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第一章

第 1 章 第一章

正當綠肥紅瘦、柳嚲鶯嬌之際。

世人萬沒想到,新帝登基的頭一個月,竟是向天下九州頒布告示,以萬金尋賞畫中人。

無人知曉,那畫中人究竟是何身份。

只據說,畫中人時常出現在新帝夢中,至於是何般夢境,亦是無人知曉。

畫像乃新帝親手所繪,又命宮中畫匠連續數日臨摹,整整數千張畫像,再由新帝御前侍衛送去各大州郡。

****

冀州,趙家別苑。

「寧寧,事情只能如此了,皇上點名要你,以我之能,根本留不住你。」趙胤眉心蹙著,神情頹唐,似是當真捨不得她。

沈姝寧看著面前薄唇微抿的男子,心沉到了谷底。

終是要將她送出去了么?

七年夫妻情義,還抵不過新帝許諾的萬金與榮華。

眼下,沈姝寧的畫冊已經遍布天下,但凡見過她的人,皆知道,她就是新帝要尋找的畫中人。

誰也不敢藏匿她,也無人敢知情不報。

說起她與新帝之間的淵源,當真可以忽略不計。

她是京城沈家嫡女,年幼時就與冀侯庶子---趙胤定下婚事。奈何母親早逝,父親抬了貴妾為平妻,也不知是何緣故,父親厭惡亡母,也順帶厭惡她。

沈家當年與康王府定下了姻親。

那康王府的世子爺---陸盛景患有腿疾,是個性子陰沉不定的殘廢,為人十分暴戾偏執,傳言死在他跟前的婢女比比皆是。殘暴手段能令小兒啼哭。

沈家捨不得嫁出嫡次女,就讓沈姝寧代替妹妹,嫁去康王府沖喜。

彼時,趙胤在京城進學,年少意氣,也長得丰神俊朗,是女兒家愛慕的對象。

沈姝寧當然不願意替嫁沖喜,遂與趙胤言明實情。

趙胤也曾是個重情義的,年少輕狂,沒什麼事能夠阻擋懵懂的竹馬情誼。

替嫁沖喜之前,趙胤帶著沈殊寧私奔到了冀州,一直躲著沈家與康王府,這一躲就是七年。

而這七年之內,康王府的世子陸盛景竟然奇迹般地站了起來,還恢復身份,他竟是走失多年的先太子。又不知用了什麼手段,在極短時間之內橫掃忤逆之臣,斗垮了自己的宿敵,一躍成為了大周新帝。

沈姝寧與新帝從未謀面。

總不能僅僅因為自己當年逃婚,他登基后就追窮不舍?

這實在說不通。

再者,要嫁給他的人,本就應該是沈家嫡次女,他即便想要人,也不應該沖著她。

沈姝寧著實想不通,她為何會出現在新帝夢裡,還被新帝如此大費周章的尋找。

新帝登基那日,京城菜市口血流成河,沈姝寧內心惶恐:「我已嫁給你,難道皇上非要逼.迫么?」

沈姝寧底氣不足。

暴君做事,又何須任何理由?

她知道朝廷忌憚冀州,趙胤又是庶子,在冀州的處境並不好過。

趙胤高大的身影突然靠近,一把握住了沈姝寧的雙手,還是那雙盛滿多情的桃花眼:「寧寧,趙家原是二殿下一黨,如今新帝登基,唯有你能救趙家。你放心,我很快就會去接你,你只要按著我說的去做就行。」

掌心突然多了一把匕首,沈姝寧的心更涼了:「你想讓我刺殺皇上?」那她還有活路么?

新帝剛登基,根基不穩,又殘暴成性,反對他的人不在少數。

趙胤的眼眸依舊深情:「寧寧,我怎能捨得下你,但眼下唯有此法,你若不去,皇上必定不會放過我,也不會放過沈家,你還有一個弟弟在沈家。」

沈姝寧動了動唇,什麼也不再說了。

趙胤已經擺明了態度,甚至還拿出了弟弟做威脅,她還有什麼是不明白的呢。

權貴生死面前,紅顏命若蒲柳,不值一提。

****

半月後,京城皇宮。

沈姝寧被領入宮,一路上目睹飛檐斗拱、氣勢磅礴的宮宇,仲春正好,日光暖絨,她卻是渾身一片寒意。

這座全天下,人人憧憬仰望之地,卻有股令她窒息的威嚴。

先是被宮人領去泡浴,焚香更衣后,沈姝寧就像一個牽線木偶,被伺.候著換上了水粉綉並蒂蓮的小衣,外面僅套著一件鵝黃色撒花煙羅衫,目光所及,隱約可見小衣系帶。

美人香肌若隱若現。

便是這朦朧而非直接的美,更是刺激人的視覺。

新帝的用意,已經昭然若揭。

沈姝寧無暇沉浸在被趙胤背叛的痛苦之中,更多的是對新帝的恐懼,以及好奇這一切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她被宮人領入了新帝寢宮,已是華燈初上時分,仙鶴纏枝燭台上,蠟油斑駁,不知從何處吹來的晚風,令得燭火晃動。

沈姝寧摸了摸藏在身上的匕首,還未坐定,殿外傳來宮婢的聲音:「皇上!」

沈姝寧身子一抖。

她僵在那裡,片刻就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朝著她款步走來。

這是沈姝寧第一次看見新帝,曾經那個雙腿殘疾的康王府世子爺,她差點替嫁沖喜的男子。

要如何形容這一刻自己親眼所見的呢?

