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零花錢

鞠月不但沒有罰她不許吃飯，而且晚飯還是在外面飯店吃的。

兩個人點了四菜一湯，再加上前菜、甜品和水果，有點接風宴的樣子。好在這家店的菜分量不多，倒也不用擔心吃不下。

菜送上來，宋閑嘗了一口，頓時眼睛一亮，「好吃！」

「是我朋友開的店。」鞠月說，「手藝當然是沒話說，材料也是選最好的，價格雖然略貴，但也是物有所值。」

宋閑點頭不迭。

她長到這麼大，所有的見識其實有限。

小時候不必說了，家裡境況不寬裕，父母忙起來顧不上家裡，她是放養長大的。幸而周邊所有小孩都是一樣，倒也不覺得有什麼問題。

後來家裡拆遷，乍然暴富，原本應該「抖起來了」，結果隔壁村的一家拆遷戶，小孩被親戚綁架，雖然最終人找回來了，但這個案子卻在十里八鄉引起了巨大的震動。

所以宋閑被放養著長到十三四歲上，家裡忽然嚴厲地管教起她來了。只是性格已經養成，怎麼都掰不回來，也只好外緊內松，由她跟著村裡的小夥伴們折騰，卻是不許去外面胡鬧。

因而雖然家裡有錢了，可其實過的依舊是從前的日子，頂多吃得好一點，穿得好一點，住得好一點。

但別的不提，吃這種事，任你燕翅鮑肚，再好的材料，料理的人廚藝不行，那口味也是要大打折扣的。

表舅媽其人，雖然各方面都有可稱許之處，卻唯獨廚藝一道，不甚精通。因為自己小時候缺少油水，如今就偏愛大魚大肉大油的重口味。無論什麼食材，足足的調料放下去，統統都是一個味道。

宋閑的胃口被荼毒了小二十年，突然吃到這樣的精細烹制的清淡菜肴，自然驚為天人。

雖然極力想在漂亮姐姐面前維護自己的形象，但吃起飯來很快就忘了這一點，雖然不至於狼吞虎咽，倒也稱得上風捲殘雲。

不過她吃相倒是不差，雖然下筷很快，但沒有太大的聲音，也不會弄得油污到處都是，看著倒是很香甜。鞠月這些年在國外，習慣了分餐制，本以為與人同桌吃飯會不自在，竟然沒有。

不但沒有，還多吃了半碗飯，以至於剛好合身的衣物，微微有些繃緊了。

吃完了飯，開車回家，宋閑已經徹底把今天的事翻了篇了，正在跟龍心月炫耀她今天的晚飯。可惜鞠月在座，她當時沒好意思掏出手機來拍照，於是應承了龍心月，回頭請她也去吃一頓。

回到家裡，鞠月翻出自己沒用的筆記本電腦，給了宋閑。

宋閑且驚且喜，沒想到鞠月居然這麼體貼，不但沒有追究自己去網吧的事，還主動給她準備了電腦。於是這一句「謝謝姐姐」，說得是發自肺腑。

不過，筆記本什麼的，玩遊戲是不可能爽的，所以網吧也是不能不去的。

宋閑當初之所以願意進城，一大原因就是這邊的網吧環境比老家好，配置高、網速快，最重要的是網吧老闆不會動不動給家裡打電話，讓父母來領人。

如今鞠月既然不管，宋閑也就盡情暢想起未來的自由生活了。

書房裡，鞠月撥通了表舅媽的電話。

一開始把人留下，是因為宋女士已經答應了，自己不好出爾反爾，落了她的面子，也讓親自帶著孩子登門的表舅媽下不來台。可是要怎麼管，鞠月其實是沒有概念的。

直到在家裡沒看到宋閑，去網吧找到了人，鞠月才有了一點真實感。

這是個活生生的人，不是寵物，不可能給她準備好食物和水就能高枕無憂。她有手有腳，還有自己的想法，顯然不可能直接關在家裡。

但是具體該怎麼管，鞠月也得再觀察一番。

而現在，最重要的是——

「小月啊！」表舅媽的聲音出現在電話那頭，帶著幾分忐忑不安，「這個時候打電話，是不是宋閑那孩子又惹禍了？」

「這倒沒有。」鞠月說，「我只是想了解一下她平時的情況，之前太匆忙了，沒來得及問。」

表舅媽聽出不是退貨的意思，頓時大大地鬆了一口氣，開始交代起宋閑平時的事來。作為家長，她說起自己的孩子來，未免春秋筆法，有時候會抱怨個不停，覺得自己生了個冤孽，有時候又下意識地替她描補，把事情說得沒有那麼嚴重。

