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病樹前頭萬木春 中
「這也是我為什麼選擇與你結親的原因，你從未想過害我。這樣的命格，外人若是有壞心，我毫無抵抗力。」陸羽昊眉眼彎彎，心情極好。
可憐的王意璞只覺得自己在一邊甚是多餘，這一口狗糧猝不及防。
「眼下，你在這裡，我哥和我都在，這裡還有我爹，你肯定就沒事，放心吧！好好幫我哥複習功課！我先出去了！」王意如忽然有些不自在，搓搓手準備開溜。
「意寶，你原來想我教你什麼？」陸羽昊明顯是不想放她走。
「沒什麼，，哎呀，你不放心，我留下來便是。你們念書，我練字。哥哥，我什麼時候能練靈飛經？」王意如隨意問了一句。
王意璞想說你的小楷只是初學，怎麼就想起靈飛經了？前陣子不還想學王氏草帖的嗎？心思這麼活絡，哪能練好書法？
然而此時此刻他卻不好拒絕了，妹妹可不只是妹妹，還是師娘啊！故而王意璞可憐兮兮地望向老師。
陸羽昊收到信號，對王意如招招手：「你來，站這兒。意璞，你去裡面，把《史記》中秦本紀和始皇本紀重點研讀。」
王意璞乖乖拿出史記，起身往裡去。王意如滿腹狐疑站到陸羽昊身邊，陸羽昊指指桌上的文房四寶：「會研墨嗎？」
「……先生莫不是想寫一篇靈飛經來嘲諷我？」王意如有些炸毛了。
「我只是想寫給你看罷了，想看嗎？」陸羽昊輕聲問。
當然想！哥哥的字在後世千金難求，作為他的啟蒙老師，陸羽昊的字對他影響最深，王意如當然想看。不過……王意如瞧了瞧他，詛咒克制住了，可氣血明顯不足，此時手抄靈飛經，怕是只能寫幾個字。除非，用些別的顏料。
「我瞧見陸家書齋也經營顏料，雲貴的硃砂你們家有嗎？」王意如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多問了一句。
「是我們家！」陸羽昊糾正了一下：「當然有。」
「你如今寫不了靈飛經，除非用硃砂為墨，以心香為引。如此你若能堅持一個時辰以上，對於克制轉化你體內的詛咒可能有益，你要試試嗎？寫的過程會很艱苦。」王意如無視他的糾結，給他打預防針。
「意寶，以後你希望我做什麼，怎麼做。直接告訴我，我全都照辦，不用詢問。你這樣問，我簡直要羞愧而死。」陸羽昊一伸手，當著王意璞的面把身邊的小姑娘拉近自己：「外公說，我只是你買來的年禮，你隨意使喚便是。」
裡間翻書的王意璞直接把書蓋在了自己臉上：我不餓！我很飽，求放過！
王意如也是渾身起雞皮疙瘩：「我只說試試，不一定有用的。你別這麼激動。」
陸羽昊卻一臉的誠懇：「意寶，我是認真的。你知道的，我理應與誰都無緣，可是此時此刻卻被你記掛……意寶，若我真能再活九年……」
「你想反悔？文書還沒寫，想反悔請趁早！」王意如板臉：「等文書成了，你可就沒地兒後悔去了！」
「我……意寶……你這小小的人兒……哎……」陸羽昊挫敗。方才有一瞬間他真想將她抱在膝上好好揉揉。這丫頭長得太萌，整個一貓咪的外表，性子卻是只刺蝟，全身炸刺兒。
明明事事都在關心我，偏偏沒有半句好話。
小丫頭，你是第一個與我綁定的沒有血緣關係的人，你知道我有多在意嗎？原本打定主意這輩子無錢無權無友，無妻無子無後直到死去。然而你出現了，同意與我結親。我現在真想豁出一切黏住你，綁住你，不管你是奶娃娃還是老太婆，我都只想黏住你，因為，你是我唯一的有緣人。
陸羽昊並不知道此刻他望向王意如的眼神有多瘮人。門外，剛到不久，想要找他算賬的張氏透過門帘瞧得一清二楚。
