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意羞辱
一邊說著,那僕人已經指了指旁邊花瓶下壓著的那張燙金的朱紅請帖,「您看,我已經給您放在那裡了,只等您回來跟您說一聲呢。」
她順著僕人的指引朝著花瓶底下看去,那鮮艷的顏色一時間躍入眼帘,使得眼珠有些刺痛。
閔天晴原本放在身子兩側的拳頭,霎時間縮緊了幾分。
縱然她對那個渣男已經全無感情可言,可是沒有想到,他竟然連這樣不要臉的事情都做得出來。
前男友和小三結婚,居然還特意請自己來出席,他們倒也真是心大。以為這樣能夠羞辱她,殊不知真正難堪的是他們自己而已。
她還沒來得及做出回應,身邊的閔易已經搶先一步拿走了那張請帖。
打量了一眼,確定其上的名字是戚盛陽和溫汐婷以後,閔易的語氣不免也藏了幾分薄怒,「戚盛陽到底還要不要臉皮,這種不光彩的婚禮自己私底下偷摸著辦就是了,還大張旗鼓地邀請你,還真是蹬鼻子上臉了。」
說到這裡,他又發出了一聲不屑的冷笑來,「說起來,也還不知道他上次被打斷的胳膊好了沒,是不是還嫌著自己丟人丟得不夠,還想要再被卸下來一次?」
他一邊罵著,眼風還在偷偷地覷著閔天晴的表情,似乎是想要知道她現在的心情如何。
雖然他心中無比憤恨那個不要臉皮的男人,恨不得就此將他罵個狗血淋頭才能解氣。
但是,戚盛陽到底是跟自己姐姐訂過婚的,他也知道姐姐對於那個渣男從前也是有過真正的感情的。即使那個男人後來做了那麼多傷害姐姐的事情,也把那醜惡嘴臉暴露了個乾淨,但他畢竟還是不知道姐姐現在對於他究竟是如何感情。
提這個名字,多多少少有些像在揭她的傷疤。
自然是注意到了閔易不時偷偷瞟向自己的眼神,閔天晴微微一笑,心中明白閔易的腦袋瓜子裡頭都在為自己擔心著什麼。
這個大男生,雖然有些衝動,但是有些時候卻又是那樣的心細如髮,處處都在考慮著自己的感受。
這個傻弟弟呀……
如此想著,她只將唇邊的笑容擴得更明顯了一些,一邊輕巧地閔易的手中將那邊緣已經被揉皺了的請帖接了過去,輕飄飄地掃了一眼,這才淡聲道,「不用想也知道,他們是存了心想要羞辱我的。」
雖然不知道是他們之中的誰出的主意,但定然是想要讓自己看著他們有多麼的幸福恩愛,襯托剛經歷家庭變故的自己有多麼的狼狽可憐而已。
倒是還真像溫汐婷的作風。閔天晴冷笑了一聲。
從此前跟溫汐婷認識的時候,她心中便無比清楚她好大喜功,又貪慕虛榮的毛病,只是當時那會兒她並不覺得是什麼太大的毛病,更何況也並沒有影響到她什麼,所以並沒有在意。
現下看看,願來很多事情從哪個時候便已經開始產生了苗頭了。
早知道會演變成今天這種局面,她從當時就應該注意跟她的交往的。
只是,現下來看,反而還要感謝自己的這位千方百計算計的閨蜜為自己做了唯一一件也是最後一件的好事,就是讓她就此看清了戚盛陽的真面目,還徹徹底底地把他從自己的生活中帶走了。
這樣的自我犧牲精神,著實讓她佩服。
閔易聽著更為憤怒了些,只皺起了眉頭來,「姐,你絕對不要去。天知道那群小人會當場給你什麼難堪。」
他雖然猜測不到當天究竟會發生些什麼,但是就憑著那戚盛陽此前耍過的那些窮極不要臉的招數,也可以想象得到,定然對於姐姐是很不利的。
雖然姐姐現在看著已經不是從前那個任人宰割的姐姐了,但是想到她要去接受這等風險時,難免還是讓他打心底的覺得憂心。
目光觸及到閔易來清楚寫著擔心的面龐,閔天晴輕笑出聲來,只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讓他放心下來,這才淡聲說道,「不用擔心。就算他們不要臉皮,我也不會特地過去陪他們演戲的。」
聽到閔天晴這麼說了,閔易這才放下心來,對著閔天晴綻放出了一個笑臉,有些欣慰,「那就好。」
頓了頓,他看了一眼還未將手中包放下的閔天晴,趕忙說道,「好了姐,你現在才剛回來,應該已經累了,快去休息一會吧。等飯好了我會過來叫你的。」
她便是笑起來,踮起腳來揉了揉閔易頭頂的髮絲,沒有拒絕,「好。」
一直到走進自己的卧室以後,閔天晴背過了門板,這才任由自己順著門板滑落了下來,抱著雙膝坐到了地上。
捏著請帖的手指隱約有些發緊,幾乎已然將其中的一角揉得發軟。
她深吸了一口氣,再次將手中的請帖打開來看,上頭以燙金的字體龍飛鳳舞地寫著「戚盛陽」和「溫汐婷」兩個大大的名字。
這兩個原本是自己除了家人以外最為重要的人物,卻在同一時間手牽手地背叛了自己,又雙雙決定如此羞辱。
她雖然現在已經認清楚了他們的真實面目,分開也並不惋惜,甚至還有些慶幸,但是在看到這連個名字如此明晃晃地出現在自己的眼前時,她還是忍不住一陣陣地想要發笑。
她還記得戚盛陽從前抱著一大捧玫瑰跟自己表白時候的樣子,還記得溫汐婷捧著臉跟自己幻想未來結婚會是什麼樣子的情景,記得他們聯合給自己策劃生日驚喜的樣子……
眾多記憶,縱然刻意去規避,但是此時此刻卻還是如同潮水一般湧來,衝擊得記憶的防線一度快要崩塌,此前積壓著的情緒也在同一時間終於宣洩。
從前分明是那麼好的,到底是在什麼時候開始,就變了另外一幅模樣了呢?