不管是什麼情形，鞠月都絕不插嘴，只靜靜地聽著。

總而言之，宋閑絕不是個普遍意義上的「好孩子」，但要說壞，也沒有壞到哪裡去，真要用一個詞來概括的話，應該是——中二叛逆。

雖然她已經二十歲了。

日常生活也乏味得可憐：不是在村頭的大路上把汽車當玩具車開，搞一些無聊的比賽，就是呼朋引伴地去網吧打遊戲，經常在網吧包夜，大早上回家睡覺，以致作息日夜顛倒。偶爾興緻來了，會學電視里的有錢人折騰一下什麼舞會之類的，都是他們那一群年輕人自己在鬧，具體怎麼回事表舅媽也不知道。

要說真有比較出格的地方，那就是一大幫子人聚在一起，可能偶爾會小賭怡情。不過賭得不大，也從來沒見她為這個要錢。

總結來說，就是百無聊賴、無所事事的無業青年一枚。

值得慶幸的是，她上半年才剛剛從學校畢業。這些事只是被村裡人帶著玩，沒有太沉迷的跡象，或者說，還沒來得及沉迷就先出了事，被送到了鞠月這裡。

鞠月聽到這裡，就問，「之前當著宋閑的面，我也不方便問，表舅媽把人送到我這裡，對她的期望是什麼呢？」

表舅媽在對面愣了一下，她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只是覺得人繼續留在家裡恐怕要廢了，把她送出來，找個人管著會好點。可是對她有什麼期望？這是從未想過的。

家裡不缺錢，宋閑自己呢，表舅媽雖然是親媽，但是摸著良心說，她也確實不是什麼人才。

所以，最後她訥訥地說，「嗨，我們還能指望她什麼？只要她安安生生的不惹事，知道個好歹，別傻乎乎讓人給騙了就行。反正我們家裡只有她一個，將來這些都是她的，只要不胡鬧，盡夠她揮霍了。」

……還真是樸素的心愿。

不過也可以理解。雖然拆遷款有多少這種事不方便打聽，但既然是在京郊，農村的房子和田地也都寬敞，幾億總是有的。這可不是那種把房車產業都算上的幾億資產，而是幾億現錢，光是放在銀行里，一年的利息也有上千萬。

宋閑如果只是去網吧包夜，確實幾輩子都用不完。

「我明白了。」鞠月說，「還有一個問題，本來我不好多問，但既然您把人送到我這裡，就是相信我能管得住她。那我就只能先按我自己的辦法來了。」

「應該的應該的，你問。」表舅媽連聲道。

「我是想問，宋閑現在還是從家裡拿生活費的吧？她每個月零花錢是多少？」鞠月說著，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了幾下。

表舅媽倒沒什麼掩飾的意思，「這……不是我不想說，實在這個錢沒個定數。家裡人什麼時候想到了就給她轉點兒，逢年過節的再發個紅包。還有她的生日、過年，家裡親戚朋友都會給個大紅包。這些錢都是她自己拿著，也沒細算過她手裡有多少，但肯定沒缺過錢用。」

說到這裡，表舅媽也有些訕訕的，顯然已經意識到，經濟獨立正是宋閑不好管的根本原因之一。於是她連忙補救說，「不過這孩子手腳散漫，喜歡請客，現在手裡估計就剩幾十萬吧。」

這個「就」字就很靈性。

鞠月忍不住想起網吧里看到的那一幕。

那種眾星捧月的陣仗，她也不是沒見過，但幾乎都是在夜店裡，大家捧金主的時候才會出現。在網吧里看到，難免有種荒謬感。但要是宋閑就是在網吧里充金主的做派，也不是很出奇了。

不過，她這麼有錢，所謂的「學壞」也只是去網吧請人陪玩，至少還有救。

鞠月抬手捏了捏眉心，說，「表舅媽既然把人交給我，我也肯定會儘力。現在她手裡有多少錢先不管，我對你們唯一的要求就是，之後不要再給她錢。什麼節假日，生日，過年的紅包，都不要給。可以嗎？」

