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看見
冬季的海濱城市,大概是水汽充足的緣故,在十二月初就開始淋淋瀝瀝地下著不間歇的小雨,到了十二月中旬,更是寒雨中夾雜了細碎的雪花,落地無聲,飄蕩在冷風裡,沒來由的沁骨的涼。
積雪掃拂平坦的路邊,手指擦拭窗面迷濛的水霧,能看見外界一片白茫茫的雪。
這個寒冷的時節,別墅更是全然對外封閉,怕冷的大家長讓全家所有的空調暖氣二十四小時不間斷地運轉,壁爐的火光在隔絕了屋外雪原的別墅之內,燃燒得似乎更加旺盛,存在感也比平日高了不少。
但是即便如此……看著室內外起碼二十度的溫差,里香還是有點遭不住的熱。
每日一問,她的監護人,蘭堂先生到底是怎麼把渾身裹得如此嚴實還不會悶壞的?
因為年底的氣溫對於蘭堂先生而言過於不友好了,別墅里長時間門窗緊閉,對外界的寒氣嚴防死守,蘭堂說好的加強里香的訓練,也差點被這要命的天氣給破壞。
於是思考過後,蘭堂乾脆用彩畫集開闢了一個亞空間,專門供里香訓練使用,至於去室外是不可能的,這輩子都不可能的。
一整個冬天,除卻必要的工作,蘭堂出門的次數屈指可數,也就在聖誕節的當日,監護人才不情不願地帶小姑娘邁出了別墅的大門。
既然承諾了給里香的禮物,那他也不能食言。
祈本里香對出門這件事沒什麼感覺,即使她在別墅里差點被熱得精神恍惚,如果可以的話,不喜歡和陌生人接觸的里香還是寧可悶在屋子裡學習或者訓練。
聖誕節前夕的橫濱夜晚更是熱鬧不已,五彩繽紛的霓虹燈由線條串起,在聖誕樹上圍成一圈又一圈,規律的燈光閃爍,混雜著店家的明燈,聖誕風味的麋鹿被掛在了店鋪的前沿,卡通風格或寫實風格都有,更引人注目的是那火紅色的聖誕襪,鼓鼓囊囊的彷彿塞滿了禮物,入目可見的數不勝數。
還有街道上的,馱著大包袱,嘴唇沿粘著白鬍子的「聖誕老人」,笑呵呵地給圍在他周身的孩子們分發禮物,孩子稚氣的笑聲如鳥雀般嘰嘰喳喳。
這是普通人能看到的景象,可謂一片祥和。
但在里香眼中的,卻是另一番圖卷。
聖誕樹的樹榦之後,扭曲著三三兩兩的詭譎影子,數十個布滿血絲的眼睛從鬼影上睜開;「聖誕老人」的脖子被一對尖利的爪子死死地卡住,「嘻嘻」的瘮人笑聲從橢圓型腦袋的三張嘴裡同時傳出;麋鹿的黝黑眼睛里,密布著細小的蠅蚊狀物,纏成亂麻……
祈本里香煩躁地用力閉上了雙眼。
察覺到了小姑娘的異樣,蘭堂側頭,低聲問道:「又看到『那些東西』了?」
「嗯。」里香悶悶不樂。
這就是她也不願意出門的主要原因之一。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里香發現自己的視野里多出了那些奇形怪狀的迷之生物,它們無所不在,雖然都很脆弱,里香基本一拍就沒,但是數量上簡直令人絕望,根本除不盡。
最麻煩的是,到現在為止,都只有里香一個人能看見「這些東西」。
就連蘭堂先生都沒法看見這些生物。
蘭堂推測這應該是和里香的本體有關係,但按照里香的描述,她的本體力量和這些奇怪生物根本不是一個層級的,而且更重要的是,里香的本體能被平常人看到,而「那些東西」不行。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那些奇形生物似乎無法對人體造成大的損害,祈本里香最開始能看見這種玩意兒的時候還有些緊張,後來就發現它們的威脅性似乎很低,無法對人類世界產生明顯的影響。最具有攻擊性的地方應該就是它們的長相了——看一眼就狂掉san,簡直是在挑戰人的審美極限。
但由於這些生物的「不可見」特性,目前為此而煩惱的只有祈本里香一個人。
蘭堂聽了女孩的描述后,卻感覺隱隱抓住了什麼。
祈本里香現在逐漸展露出的那些「謎團」,說不定都只是真相的一部分拼圖,她的每一個神秘點都好像彼此間有千絲萬縷的聯繫,包括她的身份、失憶,以及獨特的視野…等這些「拼圖」逐一嵌合之後,答案也近在眼前了。
蘭堂是這般安慰里香的,也是他的推測。
蘭堂的勸慰是有效的,至少里香如今雖然還會為那些生物感到煩躁厭惡,她也學會了「眼不見為凈」,反正除不完,也沒什麼大危害,保證了自己家周圍沒有這種鬼玩意后,里香便不再去管了。
蘭堂帶著里香先是去了一趟大商場,添置一些平日的家用后,他轉變方向,帶小姑娘去了商業街的拐角,地下的一處店鋪。
神態閑適、有說有笑的普通人數量開始減少,直至完全消失了蹤影,等到打開了地下商店的門時,眼前來往的全是統一黑西裝的工作人員。
蘭堂沙色的長風衣在這一片烏黑里似乎過於明亮了,門衛第一眼便看見了他,然後挺直腰桿,對他行禮:「蘭堂先生。」
……哦。看樣子是港口黑手黨的專營區?