男人生了一副好皮囊,劍眉星目,五官立挺深邃,面容稜角甚是分明,彷彿是上蒼用了刀斧精心雕刻而成。

一襲玄色帝王常服,襯得身形高大頎長,寬肩窄腰,玉帶下面彷彿皆是腿。

許是他天生氣場駭人,有股睥睨天下人的孤傲決然,彷彿世間一切生靈在他眼中,皆是螻蟻,無關緊要。

一個晃神間,陸盛景已經走到了沈姝寧面前,他高大的身段投下一道陰影,彷彿將沈姝寧整個人籠罩其中。

在陸盛景的凝視之下,沈姝寧彷彿看見了野獸終於尋到獵物的興奮。

「當真是你?」陸盛景忽的勾唇一笑,但笑意不達眼底。

嗓音如石上清泉,卻又磁性至極。

他似乎也吃驚,夢中人竟就活在這世上。

沈姝寧不知是嚇到了,還是被新帝的威壓所折服,喉嚨像是被堵住,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她根本從不認識他!

沈姝寧怔然間,陸盛景又似笑非笑:「你怎麼不引.誘.朕?」就像夢裡那樣。

沈姝寧感覺到肩頭傳來一陣酥酥麻麻,是男人帶著薄繭的指尖在有意無意的摩挲。

引.誘?

皇上的意思,是她想得那個意思么?

沈姝寧身子僵硬,心跳到了嗓子眼,她能先問問,為何皇上如此大費周章將她找出來么?

然而,陸盛景根本沒有那個循序漸誘的耐心,他是天生的王者,永遠掌控著主動權,突然附耳,似是戲謔:「取悅朕,不然……朕就殺了你。」

沈姝寧要哭了。

暴君!

果然是暴君!

暴君他千方百計將她找出來,就是為了讓她主動.勾.引?這是什麼癖.好?!仟韆仦哾

陸盛景的存在,氣場強大,威壓無處不在。

沈姝寧只能挨到他的胸膛,被迫仰面的姿勢,讓她很想落荒而逃。

陸盛景生了一雙幽若深海的眸,一旦與他對視,彷彿就會不受控制的被他所蠱惑、威懾。

沈姝寧踮起腳,還沒湊上新帝微微揚起的薄唇,下一刻,她被反過來擒制,細.腰.被大掌握住,再無反抗餘力。

不知是不是受驚過度,她本能掏出匕首,直接刺向新帝腹部。

「嗯——」

新帝一聲低沉的悶哼,兩人唇齒差一點就要碰上,新帝眉心驟然擰起,目光從沈姝寧臉上緩緩下移,那件玄色帝王常服沾染上了血漬,而顯得顏色深郁。

新帝不怒反笑:「呵,真調皮,就這麼喜歡玩,嗯?」

沈姝寧知道自己離死期不遠了,她正要問出藏在內心的困惑,殿外傳來立侍的聲音:「皇上!大事不好!二殿下反了,宮外聚集了大批反賊!冀州已反!」

陸盛景幽眸轉冷,指腹摁在沈姝寧的紅唇上,目光流連,幽幽道:「趙胤背叛了你,為得權勢,不惜將你送入宮,朕替你報仇好不好?」

沈姝寧:「……!!!」到底誰才是這件事的罪魁禍首?

陸盛景臨走之前,抓著沈姝寧的手,帶著她慢條斯理的擦了擦匕首的血漬:「等朕歸來。」

陸盛景一走,沈姝寧立刻癱軟在地。

她總覺得暴君是認錯人了。

她活了二十三載,與他從未謀面。

不多時,外面傳來一陣廝打交戰聲,殿牖外隱約映著火光,即便不出去看,沈姝寧也知道外面是何等光景。

就在這時,突然一道白綾出現在眼前,下一刻,沈姝寧的脖頸被人緊緊勒住,她聽見身後有道女子的聲音對她說:「這點事都辦不好,胤哥哥留著你何用?!你去死吧,省得一會暴君過來,你只會連累了他!」

白綾越勒越緊。

沈姝寧喘不過氣來,眼神渙散。

是趙胤要殺她么?

她當真不甘心,早知今日,七年前絕不會避開替嫁沖喜。

果然如沈姝寧所料,她的小命今晚就要交代了,唯一出乎意料的是,卻不是死在暴君手裡。

魂兒離體,沈姝寧看著自己的身體愈發遠去。

殿牖被人從外推開,玄色衣袍的新帝先是一怔,隨後大步走來,他提著帶血的長劍,一劍砍了勒著沈姝寧脖頸的女子。

沈姝寧聽見了一聲咆哮:「把趙胤押過來,朕要讓他陪葬!」

一陣風拂過,沈姝寧的魂兒飄飄蕩蕩,她沒來得及親眼目睹,暴君如何替她報仇,更是沒有弄明白,她與暴君之前,究竟有什麼牽扯……

就這樣,紅塵未了,命卻先絕。

****

「姑娘!姑娘您快些醒醒。」

耳邊是熟悉的聲音。

沈姝寧睜開眼來,入眼是湘妃竹簾,和隨風浮動的銀色鏤空香球,待看見眼前婢女,她稍稍出神。

蟬衣?

她不是幾年前就死在了冀州了么?

蟬衣見自家姑娘醒來,喜極而泣,但隨即又唉聲道:「姑娘,老爺和夫人讓您替二姑娘嫁去康王府沖喜,此事實在不公道,可您也不能想不開啊。」

頓了幾息,沈姝寧幾乎驚坐起,她又回到了十六歲那年,父親與繼母逼著她代替妹妹嫁入康王府沖喜。

她想也沒想,脫口而出:「我嫁!」

反正,暴君遲早會捉到她,天下之大,她屆時無處可躲。她不如先嫁過去,給暴君留下一個好印象,等到暴君登基,她功德圓滿,就能全身而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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沖喜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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