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暴行
姬朝安盯著手裡的玉鑰看了片刻,突然握住旋轉不休的鑰柄,將它豎立起來。
再鬆開手,玉鑰不再轉圈了,而是維持豎立形態,鑰匙尖靜靜指向地面。
原來入口不在山壁,而在山地。
他扒開地面厚厚的枯枝敗葉,找到了地面岩石上的一處鑰匙孔,將玉鑰捅進去一擰,地面無聲無息下陷,露出了長長的青石階梯。牆壁兩側則鑲嵌著幾顆夜光石,隱隱約約照出路徑,階梯一直往下,直至隱沒入漆黑中。
姬朝安左右打量,外頭叢林依然毫無變化,黑黝黝的林間偶爾投進些許遠處日輪燈、以及火焰映照的光芒。
他又撿了顆石頭,往地道里扔去。
石頭碰撞青石階梯,發出空空蕩蕩的碰撞聲,一路滾了下去。
並沒有激起任何變故。
姬朝安便小心翼翼下了階梯,下了十餘階,便看見牆上的一根拉杆,用力往下一扳,頭頂入口便無聲封閉起來。
他又將拉杆往上抬,入口順利打開。
如此便放心了,姬朝安再度扳下拉杆關閉入口,走下階梯,來到了一間寬敞石室中。
點燃石室中的蠟燭,這處洞府的真面目終於展現在姬朝安眼中。
寬敞石室里,靠牆擺放著數個棕黑玄鐵木打造的葯櫃,每個抽屜外都貼著標籤,一眼看過去密密麻麻,約有上千之數。
標籤名字多非善類,寫著諸如「腐骨草」、「迷魂藤」、「穿心穿腸蟲」、「七步蝕魂花」等種種毒蟲毒草之名。
姬朝安不擅此道,謹慎地不去觸碰,而是取出手鐲,激活白色寶石,將其收入后,便轉頭去查看其餘擺設。
房中一如黃壽的習慣,放著幾張寬大桌子,桌上凌亂堆放著書冊、筆記,此外只有幾個小號的石臼石杵、銅鼎陶壺,用得久了,表面都摩得光可鑒人。另有些姬朝安辨認不出來的器具。
石室連著三扇門,第一扇內是日常起居的卧房兼書房,床頭桌腳處處堆滿了衣衫、書冊、筆記。不過畢竟是研究藥草毒物的修士,房中並沒有霉臭氣味,反倒有故難以形容的苦味,令人精神為止一凜。
姬朝安翻轉劍鞘,用末梢翻了翻,見書冊散亂,記載的也多是各類毒藥煉製心得。
桌上放著個黃梨木的扁匣,姬朝安靈識掃過,發現並未設置陷阱,這才小心打開。
裡頭只放著一頁紙,列著各色藥物及其份量,其中有的姬朝安認識,有的不認識。
最低下則寫有幾行密密麻麻的小字:吾試製新毒,生靈服之卻無損傷,唯血脈賁張、以致陽盛而死。吾嘗減藥量、改配方,終得此神葯。能固本培陽,強雄風壯腎氣,立竿見影、百試百靈,乃天下男子福音!只可惜兩味葯難尋,亦無可替代之物,不能量產,否則吾輩財源滾滾!實乃生平憾事!
姬朝安臉色一紅,仍是將那張藥方收入袖中。
黃壽所言不差,男子壯陽、女子駐顏,乃天下間最長久的兩門生意。這方子若當真有立竿見影的奇效,縱不能量產,也是奇貨可居,能賣高價。
第二扇門后則是兩間的庫房,存著更多毒物與成排的丹藥,還有一些靈器、金銀等財物,黃壽既死,又無親眷,這些東西,連同所有書冊、筆記和葯櫃,姬朝安便俱都笑納了。
第三扇門后卻是幾個監牢,門才打開,頓時濃烈腥臭味襲來,姬朝安忍著惡臭,還是進去看了一眼,監牢里只有些早已變乾的動物糞便、一些骨頭。用來飲水的石刻水槽里生了厚厚的青苔,已經許久不曾用過了。
約莫是黃壽用來關押試毒生物之處,他離去之前,盡都處理妥當。
姬朝安掃蕩一番,所獲頗豐。正要走時,想起那一壯一瘦兩個青年曾提及「祖傳的寶物」。
以黃壽這等實力的修士,至少方圓五十里內能獨佔一方,若真有什麼寶物,有極高的幾率藏在此處。
姬朝安又將每間房仔細搜查了遍,仍然一無所獲。
他站在最外層石室中,環顧三扇門,最後還是忍著惡臭走進第三扇門中,將各間監牢也細細搜過。
這次果然找到了蹊蹺。
左側第二間監牢內,牆壁中固定著幾根粗大鎖鏈,不僅能囚禁猛獸,便是囚禁靈族也綽綽有餘。靠牆角位置的臟污石塊略有鬆動,姬朝安不忍用劍鞘,便去尋了根鐵棍將石塊撬開,果然見泥土中露出一點綢緞。
他精神振作地用鐵棍挖掘,少傾便挖出了個被污褐發黃的綢緞包裹的細長玉匣,三指寬、一尺長,約莫是墨色玉石打造而成,表面刻滿了繁複的遮蔽符紋。
姬朝安嫌棄地捏著匣子一端細細看過,發現玉匣的一角略有磕碰,連帶符紋也破損了些許。他顧不得細看,急忙將玉匣扔進了寶石小乾坤中,將其徹底遮蔽。
恐怕正是這點破損,導致遮蔽符紋有所鬆動,才令得鳩五家探查到了寶物所在。
事不宜遲,姬朝安不再多做逗留,吹熄蠟燭,衝上台階,仔細傾聽外頭動靜。