平常對話的時候，鞠月會儘力讓自己的措辭顯得禮貌委婉一些，不那麼咄咄逼人。但提要求的時候，語氣還是會變得強硬。

表舅媽雖然不放心，但還是答應了，沒敢說這事自己一個人說了不算。

只好自己多盯著點了。

她猶豫了一下，又問，「那這事要告訴宋閑嗎？」

「先不用說。以後如果她問起，再告訴她。」鞠月想了想，道。

表舅媽沒有再多問，直接掛了電話。但沒多久，鞠月的卡里就收到了五百萬的轉賬，備註是「生活費」。

鞠月表情古怪地盯著這條消息看了半晌，還是打開自己的記賬軟體，單起一個表格，綁定了這張卡。之後，只要從這張卡走的賬目，都會花在宋閑身上，而記賬軟體會自動記錄收入和支出，列成表格，不用她費神去記。

這個軟體是鞠月請人設計的，但是之前用來記實驗室的各種公共賬目，實在沒想到還能用到這上面。

對鞠月來說，這只是需要稍微費神的小事。弄完之後，她就打開電腦，忙碌起來。現在她的實驗室還沒有完全弄好，所以團隊成員都還留在國外，每天都要跟進實驗進度。另外那邊也還有許多需要交接的事，全都要她來拍板。

等她開完視頻會議，處理好傳送過來的文件時，已經是深夜了。

鞠月摘下防輻射眼鏡，揉了揉乾澀的眼睛，起身去廚房沖了一杯熱牛奶。

從廚房出來，注意到隔壁客房透過門縫而出的燈光，她才突然記起家裡多了個人。於是又轉回去沖了一杯牛奶，送去客房。

宋閑已經習慣了日夜顛倒的作息，雖然今天起得很早，但是因為發生了不少事，現在正是興奮的時候，根本睡不著，也就將就著用筆記本玩起了遊戲。

鞠月送了牛奶，看見她屏幕上的遊戲界面，也沒多說什麼，只是叮囑她早點睡。

「知道了。」宋閑捧著牛奶，有些心虛地應。

鞠月點點頭，轉身要走時，似是不經意般問，「對了，今天在網吧里，你有個朋友好像叫了鞠教授，她認識我嗎？」

「啊，那是龍心月。」宋閑根本沒有多想，「她也是咱們學校的學生，食品工程專業的。」

至於龍心月說鞠月的照片學校里人手一套的事，她就沒提了。

說到這個，回頭還得提醒龍心月，把照片給她也發一份。她都已經住進來了，跟鞠月的關係怎麼也比別人更親近一些，大家手裡有的照片她還沒有，像話嗎？

……

鞠月第二天就拿到了那個叫龍心月的學生的資料。按照輔導員的說法，這個學生各方面都中規中矩，學習上不是積極分子，但也不拖班級後腿。家庭條件應該不錯，但是也就是正常水平，沒有炫過富。和同學室友都相處融洽，關係和睦。

總之，目前看來，宋閑身邊有這麼一個能帶著她玩兒的朋友，不是壞事。

宋閑並不知道自己的一切已經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一覺睡到中午，意識到鞠月已經不在家裡，她便興緻勃勃地打電話約了龍心月去「千山」吃飯。

這家店應該算是私房菜，地方略有些偏僻，門臉也不醒目，看起來並不想攬客的樣子。

結果她們一進門，就被告知今天的桌子已經全部都預定出去了。不但今天，接下來一周都沒有空位。

「怎麼這樣？我昨天來的時候明明沒有預約。」宋閑十分失望。她原以為這家店鋪是遺落的明珠，雖然味道很好，但沒幾個人知道。帶著龍心月過來的時候，也就頗有幾分獻寶的意思。

