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1章 宮宴菜單
馮司膳知道甄涼的能力,因此她一來,就拉著她幫忙設計冬至節的菜單。這是大節,但又不是滿朝上下大張旗鼓祭祀的那種,皇帝自然也就有空流連宮中了。所以滿宮的妃嬪都卯足了勁兒,想要拔個頭籌。
曹皇后雖然素來不與她們爭這些,可身為六宮之主,就更是要將這冬至節從頭到尾打理得妥妥帖帖,不落下半分話柄。
這宴席上的食物,自然是重中之重。
馮司膳近來很得曹皇后看重,自然就領了這項差事。本來甄涼不來,她也要著人去請的。
馮司膳和甄涼,還有最近很被馮司膳看重的錢女史,三人忙了大半天,才總算定下了所有席面上的東西。
這冬日裡的宴席,最難的就是保溫,做得再好的東西,等從廚房端上去,早就已經涼透了,這樣的東西擺在主子們面前,先就掃了三分興,誰都不會碰一筷子。雖說這是節令的緣故,通常上頭也不會怪罪,可是要出彩,這樣就不行了。
所以甄涼的建議是,主要吃鍋子,其他的冷盤、面點、粥品則還是比照從前。
這鍋子是北邊蠻族那邊傳過來的東西。據說他們在草原上遷徙,冬日裡準備膳食十分不便,因此就起了火,將銅鍋架在上面,燒上一鍋滾燙的羊奶,再在裡面涮肉吃。
這樣的吃法,魏人自然很難適應。不過總有能人異士進行改良,換了銅鍋的樣式、底湯的材質,再加上豐富的涮菜品類,一下子就與草原上的羊奶鍋沒什麼關係了。這東西去年才風行起來,不過也就是一些京中一些喜歡追逐新奇的年輕人喜歡,尚未推廣開來。
馮司膳本來不太想採納甄涼這個提議,這東西既然沒能推廣開來,想必總是有原因的,或許就算改良了,也還是不合魏人的口。更遑論是宮中諸多貴人們,她們入口的東西總要再三仔細,萬一出了紕漏,誰能擔待得起?
然而甄涼最終還是說服了她。
作為報答,馮司膳拍著胸脯保證,和光殿的東西絕不會讓人碰上一個手指頭,到要取用的時候,也由甄涼自己帶人過來,她這裡不經手,也就不必擔憂會亂中出錯。
錢女史在一旁聽她們說話,此時便抿唇笑道,「從前一同受訓的時候,我們都以為你必然會被皇後娘娘看中,誰知最後竟去了和光殿。怎麼如今你倒為那邊的事這般費心,我聽人說,越王殿下生得風采卓然、面如冠玉,莫不是你這小丫頭也動了心思?」
「胡說八道什麼?」甄涼斥了她一句,又笑道,「但論起殿下的風儀,在我所見過的男子之中,確實無人能比。」
「怎麼,連陛下也比不了?」馮姑姑也打趣了一句。
她們這些女官,大都是守寡之後入宮,所以年紀都不小了。如馮姑姑,已經是五十幾歲,錢氏年輕些,卻也快三十了。如甄涼這樣年輕的小姑娘,實在是絕無僅有,眾人一面欽佩她的能耐,另一方面也愛惜她年幼,更偏著些。
但是寡婦也有一樣不好,就是經過了人事,說起這種話題來就少了許多的避忌。
打趣起甄涼來,就更不會客氣了。
也只有這樣年輕的姑娘,還會有那些心思,她們這些人都是半老徐娘、明日黃花,再不必多想的了。
甄涼眼珠一轉,故意湊近了一些,壓低聲音道,「你們應該都聽說了吧?中秋那日陛下親自去探視殿下,我在一旁伺候,有幸得見天顏。平心而論,若說是通身的氣勢,那自然是無人能與天子相比,只單說容貌俊美,殿下尤勝過陛下許多呢!」
馮姑姑和錢女史對視一眼,都忍不住啐道,「果然是小丫頭的話,只愛看臉呢!這話你上外頭說去?」
「好姑姑,不是在你們跟前,我也不敢說這話的,求姑姑替我遮掩則個。」甄涼也不怕,笑著央求。
馮姑姑見她提起桓羿時,果然眉目含情,也悄悄放下了心。
她是知道的,皇後娘娘當初沒有留下甄涼在身邊,便是因為她身上天然一股嬌憨之態,性子又柔順穩重,實在討喜。六宮如今不缺人,就是缺,也絕不能由女官之中出個皇妃,否則消息傳出去,以後還如何在民間遴選女官?
