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鬼將
凌晨的城市深沉而靜默，街道上寒風瑟瑟。
隨著夜色愈深，千家燈火漸次熄滅，只有樓宇間的霓虹與街邊的路燈依舊明晃晃的。
路燈給地面覆上一層帶有金屬質感的色澤，空氣里則飄著大排檔的香味，。
午夜時間，街上的車流比起白天稀疏了很多。
伴隨著偶爾響起的鳴笛聲。一輛共享單車從街邊路燈下駛過。
夜裡風大，騎車的青年人打了個呵欠，結果冷風灌進喉嚨里引得舌根發癢，忍不住咳嗽起來。
重重咳了兩聲之後，王霄左右看了看兩邊已經漆黑的街道，翻了個白眼，心裡想著：等我有錢了就把公司盤下來，自家主管每天什麼也不用做，就在辦公室從早上八點坐到凌晨一點就行，早一分鐘下班算早退！
正在王霄一邊騎車一邊暢想著未來功成名就之後的精彩人生時，身下的自行車突然重重地顛了一下。恍惚間，人還沒反應過來，整個身體已經像麻袋一樣被拋了出去。
一米八的個子畫出一道拋物線，重重砸到了地面上，砰的一聲后整個人只覺得天旋地轉。
劇烈的撞擊讓王霄整個人懵了好一會兒，眼睛先是一陣發矇發黑，然後慢慢恢復清晰。
「咳……我這是造了什麼孽……」
氣血鬱結的感覺從鼻樑往額頭竄，讓人集中不起精神，王霄手腳並用艱難地站起身，回頭想看看自己的共享單車怎麼樣了，然而映入眼前的畫面卻使得他的大腦短暫停滯了下來。
——
熟悉的城市街道不見蹤影，往來車流與林立高樓也都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布滿璨藍色裂紋的深沉天穹和天穹下散發著頹敗氣息的荒蕪大地。
天上沒有星月，只有那些璨藍色的裂紋里投下的奇異流光，借著破碎天穹灑下的流光，依稀可見空氣中飄散著詭異的灰色氣流，散發出神秘而不詳的氣息。
整片大地彷彿沒有邊際，一眼望去，只有被夜風捲起的埃塵和遍地的慘白枯骨。
這景象衝擊眼球，讓王霄覺得自己彷彿來到了地獄。
自己剛才從單車上摔下來，就像是被摔出了現實世界……
「我……不會被摔死了吧！？」
看著這令人難以理解的畫面，王霄下意識後退了一步，抬起右手按住仍然有些昏昏沉沉的太陽穴。
左右打量，這附近唯一熟悉的物件就只剩下剛才把自己摔下來的共享單車了……
儘力去回憶剛才發生了什麼，但是腦海里浮現的一幀幀畫面都是在夜晚街頭騎行的所見，完全與這突然出現的滿地枯骨的詭異天地毫無聯繫。
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呼出，茫然的青年人現在都不知道應該幹什麼，抬腳想走兩步，又不知道往哪裡走，只能過去把倒地的車子先扶了起來。
而就在王霄剛剛把共享單車扶起來的瞬間，附近遍地的白骨像是逐漸感應到了王霄的到來，紛紛憑空漂浮，自行組裝起來。
這一切發生得很快，讓人來不及思考，但是王霄的本能支配了身體，找到了當下最好的選擇……翻身騎上滿是灰塵的自行車，什麼都不顧地騎車往前沖了出去。
這些骨頭架子組裝成型之後空洞的眼眶裡瞬間亮起了邪異的慘綠火光，顯然不是什麼善類，雖然沒遭遇過這種場面，不過但凡是個正常人也不會把自己留在原地。
事實證明這的確是明智之舉。
幾乎是在王霄開始逃命的同時，這些死物彷彿受到了吸引，成群結隊地向著王霄騎行的方向追來。
森森白骨散布在荒原各處，一具具復甦之後從不同方向匯聚到一起，看起來只是由骨頭架子組成的軀殼竟有著極快的速度，跟在騎車的王霄背後都沒有被甩開，白骨腳板在荒蕪大地上濺起煙塵，隨著復甦數量的不斷壯大竟有一種蔚為壯觀之勢。
剛剛摔的一跤有些抻著骨頭了，王霄每蹬一下車踏板都能感受到全身傳來的痛感但卻不敢有絲毫的停留，回頭看了一眼，數百具骷髏像是訓練有素的軍隊在背後追趕，這種生平僅見的場面讓王霄從心底湧上來一種由恐懼化成的動力，強大的動力掩蓋了身上的痛感，促使王霄只知道不斷的蹬踏，不斷向前逃。
