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監護人的異狀
開春了。
舊雪被掃至一旁,堆積在道路旁的綠化帶緣,透明的細碎雪晶反射著太陽光輝,被人們絨厚的鞋底踩過時沾染的污泥,也在暖融初化的冰水洗刷下慢慢潔凈。
人們的體感上,往往會出現這種錯覺吧。
二十四小時,地球自轉的速率明明未曾有過改變,客觀上,速度和時間都是嚴謹的代名詞。但是在人們腦海中印刻的時光流逝,卻會被他們自身經歷的風浪影響,陡然而生一種幻覺。
倘若一個人在兩天內數次險象環生、波瀾起伏,陷入生命危機又化險為夷,這兩天的時間對他而言恐怕抵得上二十年,每分每秒都難熬得可怕。
但大多數人沒有那麼轟轟烈烈的人生,他們平凡地日復一日,每天重複地面對熟悉的場景、工作、學習,習慣成自然的作息時表,二十年晃過,就像只有兩天。
祈本里香正是處於後者的狀態。
初醒時的迷惘漸漸消褪,雖然內心的空洞依然,但身體好似已經習慣了每日尋常往複的活動,慢慢積累在腦內的知識,漸漸嫻熟的刀術,以及……學會了去讓自己忙起來,不要去想他,不要讓自己煎熬。
自從結交了江戶川亂步這個朋友,里香沉悶的日子總算出現一點亮色了。可即便是亂步,也沒法幫里香填補心裡的空洞,自他上回給里香的推論后已經過去了這麼久,就像是陷入了瓶頸一般,進度再也沒有走一點。
好在里香已經學會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在追逐心中的幻影卻不得其果后,她學著去關注自己身邊的事物,身邊的人們。
蘭堂先生的變化,也是在這個時候被她發現的。
作為將里香帶入陌生生活的第一個引領者,祈本里香的養父,也是她目前為止最親近的人,她對蘭堂投以的關注度自然也是最多的。
可能蘭堂自己都沒發現的變化,卻被敏銳的小姑娘察覺到了。
首先是,這位長發微卷的異國青年,最近發獃的頻率越來越高了。
不知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在無論是例行給里香檢查功課時,還是和她共進晚餐時,蘭堂總會不自覺地停下手中的動作,眼神空茫,無焦距的目光落在視平線上隨機的一點,要里香呼喊好幾聲他才能回過神來。
這也就罷了,有時候他發獃發得雪落在身上也不知覺,這就有點可怕了——要知道蘭堂有多怕冷,家裡的電費光空調一項就是個龐大的數字。
奇怪的地方還不止這些。
里香在打掃家裡衛生的時候,在垃圾桶里發現了成沓的報紙,全部都是外文書寫,而且是法文,幸虧小姑娘在監護人的高要求下基本掌握了法文日常用語,又有網路輔助,看懂這些報紙不是難事。
可蘭堂先生明明以前沒有看報紙的習慣,但是看這些報紙的厚度,他已經訂閱了不少一段時間了。
若說還有什麼奇怪的地方……那就是蘭堂先生,在開春了沒多久,外面寒氣還冷颼颼的時候,就願意踏出暖爐般的別墅,不只是為了工作,假期時間也總是這麼干…還一出就是一整天。
反常。這也太反常了。
祈本里香有一回忍不住問他,蘭堂先生是去哪裡了。
鐳缽街。懼冷的異國青年是這麼回答她的。
但除此之外,他就沒有透露太多了。
但就是這個簡單的地名讓里香懵圈了半天。
鐳缽街是什麼地方?早在被蘭堂撿回去后里香就做過了功課,關於八年前的鐳缽街爆炸事件,讓這一塊徹底變成廢墟,淪為了被政府遺棄的貧民窟,孤兒數量極多,里香剛蘇醒時遇到的「羊」組織就是其中之一。
而且還同時是蘭堂先生與自己失憶后的初始地點,俗名新手村。
不過據蘭堂先生所說,他自己是在醫院裡醒來的,只是從將他送往醫院的人口中聽說,自己是在鐳缽街昏迷的而已。
但是加上今年,蘭堂先生在橫濱可是已經待了快八年了啊……這麼久的時間,里香相信他早就把鐳缽街事件調查了個翻天覆地,要是有收穫的話他應該早就離開了,何必還須等到現在,還能撿到里香?
