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執地將她留在身邊
印象之中,他們已經許久沒有再這樣平和地談過話了。
畢竟從前生意繁忙,父親處理文件每每都要到大半夜。而前段時間,閔氏集團搖搖欲墜,閔東震來回奔波得焦頭爛額,更是沒有空暇。
她雖不懂生意上的事,但也是會察言觀色的,見到父親那樣煩躁,自然也不欲去打攪。
一來二去,便拖到了這個時段。他們父女二人,終於有機會能有一個安靜的環境,在沒有外人的情況下,好好地聊聊天。
雖然,到現在為止,都只不過是她一人的獨角戲而已。
想到這裡,閔天晴不免嘆了口氣,繼續說道,「您獨裁了大半輩子了,就這麼一次,相信您的女兒,好不好?」
說著,她又有些不放心地幫閔東震掖了掖被角,目光溫柔。
「您如今要做的,就是好好地養病。馬上就要開始新一輪的手術了,您一定會恢復得很好很好。到那時,您徹底痊癒了,想必這裡的事也都解決了,我、小易和您,一家子一定要好好地慶祝一番。」
構想的場面越美好,如今折射到眼前這冰冷蒼白的病房以及氣息微弱的父親時,便顯得越發的殘酷。
她雖然面上從始至終都堅持著笑容,但說到最後時,還是忍不住地紅了眼眶,聲色忍不住已經哽咽了幾分,「父親,快點回來吧,我和小易都好想您。」
她蜷著身子趴伏到床邊,虛虛地枕著閔東震放在一邊的手,「閔家需要您,我和小易也需要您。」
所有偽裝出來的堅強,最終還是在最親近的人面前徹底潰不成軍。此前所有樂觀積極的心理暗示,在這一刻都不再起作用了。
她如今不再是想要重振倪氏的千金大小姐,不再是他人嫉羨目光中的霍靖深的情婦,只簡簡單單的是眼前這個男人的女兒而已。
「啪嗒——」一滴黃豆大小的淚珠猝不及防地低落在了閔東震的手背上。
閔天晴陡然一驚,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到底還是在父親面前失態了,趕緊收住了還要繼續奪眶而出的淚水,一邊慌忙地要去擦。
然而就在指腹觸碰到閔東震手背的一瞬間,她清晰地感覺到,父親的手似乎動了一動。
這樣的發現無異於意外的驚喜,閔天晴馬上瞪大了眼睛,再也顧不上傷感,只緊緊地盯著那曾經感應到微弱動靜的手背,期望著能從其上再發現什麼。
但一直到她眼睛都瞪得酸了,卻還是沒能等到那下一次的動靜。
會不會只是自己當時情緒太過投入,所以感覺錯了?
閔天晴有些失落地在心中這麼想著,眼中方才所亮起的光芒也一點點地黯淡了下來,難免存著幾許失望。
原本以為,父親至少能夠在手術前睜開眼睛,好好地看看她這麼一個陪伴在身邊的親人的。
深吸了一口氣,閔天晴還是不欲放棄這微弱的希望,只再度握緊了閔東震的手,一字一字地在他的耳邊說道,「爸爸,您如果現在真的聽得到女兒說話,就像剛才那樣,再動動手指頭好嗎?」
一秒,兩秒,三秒……
閔天晴聚精會神地耐心等待著,連大氣也不敢出,生怕錯漏過了什麼動靜。
分明不過是幾秒鐘的時間,閔天晴卻覺得尤為的漫長。
而正在此時,攏在她幼嫩掌心中的粗礪手指,終於再度輕輕地,動彈了一下。
果然,果然剛才所感覺到的並非是自己所臆想出來的!
閔天晴霎時間已經不受控制地笑了出來,又擔心會影響病房的安靜,只能強行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才能夠勉強抑制住喉嚨里欣喜的笑聲。
這說明,父親的病情到底是有所好轉了,至少脫離了植物人的危險。
可以預測得到,如果這一次手術順利的話,父親的情況會更加好起來。
自己此前所承受的那些屈辱和壓力,就在這微弱到幾乎無法覺察的舉動出現時,徹底得到了最好的報答。
閔天晴只覺得如何也收不住唇邊的笑意,只趁著這個機會又問道,「剛才女兒說的那番話,您是聽見了對嗎?既然是這樣,您會相信女兒,會支持女兒做的事情嗎?」
一連串的詢問后,她咽了咽唾沫,試探性地微微拔高了幾分聲音,緩緩引導道,「如果您相信女兒,就握住我的手。」
既然現在已經確定有了好轉的跡象,那麼會不會再度出現奇迹?