有沉悶轟鳴聲從頭頂傳來,那氣勢充斥天地,彷彿避無可避。
姬朝安略作思忖便想明白了,外頭下雨了。
大雨傾盆,豆大的雨點密集敲打樹葉枝幹的聲音遮蔽五官,雨水沖刷著滿地血紅。
身材壯碩如門神的齊十五渾身濕透。
他是族中佼佼者,年方二十便已煉化羽身,又是玄鵬血脈,一身氣力能媲美人族鍊氣士築基段。
然而此時右翼被整個撕下,後背猙獰傷口透出幾根森森骨刺,傷口被雨水沖刷得發白,左翼則被燒得焦黑融化,僅剩點宛若黑炭的架子殘留身後。
齊十五粗重喘息,兩眼視線愈發模糊,身形搖搖欲墜。
鳩五家的同伴們橫七豎八躺在周圍,屍首早已殘缺不全,僅有的幾個帶著瀕死重傷,連逃跑的力氣都喪盡了,在瀕死之刻,滿懷驚恐地看著懸浮頭頂的猙獰怪物。
通體赤紅,龍首馬身,四蹄騰著烈火,肋下生一雙金紅羽翼。
只不過野狗大小,通身卻帶著股酷烈殘忍得宛若蠻荒凶神的氣勢,金色眼眸冷靜空茫,俯視鳩五家眾衛士時,如看螻蟻。
齊十五問出了此生最後一句話:「為、為什麼……」
那殘忍血腥的煞神開口了,竟然是個少年的嗓音,琅琅動人的語調,宛若學堂之上,正同先生探討問題的學子,「家父為舍弟授課時曾經說過,欲藏跡於市野,首要是不可暴露真身於人前。若是暴露,便不可手軟,要將可能見過真身者徹底滅口。爾等既然都見過我,自然唯有一死。」
齊十五原不指望他回答,更聽不見他回答。
山腰的林中空地中,僅剩三個原本站立而氣絕的鳩五家青壯,在大雨沖刷下終於頹然倒地,濺起渾濁泥水。
赤紅凶獸視若無睹,仍是不緊不慢說道:「舍弟不以為然,認為此舉費力費時,效果卻差,不如變換偽裝,轉移陣地。我卻贊同家父的觀點,我金翅大鵬一族乃國之軍神,第一武將,滅百子之口罷了,不比啃幾口胡蘿蔔麻煩多少。只可惜……」
龍首微揚,雨點沖刷在它赤紅泛金的鱗片上,金色雙眼中央有著深綠的細窄豎瞳,愈發顯得猙獰冷酷,令人自骨縫裡生出恐懼寒意。
少年聲音轉為低沉,「他恐怕一輩子也不肯聽我說話。」
大雨傾盆,震天雨聲遮掩了世間所有的細微聲響。
姬朝安淋著雨下了山,約莫是托這場大雨的福,他撤離得一路順利,竟沒遇上半個巡邏的護衛,連日輪燈的守衛也不見蹤影……不知是躲懶去了,還是忙著應付不知何方來的入侵者?
姬朝安樂得撿漏,輕輕鬆鬆地快步回了借宿的鄉村。
才走近借宿的屋子,半途有個黑影當面撲來,姬朝安側身避開,眼睜睜見著灰兔噗通跌進一灘泥水裡,通身染成了泥兔子。
姬朝安瞪圓了眼,指著小槐樹,險些說不出話來:「你……你這……」
小槐樹吱吱哀叫,邊叫邊拚命甩腦袋和一身皮毛,然而於事無補。
姬朝安只得抓住他的耳朵,提將起來,一腔怒火盡化作無奈嘆息:「蠢兔子。」
聲音又軟又柔,宛若一團棉花糖塞進兔子懷中,點點融化成甜蜜溫暖的池子,將他整隻兔都泡在裡頭。
小槐樹道:「吱吱~」
姬朝安嫌棄拎著他,加快步伐回了借宿的房中,嘆道:「你擔心我,也犯不著非要淋雨,如今成了泥兔子,只好扔去柴房過一夜。明日毛幹了,全身泥卻去不掉,一抖一身灰,我可不想碰你。等什麼時候泥抖乾淨了,什麼時候再跟我睡。」
小槐樹大驚失色,拚命扭著身子哀叫:「吱吱!」
姬朝安眼含笑意,嘴裡雖然說得狠,仍是喚了仇四嬸兒起來幫忙燒水,將泥兔子徹底洗乾淨了,他自己也草草沐浴,將淋濕的衣衫晾在屋中。
好在他早有準備,借宿的屋子單獨位於村莊邊緣,並未曾引來多少人注意。
給兔子擦乾皮毛后,天色也開始蒙蒙亮。姬朝安到底做賊心虛,婉拒了屋主老婆婆好心為他們準備早餐,留下綽綽有餘的房費,借口要急著趕路,便領著仇四嬸兒和小槐樹離去了。
他並不知曉,此時的千歲山上,連一個活著的靈族也不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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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朝安:我有預感,這傻子遲早給我惹禍。
小槐樹(天真無暇歪腦袋.jpg):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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