既然如此,他為什麼隔了這麼長時間,又忽然開始去鐳缽街調查了?
里香不是沒有問過,但一反往常的是,以前對她有問必答的蘭堂先生,這回出奇地沉默,無論她問什麼都是緘口不言,久而久之,里香也就把疑惑埋在心底了。
既然蘭堂先生不願說,那大概就是很私人的私事了,她也不好刨根問底。
於是兩人的共居生活又相安無事地持續了一段時間。
直到那一天,那麼突兀地,蘭堂先生走入了家門,在他以往還是在港口黑手黨工作的時間段內。
里香聽到了聲音,打開卧室的房門,她就那麼一扭頭,心臟都彷彿停跳了一瞬。
整個人的表情直接定格,眼眸瞪大,她不可置信地看著蘭堂——身後的那團巨型影怪。
像是墨汁的集合體,沒有固定的形態,整團咒靈呈液體狀,被裝在水球里的墨似的,球體表層泛起波瀾漣漪,陰暗得能把光線吞噬。最瘮人的是,它的球面上,四面八方布滿了眼珠子,就這樣被蘭堂先生拖拽在身後,差一步就要跟著他擠進家門……
蘭堂還保持著握住門把手的姿勢,神態略顯疲倦,在里香倏忽喊出「蘭堂先生!您等一下!不要動!」時,還有點沒反應過來。
蘭堂身形一頓:「……?」
女孩的聲調是難得一聽的尖利,這對於一直在教導她禮儀涵養的蘭堂而言是罕見的,可是蘭堂順著她的視線向後望去,一覽無遺,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
他立刻就意識到了什麼,一步退出門外,在女孩隨之衝出來后反手關上房門,眼瞳轉向她的方位:「在哪裡?」
「你身後。」祈本里香捏緊了刀柄,一眨不眨地盯著那個咒靈看。
所以說蘭堂先生到底是經歷了什麼?怎麼連咒靈都黏上了?要知道即便是在咒靈滿地跑的橫濱地區,他們家別墅也算是不會被那玩意兒干擾的難得凈土了,她和蘭堂先生也都沒有被纏上過的先例。
「體型?」蘭堂冷靜地問道。
「很大,大概有一層樓那麼高,圓團狀,離你不到兩米。」
只見蘭堂無聲地點了點頭。
里香連出手的機會都沒有,她看到自己的監護人頭都沒回,只是隔空一揮手,他身後的大片區域驟然拖入了金色的彩畫集里,稜角分明的方塊將咒靈困死鎖住,然後亞空間瞬間塌陷,黑色的咒靈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被碾得粉碎。
祈本里香:「……」
她默默鬆開了握刀的手。
對不起,時間太久了,都忘記自家監護人是怎樣的掛壁了。
蘭堂的聲音再度響起:「現在呢?還有嗎?」
里香搖頭:「沒有了。」連渣都不剩了。
話說原來非咒術師也能對咒靈產生傷害啊,異能力和咒力應當是不同種的力量體系,但在某些方面好像可以共通?比如毆打咒靈。
里香忽然想起了自家別墅的彩畫集觸發命令,原來如此,是蘭堂先生的異能力一直保護著這裡,那些咒靈才根本無法接近。
彩畫集啊……
因為很久沒看到蘭堂的異能力了,在他把金燦燦的亞空間收回去后,里香還恍惚了一瞬。
是她的錯覺嗎?怎麼感覺彩畫集的光輝,比較以前看到的更強大刺目了?
「里香。」蘭堂輕柔地喚回了她的思緒,見女孩跟上后,率先一步走進房門。
然後里香聽見他說:「里香,你是想一直留在這裡,還是要和我走?」
祈本里香愣住。
「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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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乙骨學長今天回國了嗎#
沒有。在奧地利。
剛來到這個國家時乙骨是驚訝的,因為咒靈密度很小。
大概是奧地利的人們普遍擅長用音樂療傷吧?人們的負面情緒湧出不多,形成不了強大咒靈,相對的,咒術師的質量也不高。這回破天荒形成了特級咒靈,奧地利咒術界不帶一絲猶豫地就把乙骨從英國手裡搶過來了。
順便一提,維也納很漂亮,乙骨拍了好多照片,風景照和自拍都有,然後回到酒店,默默地把里香給p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