這一次等待的時間比之前還要更加漫長,然而閔天晴卻已經不再煩躁不安,只屏息靜氣地繼續等待著。心口砰砰地跳著,顯然也正在期待著些什麼。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直至值班的護士前來提醒馬上要開始準備手術,請病人家屬暫時避開時,也始終沒再得到回應。
大概是真的沒有那麼快吧……
閔天晴忍下心頭湧起的失落感,一邊應了護士一聲,正要站起身來,陡然感覺到有一股微弱的力量,牽扯了一下自己的手指。
她只覺得好似有一股微小的電流自指尖傳到了心口,引得她忍不住渾身一震,霎時間已經忘記了自己接下來一步的動作究竟是什麼。
那頭的動靜卻並沒有這樣輕易的結束。正在閔天晴僵凝著的時候,只感覺到那閔東震的掌心好像一點點地自她的手中抽離開來,最後一點點地反手握住了她的手。
力道很輕,卻是真真實實存在著的。
那一刻,閔天晴幾乎驚喜地想要叫出聲來,但喉嚨卻發不出任何的聲音,只能用盡全力地咧著嘴角笑起來。
她知道的,她一直知道的,父親總是會相信自己的,而她也是這樣的相信父親。
一旁的護士顯然也注意到了這等情況,不禁有些驚訝地挑高了眉毛,忍不住已經驚嘆出聲,「病人如今的情況比此前所預想的還要好!」
說著,那護士又轉過眼來看著大喜過望的閔天晴,微微笑道,「想來閔小姐您此前跟閔先生的父女關係一定非常要好,否則如何您一來探望,就出現這樣好的情況?未來的日子裡,也請您多多來探望才是。」
這句話裡頭自然多多少少帶著幾許奉承的意味。現在整個醫院裡頭誰人不知曉跟前的女子並非常人,正是霍先生的新寵,他們這些腦子活絡的當然要趁著機會上趕著巴結一些。
畢竟閔天晴來得越頻繁,對於他們醫院的益處自然也越大。
誰不知道霍靖深是有名的出手大方,見著自己的女人愛來,說不定心情一好就再給醫院捐一大筆錢,到時候受益的都是他們啊!
閔天晴如今正處在喜悅之中,當然也無從去探究這些人的小心思,只不住用力地點著頭,「我會的……以後我一定會常來看望爸爸的!」
承諾倒是說出去了,然而她很快便意識到,未來的日子裡頭能不能常來探望父親,的確不是她能夠說了算的。
唯有先討好了那個男人,她才能繼續爭取到來探望父親的機會,也可以讓父親得到更好更完善的治療。
想到此前所構想的團圓畫面,閔天晴不禁一點點地收攏起了手指,直至將拳頭全然攥緊。
她想得出聲,就連指甲齊刷刷地在幼嫩的掌心刺出一排血紅的印子也未曾察覺。
她必須要先好好考慮這件事情了。
霍靖深雖然這一次給了她探望父親的機會,卻並沒有給她太多的時間逗留。
目送著父親被推入了手術室,閔天晴再三囑咐了護士手術結束時務必電話跟她彙報情況后,便很是識相地隨著苗苑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苗苑雖然對於閔天晴也不算熱絡,但也主動地搭了兩句話,一路上兩人在車裡聊得都還算愉快。
閔天晴心中一直惦記著上回霍靖深在床上毫不留情對自己那「零分」的評價,外加如今迫切地需要討好這個難搞的男人,便更加心神不安。
到最後,連聊天都有一搭沒一搭的了。
她的情緒向來都是清楚地寫在臉上的,連普通人都能看得出來,更何況專業觀察人姿態動作的苗苑?
雖然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主動探聽私事,但是想到霍靖深派自己來到閔天晴的身邊,便也是為了讓她多多排解情緒的,苗苑還是兀自抬起拳頭來,掩著唇瓣輕咳了一聲。
正出神的閔天晴被這麼一個聲響引得回過神來,只有些擔心地看著她,「是受涼感冒了?」
「哪兒跟哪兒的事。」這樣脫線的問話引得苗苑笑出聲來,只覺得自己身旁這個天然呆的女孩子似乎有些太有趣了。
難怪連霍先生這樣見多識廣的人物,這一次都固執地將這個女人留在身邊。
笑過了以後,苗苑才開始問起正事來,「你好像有心事?」
閔天晴一愣,而後馬上想到了苗苑的專業,自然知道自己的心思瞞不過她的眼睛,便也索性點了點頭,誠實地承認了,「嗯。」
「是為了什麼?」苗苑稍稍減緩了車速,一邊狀若隨意地問道,「如果方便的話,能跟我說說嗎?說不定我能夠給出相應的意見或建議哦!」
一句簡單的問話,卻使得閔天晴不禁漲紅了臉龐。
倒並不算是什麼隱私,只是她應該如何跟苗姐姐說,她是在煩心如何才能夠在床上討好霍靖深?
這未免也太過難以啟齒了吧!
苗苑自車內後視鏡裡頭瞟了一眼閔天晴的表情,不覺挑了挑眉,「是關於霍先生的?」
一語中的。
既然都已經猜中了,便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了。閔天晴深吸了一口氣,這才有些小心翼翼地問道,「苗姐姐,你說,我需要幹什麼他才會開心?……嗯,是那種情況下的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