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珠釵

明月公主在蕭太后那裡的地位，非同小可。

見懿安明事理，宮女也忍不住多提點兩句。

「不開口說話？」

懿安眯眼，病症已經嚴重到如此地步了嗎？

太醫院的太醫們，各個都身懷絕技。

為何卻治不好明月的病呢？

「是，多位太醫都說，明月公主的病，並不是因為外界的影響。而是因為，是心病。」

解釋到此戛然而止。

宮女沒有明說，是為何心病。

懿安抿了抿嘴唇。

心病么？

從三年前開始，就一直抱恙，現如今都不開口說話了。

懿安心知肚明，這心病為何。

三年前發生的事情，除了自己和弟弟慘死以外，也再沒有其他了。

虧得明月，居然能為此難受到現在。

懿安嘆氣，果然是至情至性中人。

「明月公主已三年未見生人，如今是第一次，二小姐若是沒有辦法醫治，和太後娘娘請罪一聲便也算了。若是亂用藥，耽誤了明月公主的病，太後娘娘怪罪下來，整個李府都無法承擔。」

宮女心下焦急。

前些日子，有一個宮女沒有短好手裡的茶盞，碎在了地上，驚了明月公主休息，竟被破皮抽筋，凌遲處死。

明月公主那裡的宮女，每日都心驚膽戰的。

「嗯，我知道了，多謝。」

懿安微微點頭，總算知道了現在的情勢。

懿安抿抿唇。

她和明月一母同胞，一直和明月來往甚密。

明月自小身子便不好，她也極為心疼。

明月為了當年自己的事情，身體越發的不好。

懿安慢慢的走了進去，寢宮一片黑暗，溫暖卻沒有人氣。

懿安憑著記憶，走到了床榻附近。

白色紗幔下無風自動，輕輕飄揚。

緩緩能夠看到床幔下，靜坐著的女子。

身形比當年更加瘦弱，沒有一絲活氣。

懿安鼻頭一酸。

她還記得，自己幼時頑皮，經常四處闖禍，父皇對此頗為震怒。

是明月頂著壓力，將所有過錯攬在自己身上。

懿安才能一次次的免去責罰。

她們之間的姐妹情誼，並不會因著時間的流逝，而改變一絲一毫。

跟著一同前來的宮女心慌的都出了冷汗，輕輕的拽了拽懿安的袖子。

懿安這才反應過來。

按照規矩，自己應該給明月行禮。

「臣女李沅芷，李首相次女，見過明月公主，公主萬福康健。」

懿安緊緊咬著牙，才未讓自己表達出哭腔。

事情已經進展到這一步，絕不能露出什麼馬腳。

明月眸子微微動了動，似乎是沒想到，這個時辰居然會有人來。

明月心早已如死灰，並未搭話。

萬福康健么？

自己不過是將死之人，何來萬福，何來康健。

明月輕笑一聲，不知是何心情。

懿安自顧自的起身，直到白色紗幔面前，才終於停下了腳步。

「臣女奉了太後娘娘命令，來為明月公主調理身子，臣女冒昧問一句，您可有何不適嗎？」

懿安靜靜的望著那道身影，心裡百轉千回。

明月靜靜的坐著，沒有說話。

懿安抿抿唇，伸手拉開了紗幔。

宮女大驚，這是……不想活了嗎？

天下人都知道，明月公主是蕭太后的命根子啊！

宮女心驚膽戰，終於還是趕緊退了下去。

懿安定定的看著明月，這才發現，她手中一直握著的，竟然是自己的珠釵。

那年生辰，父皇特意差人打了一對珠釵。

上面刻著她的名字。

懿安送了明月一個，又差人將珠釵上再次刻了明月的名字。

懿安還記得自己當時的欣喜。

「明月，今日我們兩個就有一模一樣的珠釵了，上面刻著我們兩個的名字，永遠不會分開的。」

懿安和明月興奮地站在皇宮最高處，不停的玩耍著。

那時的她們，無災無難，無憂無慮。

是整個天底下最開心的人。

若沒有當年之事，她們定然會幸福一生。

只可惜，事情早已不如往常。

懿安攥緊了手中的紗幔，硬拽著，才沒讓自己忍不住癱軟。

這麼多年……明月竟然還未曾忘記過自己。

明月昔日飽滿軟嘟嘟的臉，如今早就變成了乾枯，一些肉都沒有。

拿著珠釵的手，更是瘦骨嶙峋。

「公主，人已經走了，該放下了。」

放下……去擁有更好的生活。

你心裡的懿安，早已死了三年了。

明月終於抬起了頭，愣愣的望著她。

眼神空洞無光。

若不是動了動眼珠，懿安都要懷疑，她是不是失明了。

楞楞的望了一會兒，明月終於收回了視線。

「你……何時在本宮寢宮。」

明月不認識李沅芷。

之前更未曾聽到她說話。

當時，耳邊只有嗡嗡的聲音，煩躁的令人難受。

但這麼多年下來，明月也能習慣了。

早已當做毫無發生過了。

懿安不可思議的瞪大了雙眼。

自己方才進來，那麼大的聲響，明月竟毫無察覺嗎？

是因為思考這珠釵，還是因為……真的毫無察覺呢。

懿安終於明白，蕭太後為何那麼緊張。

若是換了自己，也該緊張的夜夜不能安眠了。

「臣女方才進來，為公主調理身子。」

懿安調整了情緒。

明月深吸一口氣。

明明是十幾歲的年紀，懿安卻能從她的表情，和眼神里，看出一副蒼老，和垂暮之年的感覺。

「不必了，你退下吧。」

明月撫摸著珠釵。

邊角處光滑了許多。

看得出來，她定是日日，都捧著這個珠釵。

這麼重要的東西嗎？

「公主，舊人已逝，公主還是要節哀順變，您還有嶄新的人生。」

懿安無聲的滑落了一滴淚。

最起碼，母後會保住明月，這個唯一的孩子了。

現如今國家安定，明月定然不會在遭受自己曾經的事情了。

「已逝？可本宮覺得，她一直都在我的身邊，從未離開過。」

明月靜靜的撫摸著珠釵。

如今，這珠釵就是她唯一的念想了。

蕭太后也曾經氣不過，硬生生的搶了那珠釵。

可未過一盞茶的時間，明月竟割腕自殺。

蕭太后嚇的一口氣上不來。

好不容易又活了過來，蕭太后自然是事事順著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