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豁然開朗
「莫說他就是個從四品的少監,就是來日成了四品太監,那也是不行的!」
陳四劈頭蓋臉一通訓。
「我就你這麼一個女兒,咱們出身不好,也沒指望你能招個上門女婿回來,可你也不能自甘墮落,這種話都說出來!」
自家這條件,嫁個正常人是不可能了。
但下九流里,也有些不錯的行當啊,比如屠戶就不錯,有吃不完的肉。
「嫁給公公怎麼就是自甘墮落了?公公就沒好人了?」
「你你你,我要被你氣死了,正常男人怎麼會進宮——進宮好啊...」陳四差點咬到舌頭。
門口那黑影是?
陳四把眼睛看成鬥雞狀,也沒能把於瑾看消失了。
倆眼一翻,陳四暈過去了。
暈前想的是,完了,這下全都完了。
沒有什麼比吐槽宦官,宦官從天而降更令人絕望的事兒了。
嬋夏也沒想到他會過來,倆人約好在義莊見面的,這傢伙竟然摸著她家找過來了?
「那,那啥,我阿爹他沒有惡意,不針對你...」她也不知道對方聽到了多少,場面極度尷尬。
他就站在那,用黑漆漆的雙眸看著她,看得嬋夏也有學阿爹暈過去的衝動。
度過了漫長的等待,他幽幽開口道:「你在烙餅?」
「...」???
「很香。」
嬋夏下意識端起盤子:「要吃嗎?」
...
陳四心悸難平,腦子一片混沌,宛若做了個什麼可怕的噩夢。
醒來聽到院子里有聲音,就見著那吃餅男女。
噩夢裡的公公跑出來了,站在他家院子里吃餅...
陳四倆眼一翻,又暈過去了。
等他再醒過來,院子里已經沒人了,枕邊留有一張紙條,是嬋夏留給他的。
阿爹,我跟王公公去義莊了,餅在鍋里,晚上回來,不用找我了,底下還有她畫的鬼臉。
陳四反反覆復把紙條看了好幾遍。
確定公公不會遷怒,這才放寬心長舒一口氣。
可靜下心來一琢磨,女兒那番驚世駭俗的「找個公公過日子」的言論,坐卧不寧。
「讓嬋兒跟個公公在一起,這不等於羊入虎口么...」
有心想去義莊守著,可一想到王公公那深不見底的黑眸,大熱天的後背嚇得直冒白毛汗。
「讓你嫁人,可沒想過嫁給這種...哎,那王公公也是,長得人高馬大一看就是耕二十畝地不費勁的...好端端的進什麼宮啊!」
一聲喟嘆,哎。
嬋夏此時正帶著於瑾去了李家香鋪。
李家香鋪這兩天家有喪事,鋪面關著,大門緊閉,隱隱能聽到裡面傳來的哭聲。
嬋夏扣門,李家的小丫鬟開門,聽說是仵作來了,忙進去叫人。
沒一會,李家主母在倆丫鬟的攙扶下出來了,李母鬢角都白了些,眼睛腫成核桃。
聽嬋夏要解剖兒子,李母有些躊躇,邊上的李家大公子勸了一會,李母這才同意。
嬋夏又問了關於李小公子生前最後一天的事兒,李家眾人一一作答。
李家幾代人都在青州,主營香料生意,生意做得不大不小,平時從不與人結怨,不存在仇家。
李家大公子與弟弟平時感情也很不錯,弟弟出事後,官府把事情推到酒後落水,李家大公子百般不信。
他弟弟平時性格溫和,很少飲酒,怎麼可能喝到神志不清掉水裡淹死?
嬋夏請李大公子帶她去死者故居看看,想從中看看有無線索。
看了一圈,依然沒有收穫。
李小公子生活很簡單,如果一定要找個與眾不同的,便是他十分喜歡制香。
有一整個房間都裝滿了他的香料,他死後李家人傷心,房間命人保持原樣,桌上還留著一瓶香料。
隨意地放在那,彷彿制香的人隨時會回來一般。
嬋夏開瓶輕嗅,忍不住贊道:「好香。」
這不是放香爐里點燃的熏香,是一種香丸,放在香薰球內可隨身佩戴。
「我從沒聞過這般特別的香,有海洋的清新,涼涼的,夏日佩戴真是再好不過。」嬋夏前世也是吃過見過的。
只是督主好像不喜歡人工合成的香味,不讓她用香,但宮廷的香師她也見的多了去了,還沒有一個能調出這般清新好聞的香味。
這李小公子太過可惜了,如果他不死,憑他在調香方面的造詣,出頭也是早晚的。
於瑾站在她邊上,聞了一下,皺眉。
什麼亂七八糟的味兒,比不上她身上半點好聞。
嬋夏把蓋子扣上,於瑾緊皺的眉頭才鬆開。
「你若喜歡,這瓶便送你,這是我弟弟死前調配的最後一種香,本想著用它參加京城的制香大會...哎,造化弄人。」
查案多了,悲歡離合看的也多了,李家大公子真情實感讓嬋夏十分感動,把這瓶香仔細的收好。
李家大公子本想跟著嬋夏於瑾一起去義莊,嬋夏攔著不讓他看。
親人那般慘烈,沒幾個人能受得了,不看最好。
從李家出來,這一路嬋夏都沉默。
「你對死人比對活人冷靜多了。」於瑾打破沉寂。
「嗯...因為死人的苦他說不出來,活人的痛我看得到。」
「既然如此,為何還要做仵作?」
「我做仵作一開始並不是因為愛好,就是為了活下去。」
當時她跟個小可憐似的,無依無靠,督主帶她從教坊司出來,也不管她是否喜歡驗屍,就把她帶在身邊,她為了活下去,也只能跟著學。
「在這個時代,女子想要活下去有很多種方法,比如聽你阿爹的,嫁人也可以生存下去。」
「嗯,好賴都可以活...我要是沒遇到那個人,我也這麼想,好死不如賴活著,混唄,可是不一樣呢。」
嬋夏抬頭,認真的看著他:「你有沒有很想保護的東西?我有。」
阿爹,督主,她都想守護著。
「我太渺小了,能做的事真的很少,但如果我把我唯一能做的做好,能讓我離我要保護的人更近一些,那就做吧,總比什麼都不做好。」
一次走一小步,總有一天,她能挪到自己想去地方。
「做好自己...能做的事?」他重複。
他一直很迷茫。
從一個光明的世界突然穿越到這一團糟的古代,眼看著朝綱混亂,禮崩樂壞,卻又不知自己能做什麼。
從廠衛到都知監,都是令人絕望的存在。
正是迷茫之際,這個對他來說還是個孩子的丫頭給了他這樣一份清新的回答,豁然開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