌午天熱,明玉珠和美麗坐在游廊底下吃瓜,吃的是她從小吃到大的胡瓜。
美麗想了想道:「老黑嗎?」
「老黑?」
「哦,小黑,老黑的兒子。」美麗啃完自己那塊瓜又從水桶里抱出一個胡瓜來,提起刀子『咔嚓』切開,嫩綠色的瓜瓤藏著米白色的種子,清甜的汁水都溢到了石桌上。
「老黑是咱世子的爹養的馬,當年在靖平與南蠻打仗的時候中了埋伏,最後只有老黑回來了。」
顧飛揚的父親死於那場戰役,他的母親死於殉情,明玉珠知道。
失去雙親的顧飛揚尚在襁褓之中,因為實在可憐,這才成了整個靖平的寵兒。
「怪不得殿下這般寶貝小黑。」
「嗯,估計是看到小黑就想到老黑,看到老黑就想到他爹了吧。」
這是個有點傷感的話題,但美麗卻毫無所查,依舊大大咧咧的啃著瓜,不忘催她:「你吃啊,這瓜不好放,不快點吃就容易壞。」
「不吃了,我反而覺得你們這的西瓜好吃。」
「西瓜有什麼好吃的,我們都吃膩了,哎?你臉怎麼紅紅的?太熱了?」
抬手在臉上摸了摸,明玉珠道:「確實有點熱。」
「那你更應該吃塊瓜消消暑了!」
言罷又往她手裡塞了一塊,甚至還用自己的那塊瓜和她碰了一下:「別客氣!」
她便也沒再推辭,一邊吃瓜一邊問她:「世子殿下時常接濟禹城王府?」
「那倒沒有,」美麗道:「就是偶爾有稀罕物會讓人往禹城王府送,十次有八次得說是禹城送來的。」
「為何?」
「你跟殿下去書院應當已經見過禹城世子了吧?你別看他個子小,人也瘦弱,脾氣卻大的很呢!」
她怎麼就沒覺得小弟脾氣大?他要脾氣大也不會被陳鵬他們欺負還不知吱聲了。
「我說的脾氣大是心氣兒高!你是不知道禹城王府有多窮,禹城王都不管自己的兒子的,他窮也就算了,還不讓別人說,若有人說……嗨!以前沒少為這事跟別人打過架!」
明玉珠又啃一口胡瓜,心口微微抽疼,不知是肩頭傷處帶來的,還是聽到小弟的境遇有感而發。
禹城本就是片不毛之地,確實窮苦,戰士們缺衣少糧也沒有朝廷補給,但那偌大一個禹城供養一個在京做人質的世子還是綽綽有餘的。
其實爹從小弟踏足京城的那一刻就已將他放棄,一個永遠不能再回禹城的世子對他來說可有可無,反正他有愛妾所生的庶子可以繼承王位。
「但心氣再高,架不住身手不好,每次都被人揍的爬不起來,一次兩次不長記性,下次還跟人打,後來還是我們殿下背地裡把人給揍了一遍,讓他們別再去找禹城世子的麻煩,這事才算了了。」
「心氣高好,禹城男兒當是如此。」啃一口瓜,明玉珠對小弟的這一點還是挺滿意的,她同樣也對顧飛揚心存感激。
和小弟一般大的少年,卻有這樣的早慧。
美麗無奈搖頭:「你說郡主那樣的英雄怎麼會有這樣一個弟弟?」
「可能他……註定要生在這太平盛世吧……」
此刻的禹城王府,明澤大熱天卻打了個噴嚏。
揉揉鼻子,他又細細裁了一張宣紙,折出格子的印記打算臨摹字帖。
他的書房布置簡單,佔據一面牆壁的是偌大一個書架,上頭擺著或新或舊的許多書冊。
新的是他自己謄抄的,舊的則是花便宜價從舊貨市場淘來的。
作為一個王府世子,說他看別人賣掉的舊書都沒人信。
除此之外便只有他這張古樸的桌案,是當年入京時買的,已伴了他十三個年頭。
「世子殿下。」管家站在書房門口喚他:「有人來拜見殿下。」
「誰會來找我?」他手上動作未停,已經將書本翻到自己想臨摹的那頁。
「說是兵部尚書府上的……」
「誰?」
「兵部尚書……辛府。」
莫說管家有點不太確定,就是明澤也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入京多年禹城從未有人來探過他一次,京城的人何其精明,知道他是禹城的棄子便也不會像巴結顧飛揚一樣上趕著貼他。
這麼多年,他一人也落得清靜,莫說結交權貴了,他連同窗之外的人都不認得。
「搞錯了吧……」他推門出去,看著眼前這個兩鬢斑白的老管家有點欲言又止,他本想說的是你是不是人老耳朵背?
老管家道:「那殿下見不見?老奴好去回個話。」
「見見吧……」
心中有些忐忑,在往前廳走的一路上他都在琢磨,兵部尚書,辛府?
他應該沒有同窗姓辛才對,應該不是為那日的事情來找他麻煩的。
難道跟禹城有關?兵部統轄所有兵籍軍械,施行軍令,禹城兵馬某種意義上也要歸兵部所管。
莫不是阿姐去后禹城遇到了大麻煩,如今要對他傳達什麼噩耗?
一路忐忑不安的到了前廳,尚書府的客人正喝茶等人,見他來了便趕緊起身相迎,恭敬而又客氣。
「不知大人怎麼稱呼?」他有些不太確定。
「世子殿下不必見外,小人崔策,是辛大人身邊的幕僚。」
「崔先生。」他請人落座,有些緊張:「先生過來,可是辛大人有什麼指教?」
「指教不敢當,世子殿下既是個爽快人,那小人也不拐彎抹角了,辛大人派小人前來,是想向世子殿下求一樣東西。」
明澤覺得有些好笑,他這王府什麼境遇眾人皆知,還有什麼寶貝是堂堂三品大員能看得上的。
「不知是什麼東西?」
「大人聽聞,那日世子與人在漢白書院玩鬧,發現了令堂在漢白書院藏的一個錦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