現在不但店鋪並不像自己想的那樣冷清，而且也沒有炫耀成功，就比較尷尬了。

結果服務生聽她這麼說，打量了她一番，竟然真的想起來了，「啊……你是昨天跟著鞠教授一起來的那個？」

「是我。」宋閑也想起來了，鞠月說過這家店是自己的朋友開的。

服務生也沒有搞什麼去打個電話的玄虛，直接請她們進去了。還是昨天那張桌子，據說桌子是老闆專門為自己的朋友們留的，一般不對外開放。

「哇，我只知道鞠教授在學校里可以刷臉，沒想到校外也可以！」龍心月坐下來之後，左右四顧了一番，無比歆羨地捂臉，「嗚嗚嗚，不愧是鞠教授！」

宋閑莫名覺得她一臉花痴的樣子有點礙眼，抬腳踢了她一下，「點菜吧。」

菜端上來，龍心月嘗了一口，立刻十分浮誇地擦起了眼淚，「我靠我今天才知道自己平時在學校食堂吃的都是什麼豬食？這就是女神的世界嗎？連吃的都這麼精緻美味嗚嗚嗚，愛了愛了！」

又轉過身抱住宋閑的胳膊，「什麼都不說了，從今天起我這百八十斤就任由你差遣了，上刀山下油鍋，在所不惜！我的要求也不高，只要每天在這裡吃一頓就好。」

一樣都是拆遷戶，龍心月卻能鶴立雞群，成為一幫小夥伴中唯一一個學霸，順利考上L大，當然不是因為她十分自律又熱愛學習，而是因為家裡管得嚴。

這個管得嚴的具體體現，別的都不提，只說每個月的零花錢，她跟宋閑比起來，那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她上大學之後，每個月的零花錢是八千，已經比絕大多數同學都多了，但還是做不到像宋閑這樣，不知道自己有多少錢，也不在意，反正只要付錢的時候餘額足夠就行了。

所以她一說，宋閑就爽快地答應了。

因為她自己也是項目每天都能吃上這裡的飯菜的，多一個人的事。

龍心月得到想要的答案，笑得見牙不見眼，「哎呀，我現在甚至有點感謝張皓那傻逼了，要不是他出了事，你爸媽肯定不會放你出來。」

張皓就是那個開車撞了人的，現在張家正在跟受害者家屬談判，準備花錢私了。

宋閑一想起這事，就有點不舒服，皺眉道，「別提他了。」

龍心月立刻給自己的嘴巴拉上拉鏈。

她下午沒課，所以吃完飯，兩人又去了星星網咖——宋閑昨天在這裡丟的面子，得找回來，被家長提溜回去什麼的，所有人都必須忘記！

星星網咖里很熱鬧，一部分人是附近幾所學校的學生，校內網速太慢，玩遊戲不過癮，就到這裡來。一部分是住在附近的閑散子弟，平時沒什麼事，遊手好閒的那種。不管哪一種，既然來了這裡，就是宋閑的同道中人，所以沒多久，大家又混成了一片。

接近五點時，宋閑本來還有些擔憂，猶豫是不是就到這裡，趕回家去裝一下乖，結果就接到了鞠月的電話，說她這幾天都很忙，可能沒空管宋閑吃飯，問她自己可不可以。

那必然是可以！

鞠月又說，「我下午接到了千山那邊的電話，說你去過了？這樣，回頭你再去一趟，我讓他們給你拿一張會員卡，以後過去之前可以提前打電話定位置點菜，免得到時候協調不過來。」

這可真是想都沒想到的好事，宋閑忙不迭地答應了。

連龍心月都很意外，「鞠教授才來沒多久，具體怎麼樣不知道，但看網上提起來，都說是難以接近的高嶺之花，原來私底下這麼大方的嗎？」

當下就決定再去千山吃一頓慶祝。

到了地方，還是那個熟悉的服務生，雙手送上會員卡，領著她們去了熟悉的桌子。

一切如常，但點菜的時候，服務生突然笑著開口，「客人，今天我們店內有活動，消費滿8888送一瓶紅酒，是我們老闆自己的葡萄園釀出來的酒，年份也很好，雖然不是什麼名酒，但也值得一品。客人要嘗一嘗嗎？」

她不問還好，問了宋閑肯定不會拒絕。反正她對錢沒有概念，於是挑著貴的菜又點了兩道，就湊夠了。

酒是先送上來的，放在醒酒器里，看起來非常高端的樣子。

宋閑更覺得這錢花得不虧了。

至少漲了見識。

而且是在鞠月的朋友的店裡，肯定不會被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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鞠月：對不起，坑的就是你。

補昨天的更新。

換季了大家記得添衣服——來自一個每逢換季必然感冒的作者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