她不知道,也不想要知道。真相往往要比自己的想象更為傷人。
她環抱著雙膝的手臂再度收緊了一些,與其同時身子也蜷縮成了小小的一團,好像只有這樣才能夠讓她尋求會些許的安全感。
然而無論她抱得有多麼的緊,還是只覺得全身的溫度和力氣都在慢慢地被一點點抽干,最後只剩下了一個乾枯的軀體,渾身發涼,乏力無比。
要是這一切都只是個夢就好了。她在心裡頭反覆默念著,這只是一個噩夢,不過是時間長了一些,劇情離奇了一些而已。
夢醒以後,父親還是好好的,戚盛陽和溫汐婷都還是自己的好男友和好閨蜜,閔易和母親也還在自己的身邊,一切都沒有改變,一切都還是好好的。
她無數次地這樣催眠著自己,妄圖讓自己的心也這樣相信自己構造出來的美好場景。
漸漸地,她的眼皮子也開始逐漸發沉了起來,身體的每一個地方都好似在底下掛上了千斤秤砣,迫使著她就這樣不斷地往下墜著,似乎就要就此跌落到無盡的深淵。
「嘀嘀嘀——」
響亮的手機鈴聲成功將她從一片混沌中拉了回來,她掙扎了一會兒,才勉強睜開了沉重的眼皮。
視野變得清晰的同時,腦子也驟然清醒了過來。
她晃了晃腦袋,轉而望向身邊亮著的手機屏幕,上頭顯示的是一串再為熟悉不過的號碼。
霍靖深。
他這個點應該還在公司裡頭忙才是,怎麼會突然想起來給自己打電話?閔天晴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但還是以最快速度接了起來,小心翼翼地「喂?」了一聲。
耳端傳來一把低沉的男聲,通過細微的電流傳遞,在她的耳端顯得清晰異常。
富有磁性的聲色恰似鋼琴低音部一串輕快而流暢的連彈,落入她的耳中,只覺得尤其悅耳惑人,「已經到家了嗎?」
「嗯,」她抬頭看了一眼卧室內懸挂著的鐘,「前兩小時就已經到了。」
電話那端的男人低低地「嗯」了一聲,又問道,「家裡的那兩個人,有為難你嗎?」
「啊?」她微微一愣,這才反應過來他所指的應該是邱芳和閔琳琳。
並非是她反應太過遲鈍,而是霍靖深那樣日理萬機的人物,每一分鐘都代表著金錢,今天居然會特地打個電話來問這種絕對可以稱之為小事的事情,她一時反應不過來也是常人的表現。
畢竟這種話自霍靖深的口中問出,著實讓人需要花些時間才能反應。
她不過是片刻的猶豫,卻已經被電話那端的男人敏感而精準地覺察了出來,聲色霎時沉肅了許多,「出了什麼事嗎?」
「沒,沒事。」她連忙否認,一邊慢慢地從地上站起了身來,靠著門板,一邊壯著膽子,輕聲對電話那端道了一句,「家裡的這些事,我自己可以處理好的。」
電話那端的霍靖深難能沉默了兩秒,復開了口:「你覺得我沒有資格問這些?」
依舊是平靜的語調,然而藏匿在話語中的那隱約的危險之意,無不表明著這個男人現如今心情不佳。
閔天晴如何也想不通自己又是哪裡惹這個男人生氣了,好在自己現下並不是在他的面前,不用太及時地做出反應,也不用正面地對上他的那雙眼睛,壓力還是小了不少。
思量了兩秒鐘,她還是站直了身體,一邊在心中斟酌著用詞,一邊緩緩地說道,「我……我的意思是,家裡的這些為難,對我而言並不算是問題,反正我總能夠應付,您要相信,您的女人有這個本事。」
說到「您的女人」的時候,她的臉稍稍紅了一些,連自己都有些驚訝她是如何這樣自然地就把這個稱謂給說出口來的。
然而現如今,還不是害羞的時候,還是要先好好思量一下如何將電話那頭的老虎氣給安撫順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