眼前的荒蕪景象不斷向後退，王霄只覺得這輩子都沒有把自行車騎得這麼快過，但是就算已經這麼快了也無法甩掉背後那些不知疲倦的死物。
他們沒有發出任何叫喊，但是集群踩踏大地的共振卻使得周遭地面微微震動，無聲的骷髏們像是一支只知道收割性命的死亡軍團，冷峻而肅穆。
昏暗天地，一群骷髏士兵追著一個騎著自行車的年輕人，這畫面詭異之餘多少還有些滑稽……
這場追逃不知道持續了多久，被追趕的王霄開始漸漸感到自己的體力不斷降低，雙腿像是灌了鉛一樣變重，骨頭架子們踩踏在地面的聲音也越來越近。
不難想象，等自己被追上之後會遭遇些什麼。
心底絕望的王霄向上抬眼，能夠清晰地看見輝光暗淡的天空，體力急劇消耗之後甚至開始能夠清晰地聽見自己的呼吸聲和心跳聲。
腦海里極速閃過從自己剛才摔倒到現在拚命遁逃的畫面，王霄還是無法理解自己究竟是遭遇了什麼。
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自己確實是陷入了有生以來最大的危機當中。
我自問生平沒做過什麼壞事，為什麼會遇見這種事情？
王霄低下頭機械地蹬踏雙腿，捫心自問起來。
絕望的感覺漸漸籠罩心頭……要是再這樣下去，自己可能就要被那些骨頭架子追上撕成碎片了……
而就在他心頭絕望之際，一道清脆的女聲從前方傳來。
「帥哥，小心點哈～」
突然聽見人的聲音，王霄趕緊向前方看去。
前方荒原上，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有三個人站在那裡，其中一個面相只有十七八歲的少女用肩膀扛著一架火箭筒模樣的武器，正正好對準了自己。
王霄瞳孔收縮，只見那台武器的炮筒伴隨著爆裂的音效激射出一道赤紅色的光束。
這道光束幾乎是擦著王霄的耳朵射了出去，雖然沒有給王霄帶來實質性的傷害，卻讓他的後背瞬間由於后怕而被冷汗浸濕。
也在這一瞬間，身後傳來劇烈的爆炸聲，光柱擊中地面所引起的氣浪貼地席捲，將王霄連人帶車一起掀翻。
塵煙彌散間，再次摔到地面上的王霄只覺得整個人都快要散架了，先把壓在自己身上的自行車推開，接著費力地咳嗽著爬了起來，抬頭就看見那三個人向自己走來。
一男兩女，男的穿著深藍色的呢子大衣，面容三十歲左右，看起來面色冷峻；兩個女性看起來都挺年輕，一個穿著白色針織衫，頭髮扎了起來，帶著溫婉笑意，看起來蠻親和的；而另一個就是剛才說話、開炮的那名少女，穿著牛仔褲、棒球服，帶著棒球帽，左肩上扛著那個奇怪的武器，右手拿著一台對講機正在講話：
「喂，十八號通報，地點天府三街，低烈度鬼域，鬼物以骷髏為主，推測寄居鬼王的實力不到二階，另外有一名青年男子誤入，推測是有潛質的普通人，建議帶回。」
聽著這個小姑娘嘰里呱啦說了一大堆自己聽不懂的話，王霄大致能猜測到自己應該是不小心誤入了什麼超自然事件當中，好在雖然這三個人看起來不是很靠譜，但至少自己應該是性命無虞了。
王霄正想考慮著該怎麼開口搭話，牛仔褲少女已經走到了自己面前，笑嘻嘻地幫王霄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自來熟地開口說道：
「小哥別怕，我們是專業的，你現在已經安全了，麻煩你到一邊歇會兒，待會兒我們帶你離開這兒」
「啊……謝謝……」
王霄腦子裡有一百個問題想問，但是最後只吐出一句謝謝。
倒是牛仔褲少女身旁的針織衫姑娘看出了王霄此刻的茫然與拘謹，把自己的同伴往後拉了拉，然後笑著對王霄說道：「我猜你心裡一定有很多疑問吧，不過這還不是聊天的時候，等我們解決了眼前的狀況，會有時間慢慢解答你的疑惑的。」
這個女孩身上有一種嫻靜的氣質，讓人看著她便下意識地心神安定起來。
在兩個女孩一搭一唱之下，王霄倒是不再恐懼緊張，只是無比茫然，同時身上的痛覺愈發清晰……
回頭看向剛才爆炸的地方，消散的塵煙中只剩無數破碎的骸骨碎片。
那道赤色光束消滅了絕大多數骷髏士兵，殘骸間只剩少許軀體殘損的骷髏掙扎著爬起來。