一時間怒從心起：「你想都別想！我不同意！寶絕不與你結親，我寶才六歲，你都十八了，再等九年？誰知道這九年會有什麼變數？就算有文書作證，你放她自由又如何？你死了，世人只會知她是你陸家的未亡人，你活著，不管你們誰離開的誰，她都是個下堂婦！我寶得背多大的鍋你想過嗎？我絕對不會同意的！寶！跟娘走！你爹一定是腦子燒壞了！」
「娘！」王意如一個驚跳：「娘你快別說了！」
「寶，你還太小，不明白人言可畏！就算你只是未婚妻，就算你倆清清白白什麼都沒發生，可就這頭銜就能壓得你一輩子直不起腰來你知道嗎？他不管是活著還是死了，你都不可能真的擺脫他了知道嗎？你是娘的心頭寶，娘不會害你的！你別被他騙了！」
「娘！」一句：娘不會害你，你別被他騙了。惹得王意如淚如雨下，一切彷彿原音重現。那一世，她死乞白賴要嫁齊明軒，爹爹和外公死活不同意，娘也是這麼苦口婆心勸自己的。
可憐娘親一番肺腑之言，恨不能把心挖給自己看，自己卻吃了秤砣鐵了心，今日之情狀，與那時多麼相似！
眼見女兒哭了，張氏上前一把摟住女兒：「寶，娘知道你心軟，見不得他受折磨，但這是你的一輩子啊！你的一輩子都還沒開始呢！怎麼能這麼輕易就送出去了？陸家又如何？天王老子家的也不值得你賠上自己！乖，聽娘的，咱不衝動，不結親，有什麼事兒，娘給你兜著！」
「岳母！」陸羽昊這會兒靈魂都急出竅了。這是唯一僅有的緣！這是近在眼前唾手可得的緣！果真也是鏡花水月嗎？
「誰是你岳母？你是誰？別在我面前賣慘，我寶沒那個義務救你！你就算許她潑天的富貴又如何？兩次選擇自由的機會又如何？我的女兒不缺錢！我的女兒和你沒關係會更自由！她還那麼小，就算她已經長大了，待嫁了，我也只會給她尋能疼她一輩子，寵她一輩子，捧她一輩子的人，你問問你自己，你有一輩子嗎？」
「娘！你快別說了！」王意如眼見陸羽昊被懟得臉色灰白，半天不說話，她心裡怕極了。怕他剛升起的一點改命的心思又沒了，怕他把這一切都歸咎於詛咒，就這麼認命，回去一把安眠藥把自己給了結了。
「女兒，你別怪娘說話重，你也別怕得罪陸家。你是娘的寶，只要你不願意，沒人能強迫你！你還太小，沒得將來後悔死！」張氏還在勸。
王意如卻心似油煎：「娘啊！您說的我懂，我都懂，可是娘，我沒法心安理得地出爾反爾。可能我就是心軟，見不得讓有人賣慘吧！所以，我花了三個銅板把他買了來。」
「娘，您為我好，我都知道。娘親是最好的娘親。未來的事都還沒發生，眼下我已經應了他，我不想反悔。至於將來，我有娘親，有爹爹，有哥哥，還有外公，誰會不疼我？」王意如是真心不想反悔，一來見死不救違背了自己當初在府君那裡簽的契約。
二來，他承諾的條件符合她的期待。陸氏的招牌可以讓她更好地孝順父母和外公，讓他們賺很多的錢，有很高的社會地位，沒準還能提前幫哥哥實現大文豪的成就。
至於她自己，反正這輩子也沒想和誰談戀愛結婚，感情這東西，平平淡淡度過了就行。無論陸羽昊能不能平安活九年甚至活更長時間，眼下就奔著九年後各自安好，相忘於江湖去了。
再說了，還有九年呢！變數大得很，天知道這一世自己的命格被府君安排成什麼樣，若還是與那一世相同，不也是個無夫無子，無友無親無後嗎？和被貪狼詛咒的他是多麼相似！我們兩個誰都不配嫌棄誰。
「阿寶！娘不同意！除非我死了，否則絕不允許你與他結親！」張氏發狠了。
「岳母！您聽我一言！」陸羽昊仰頭看著張氏。
「誰是你岳母？別亂叫！傳出去，我寶還要不要做人？連一個六歲的女娃都要攀扯，陸氏欺人太甚！」正在氣頭上的張氏懟天懟地懟空氣。
「岳母大人！」陸羽昊卻不依不饒：「我所承諾的所有事，都會兌現，意寶與我結親，我只會捧她在手心裡，絕不會累她受半點委屈，即便我真的命運不濟，有官媒文書為證，陸氏依舊會護著她一輩子，絕不會連累她。