不論是陛下看上甄涼,還是甄涼自己起了心思,都不免讓皇後頭痛。如今皇帝見過了甄涼,既沒有下文,想來是沒有那個意思了,甄涼若是心慕越王,皇后這裡便能省許多的心。
馮司膳雖然是皇后的人,但也著實對甄涼親善,回頭她走的時候,還悄悄勸她,皇帝固然不是良人,親王卻也沒有好到哪裡去。既然進了宮,就不能生出妄想,否則旦夕之間,恐怕就要遭禍。
甄涼聽著她的囑咐,臉上的笑容倒是真切了幾分。
皇后的心思,她也猜到了幾分,因此從前故意藏拙,也有這方面的顧慮。如今借了馮司膳的口,正好能讓對方安心。——錢女史與甄涼同時入宮,得過她幾次提點,還是被她舉薦到馮司膳身邊,早就已經是甄涼這邊的人了。今日她會主動提起話頭,也是甄涼授意。
馮司膳不知道這背後的緣故,卻能真心勸她,可見甄涼從前那些心思沒有白用。
她這裡歡歡喜喜回了和光殿,那邊馮司膳也連忙帶著單子去見皇后。
桓衍比桓羿年長十三歲,曹皇后比他還大一歲,如今自然也已屆而立,面相身形早已沒有了少女的嬌態,卻也不見老,看起來最多二十許人,只是通身的氣派,叫人往往不敢多看她的臉,也注意不到她的容貌。
她對著手裡的單子看了好一會兒,看得馮司膳心中惴惴不已,不免回想起甄涼之前說的話。
「我知道姑姑是覺得這法子從前沒人用過,不夠穩妥。但我也要問姑姑一句,若是前人已經用過的東西,你再用,又哪裡有出奇的效果?不過是拾人牙慧、不功不過。若想出彩,自然要甘冒風險。況且,我還有個主意,只要姑姑照做,想來縱然實際效果差強人意,皇後娘娘也必不會見責。」
想到那個辦法,她的心定了定,就聽見皇后問,「這鍋子從前宮裡不曾時興過,倒也是個新奇的玩意兒,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合了大伙兒的胃口,還是有些太冒險了。況且在宮裡吃北蠻的食物,是否不妥?」
「奴婢也知道這個理,」馮司膳垂著頭道,「但娘娘將此事交與奴婢操持,奴婢便也不敢不儘力。這鍋子其實京中早已經有了,幾經改良,已經全然是魏人的吃法,與北蠻無幹了。」
「再說,自來中國都有四方來朝,那邊遠小國,雖然不起眼,卻總有些奇珍異寶獻上,上國自然不會貪圖這點東西,一例都有加倍回賞。四方奇珍尚且如此,也沒見人說不好,怎麼北蠻的東西,我們大魏就吃不得了呢?」
「這話倒也有幾分理。」曹皇后微微頷首。
她面容平靜,說起話來也慢條斯理,卻叫人琢磨不透她的意思。
馮司膳又連忙說道,「再者,這是奴婢的一個小想頭,說出來怕貽笑大方,但既然是娘娘跟前,也不怕人笑話了。」
「我聽人家說,前朝時宮中但凡有什麼好東西,無論是妝容、衣裳首飾還是吃食,傳出去必然為民間所追捧,人人爭相效仿。如今娘娘管教六宮,一向低調節儉,倒沒有這樣的風氣了。但這鍋子不是什麼要緊的東西,尋常百姓家也吃得起,不過增減幾樣菜品,想來就不妨事了。」
這話卻是說到了曹皇后的心裡。
她之所以奉行低調節儉,其實也是大魏立朝不久,太-祖皇帝在時,時常感慨前朝就是因為過分靡費,不顧念天下百姓,所以才亡了。有這現成的話放著,誰敢在宮中大肆鋪張?
可她是皇后,是六宮之主,要母儀天下,卻也不能無所作為。
這鍋子看著不起眼,但正因如此,用它來試探就正合適。而且馮司膳說得對,這種東西人人吃得起,頂多富貴人家多用肉食,普通百姓多吃菜蔬,不怕被人說嘴。
再者還有一樣,馮司膳沒提到,皇后卻已經自己想到了。宮中設宴,席面自然不能太寒酸,多有大魚大肉,這個天氣,肉食端上來就涼了,實在無法入口。往往怎麼端上來,就怎麼撤下去,雖然會賜給內侍宮人,卻也是算是一種靡費了。
換成鍋子,想吃什麼就煮什麼,能吃多少就煮多少,既省了事,又省了糧食,倒是好事了。
就是吃法稍微有些不雅,不似席面。可是冬至的宴席,那是宮中小宴,都是後宮嬪妃,是陛下的家人。既是家宴,隨意些反而更好。
如此翻來覆去地想,竟越想越覺得是個好主意了。
……
和光殿,甄涼也正在跟桓羿講這鍋子。
不過她的重點與皇后不同,不在宮中,而是意在布局宮外,「若是皇後娘娘首肯,宮中開了這樣的風氣,無論是朝臣還是民間百姓,聽說之後都必然會好奇效仿。我已經與馮司膳商議過了,她有個從兄,最擅經商,到時候抓住時機在京中開上幾家店,專門賣這鍋子,讓上至皇親國戚、下至黎民百姓都能吃上。」
她微微一笑,胸有成竹道,「這門生意,可為殿下取二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