一定是了。里香淡淡地瞥了一眼疾步走來的引路人,他身上的怪物五爪並用、以極其扭曲的姿態纏著他的上身,大約是腦袋的部位長了兩雙眼,眼珠子在不停地轉悠著。
唔。這個怪物感覺比起地上的要強一點啊……難道說從事危險工作的人身上附著的怪物也會更危險一點嗎。個頭和氣息都比她之前見過的要強橫了兩倍不止,這一隻應當足以對人體產生一定的影響了吧?
蘭堂的身份是在場的人里最尊貴的,這點從引路人的態度就能看出來。
地下商場的引路人對祈本里香視若無睹,眼觀鼻鼻觀心,恭敬地領著蘭堂走到了一排武器架前。
蘭堂直接略過了熱武器,視線定格在了最下面打橫放置著的,黑色刀鞘上。
他伸手拿起那把刀:「這個之前還沒見過,是新貨嗎?」
引路人沉聲應答:「是的,蘭堂先生。這是我們小組的成員在一個月前,在東京的黑.市上淘到的刀……當時價格被炒得很高,目測時也判定是上等的刀具。但買回來后,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質量只比一般的太刀好一點,這回是我們的估價失誤了。」
不對。
祈本里香安靜地凝視著那把刀。
她忽然出聲打斷道:「我能試用一下嗎?」
「可以。」蘭堂當然沒有拒絕的理由,雖然這把刀對於一個十一歲的小姑娘而言可能不趁手。
只見祈本里香雙手撫過刀鞘,一手滑到刀柄處,摁住。她幾步上前,仰頭詢問那名引路人:「你最近身上有沒有發生奇怪的事?或者說,感覺哪裡不舒服?」
「什麼?」引路人面露錯愕。
「那我舉個例子。比如……」她的目光掃過男人被五手怪物掐住的脖頸,眸光一閃,「難以入睡,並且時刻感覺呼吸不暢,總會夢見有人在砍你的頭顱?」
蘭堂金綠色的瞳眸里,有什麼沉澱了下來。
他問道:「是這樣嗎?」
那名引路人額角有冷汗滴落,他支支吾吾地道:「是的,請問您是怎麼……」
里香輕呼出一口白霧。然後她驀然拔出刀刃,電光火石間刺向引路人的腦側,幾乎是擦著他的頭髮,刀尖直直沒入了牆的縫隙之中。
在只有祈本里香能聽見的哀嚎聲消失后,她確認了什麼,臉上揚起微的笑容,朝那個已經傻掉的男人說道:「好了。你現在感覺如何?」
這把刀,並不是普通的刀具。
不知道是灌輸了什麼力量,能夠觸碰到那些唯有里香可見的怪物。
引路人滾動了一下喉結,「咕嚕」地咽下唾沫,驚魂未定地看了眼收刀入鞘的里香,還有不遠處好整以暇看著這邊的蘭堂。
聽到里香的問話,他才後知後覺地回歸了感官,接著,驚奇的心情慢慢取代了先前的慌張。
「真的,突然間輕鬆了很多。」喉嚨處總是時不時傳來的窒息感不見了,還有肩上的沉重感也消失了,闊別已久的輕鬆。他有些驚喜,「請問這是您的異能力……」
「好了。不要多問。」蘭堂打斷,牽起了里香的手腕,「既然選好了刀,那就走吧。」
里香緊緊抱著刀,應聲。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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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乙骨學長今天回國了嗎#
沒有。在國外過了一個人的聖誕。
收到了狗卷真希熊貓還有五條老師的節日祝福,並不覺得孤單。
沒有掛聖誕襪,倒不是無欲無求,而是他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禮物,聖誕老人也不能送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