而那塵煙上空，一道又一道灰黑色的氣流匯聚，漸漸凝聚成了一具身高將近六米、手持開山巨斧，打扮成武將模樣的巨大鬼影。
那怪物在邪異氣流中由虛轉實，無聲地仰天長嘯，散發出令人戰慄的暴戾氣息。
一男兩女對這種情形似乎已經司空見慣，並無任何慌亂，紛紛開始準備應付。
冷峻男子抬頭看著巨大的武將凝聚成型，最先動作起來，從王霄身旁走過，將三個人都擋在背後，沉聲說道：「小心了，對面雖然不像是髙階鬼王，但是這座鬼蜮的鬼氣出奇得穩定，不排除存在意外情況的可能。」
「明白，」聽見男子的囑咐，針織衫少女的面色少許凝重起來，從懷中掏出一張印有奇異符文的符紙對準前方上空的巨大鬼影，揚聲問道：「鬼者何名？」
明明看起來沒怎麼費勁，她的聲音卻像是用了大喇叭擴音一樣傳遍四周荒野。
而隨著少女的質問，紙上符文投出一道紅光激射而出，映在那巨大的鬼物身上，鬼物被紅光一照，周身鬼氣蒸騰，發出嘶啞而宏大的回應聲：
「吾乃西涼大將韓德是也，爾等鼠輩安敢犯我境界！？」
聽見這鬼物的回答，牛仔褲少女像是鬆了一口氣，笑著對兩名同事說道：「嘿嘿，是我沒聽過的歷史人物吧，那應該不算厲害～」
「你的歷史學得一塌糊塗，就算是歷史名人也不見得認識幾個。」藍衣男子無情地戳穿了少女。
「哎呀，反正對面就是不出名就對了嘛，」說完，少女架起肩上的武器對準了空中尚未完全凝聚成型的鬼將，大聲叫喊道，「名字都沒聽過的傢伙也好意思說自己是大將，我看你才是鼠輩吧！」
話音落，少女肩上的武器射出澎湃赤色光流，徑直擊中了空中的鬼將。
這股光流與針織衫少女的符紙所化截然不同，帶有霸道的侵略性。暴烈能量在空中擊中那鬼怪，黑紅兩色的流光向四周飛竄，讓人看不清其中景象。
王霄站在三人身後看著這幅畫面，雖然依舊很茫然，但還是在猶豫之後開口說道：
「如果是小說杜撰的人物，我倒是有印象……西涼韓德出自《三國演義》，唯一出場是和四個兒子一起死於北伐的趙雲手中。」
王霄的本意只是說說自己的所知，看能不能有所幫助，但是當他說完之後，兩名少女和冷峻男子同時回過頭來盯住了他。
冷峻男子的表情有些不對，有些急切地問道：「你是說，他為人所知的事迹是和四個兒子一起？」
王霄被突然質問，有些不解，但還是回答道：「是啊……趙雲斬五韓，很出名的……」
王霄本來只是下意識回答，但是卻發現面前三人在聽見了自己的回答之後臉色都不約而同地變得無比沉重。
隨後，那四溢的流光之中再度爆發強烈的壓迫氣息，身高五米的鬼將轟然落下，雙足蹈地使得大地震動，高舉起方才用來擋下攻擊的開山斧，朗聲大喝：
「我韓家四子何在！？？？」
隨著韓德的呼喚，整片荒原再度搖動起來，周遭大地應聲皸裂，四具身高接近四米的鬼武將從地下一躍而出，齊聲回應：「兒等具在！！」
抬頭看向新出現的四名鬼將，牛仔服少女檀口微張，表情驚疑：「完了完了，五個鬼將同時出現，咱們現在跑來得及么？」
那四名鬼將氣勢雖然比韓德稍遜一籌，但同樣散發著類似的恐怖氣息，各自手持長槍、大刀、方天戟與日月刀四種不同兵器，分立於韓德身後，個個氣勢煊赫，猶如地府的鬼神。
隨著五名鬼將不斷散發自身的力量，整座鬼蜮中愈發是鬼氣飛竄、陰風怒號。
「走不了了，他們的力量已經與鬼蜮交織，不打倒他們，我們不可能從內部離開！」冷峻男子回答了少女的驚嘆之後掏出另一台對講機，接通之後快速說道：
「二十號通報！地點天府三街低烈度鬼蜮，推測鬼王為《三國演義》之中的武將韓德，伴生四頭鬼將，實力都接近二階，請求髙階同事支援！」
王霄聽著冷峻男子的求援聲，看著眼前彷彿惡鬼出籠的景象只覺得此生對世界的認知都被徹底打破。
而面對如此情勢，牛仔褲少女抬手把頭上的棒球帽往下壓，隨後把王霄往身後一推：
「小哥快躲遠點，待會兒我們就顧不上你了，你最好騎車跑到鬼蜮邊緣待著，不然一定會被誤傷的！」
王霄看著此間局勢急轉直下，又看了眼一旁剛剛被摔斷了鏈條的自行車，表情僵硬還有些無所適從。
「我的車……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