岳母，我這前半生為詛咒所累，除了榜眼的名頭之外實則一無所有，意寶是我夢寐以求想要抓住的緣分，她在我眼裡是要與我相伴到老的良人，絕非孩童，更不是用完就棄的工具。請您把所有的擔心都先存著，時間會證明我所言非虛！」
好傢夥，這一通剖心的話，說得張氏啞口無言，一腔怒火全都化成了困惑：「你說什麼？你把她看成相伴到老的良人？她才六歲！根本就是個孩子！你十八歲了，你爹沒給你定親，沒讓你相看過姑娘？你這話說出來，自己信嗎？」
「雖然我十八歲了，可我沒有除了陸家人以外的人際關係。父親沒給我訂過親，也沒有相看，您說的都沒有，您沒說的也沒有。」陸羽昊一臉的坦然，心說我就是朵母單花，您是滿意呢還是滿意呢？
「這……怎麼可能？你從沒認識過同齡的姑娘？你的表姐妹呢？」張氏不信。
「岳母，陸氏人口簡單，我的表姐妹們，輪不到我相看，早早的都嫁了。意寶是我唯一的緣。」陸羽昊一臉真誠。
「可她才六歲！而你十八了！你……」張氏還是不能相信。
「意寶能讀懂我的命運，更有豐富的閱歷和學識，在我眼裡，任何妙齡女子都不及她萬一！」在丈母娘面前誇小丫頭，一本萬利！
王意如一陣無語，這廝是奎星轉世？才高八斗的陸公子？這是說出有限的人生不想埋葬在官場這種霸氣話的陸榜眼？要不要這麼沒臉沒皮？這彩虹屁簡直要上天了！我竟一個字都不相信！
「你以為她能為你續命，所以才說這樣違心的話，倘若定親之後發現她沒什麼用，你就不這麼想了。」張氏心中最大的隱憂，無非就是擔心女兒被當做過牆梯罷了。
然而，陸羽昊聞言卻笑了：「陸氏養著當世最好的佛醫和巫醫，陸氏回春堂的藥材特供皇室，太醫院現任副院長是陸氏的門生，院長曾做過回春堂鶴城總部的藥師。岳母大人，從來沒有他人無用一說，都是我命里註定沒有罷了。」
「我……你……」張氏默了。她一時衝動過來想要拉回女兒，自認氣勢十足，八匹馬都拉不動。可到現在她才發現，自己竟也開始同情他了。
陸氏的家族實力擺在明面上，陸羽昊句句屬實。這顯得他更加可憐，別人以為可以生死人活白骨的逆天勢力都救不了他。一切都是詛咒的錯，與阿寶無關。
「娘！人家是一分之差的榜眼，皇上都奈何不了他的嘴皮子。」恰在這時，王意如打斷了她的遐想。
「你心裡知道那是花言巧語，為何還要與他結親？」張氏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
「娘啊！您就不要糾結這些了，我應了他要幫他，就不會反悔，娘您不喜歡他，以後多多使喚他便是，他其實很聽話的。」王意如摟著母親的胳膊撒嬌：「多一個人疼我，您應該高興才對！」
「我不高興！你是我的心頭肉，這麼許了出去，比挖了我的心還疼你知道嗎？寶，你再想想？先不定親可行？」張氏還想挽救。
「岳母大人……」陸羽昊還想再保證一波。
「你別說話！」張氏飛速打斷他：「阿寶沒答應你！」
王意如哭笑不得：「娘啊！我已經答應了，您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別嚇唬他了！」
「你……你，我是為你好！你竟向著他說話？行！你定要與他結親，從今往後就別認我這個娘！」張氏鎩羽而歸，心裡慪得要死，下不來台的她一甩門帘直接走了。
「意寶，岳母她有什麼愛好嗎？不若我送些她喜歡的東西……」陸羽昊低聲下氣地說。
王意如四個字就把他懟無語了：「她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