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南行
容音將兩枚暗器放進袖口裡藏好,梳妝完畢便打算出門轉轉。
出乎意料的是,平常對她持放養態度的老鴇敲響了她的房門。女子甜膩惑人的聲音在門口響起,容音怔了片刻,才說了請進。
紅衣女子帶著一陣香風飄進了她的房間,身後跟著四位如花似玉的姑娘。前兩個姑娘的盤子上碼著整整齊齊的黃金錠,后兩個的盤裡各放著一隻木匣子,應該是珠寶。
看到這副陣仗,容音淡然地起身,朝老鴇行禮。
「媽媽這是要把我嫁出去嗎,嫁妝都給我送來了。」
紅衣女子嘴角的笑意僵了僵:「你說什麼話,媽媽我怎麼捨得呢。」
蓮花軒的人要麼屬於魔教,要麼是平民百姓,只有那隻到處飛的小白鳥是正道門派的。紅衣女子原本看小白鳥沒有搞事的意思,而且琴彈得非常不錯,和容音的踏蓮舞絕配,就任由他去了。
呵,絕對是這隻小白鳥偷聽然後來打小報告的。
要是再讓她碰到,鳥毛都給他拔禿。
紅衣女子露出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對身後的姑娘招了招手。
姑娘們立刻走上前,端著木匣子的姑娘也打開了木匣,裡面裝著滿滿當當的金銀珠寶,一打開寶光四溢,直晃人眼。
「青荷,你六歲起便來到了蓮花軒,十二歲開始跳舞,在這裡待了整整十年。你是媽媽我看著長大的,與其他姑娘不同,你對我來說就像親女兒一樣,我怎麼捨得你在這裡消磨時光。」
「姑娘家的光陰那麼金貴,哪有那麼多十年,你今年已經十六歲,我也就不留你了。這些金銀你留著,是我的心意,也是你為蓮花軒付出這麼多年的報酬,你拿著這些錢去別的地方吧,無論是自己做些小買賣,還是嫁個本本分分的好人家,都比現在好。」
身在青樓多年,看遍人間冷暖,紅衣女子說到這也多了幾分真心。
她拔掉了發上的玫瑰銀簪,放到了容音手裡:「路途遙遠,你不會武功,要好好保護自己,這根簪子你用來防身。」
「馬車我已經備好了,你收拾好東西,隨時都可以離開。」
說罷,她讓姑娘們把東西放下,轉身離開了房間。
容音把玩著手裡的玫瑰銀簪,發現這根簪子不是銀做的,而是一種質地堅硬無比的奇特金屬,簪子頭尖銳,必要時可以當錐子用。
她伸手按上末端的玫瑰雕花,一下子就把玫瑰按了下去,像是自動鉛筆,簪子的前端探出了小小的針尖,針尖是詭異的藍紫色。
又是暗器。
容音再次按動玫瑰花,把針尖收了回去。
她對著鏡子將簪子送進了發間,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了黑衣青年眉間那一朵妖冶的紅蓮花,還有那雙令她感覺無比熟悉的淡金色眼睛。
老鴇是不會放她走的,她能自由,肯定是他的吩咐。
紅蓮會是魏軒的轉世嗎?
上一個世界她是先去世的,她記得自己臨終前魏軒悲傷又絕望的眼神,她不排除魏軒在她死後隨她去了的可能。可是這個世界她也是直接穿成了十六歲,如果是投胎轉世的話,時間明顯不對。
容音想不清楚,便不去想。
目前還是儘早離開青樓為妙,免得夜長夢多,到時候老鴇再反悔。
容音收拾了幾件衣服,將金銀珠寶打包,伏在案前給段意寫了一封信,讓小白鴿送走後,她便拿著包袱上了馬車。
隨著車夫揚鞭,馬兒噠噠噠地跑起來,她的新生活也要開始了。
一路向南,鳥語花香,綠意盎然。
在前幾日快馬加鞭離開了蓮花軒勢力範圍后,容音便不急著趕路,馬車走得慢慢悠悠,非常穩當,她在車裡也不覺顛簸。
如今已是半月過去,馬車到了南方和北方的交界,她就更不著急了。
一路走,一路看,吃吃喝喝,小日子過得很是滋潤。
此時馬車正在一處桃林間跑著,容音掀開車窗帘,看到了漫山遍野的綠樹。已經到了夏季,桃花謝,綠葉生,滿目蔥蘢。
現在日頭正盛,她便叫車夫停住了馬,到樹蔭下休息。
車簾掀開,出現的卻不是容音的手,而是一截雪白的衣袖。
真的是雪白,纖塵不染,有種清透的質感,飄飄如仙。段意掀開轎簾下了馬車,回身伸手讓容音扶著:「小心點,地上有石頭。」
容音給段意寫信,是告訴他自己已經獲得自由,讓他不用擔心,沒想到他居然會追過來,要護送她去南方安頓——其實他們分開才更好,兩人遇見女主、重蹈覆轍的幾率會低些。
但是她拒絕同行后,總是能在路途中看到他,幾次過後只能作罷。
容音將手搭在段意的手腕上,走下了馬車。
她在馬車裡憋悶了半天,一下車便覺得林間的空氣格外清新。
綠草如碧毯,踩上去格外鬆軟,容音抬頭看了一眼太陽:「現在快到中午了,我們在這裡野炊吧,也讓車夫和馬兒休息休息。」
她說著剛要去林子里撿柴火,一道雪白的影子就從身邊掠了過去:「你在這裡好好休息,想想要做什麼,我去撿點柴火回來。」
段意輕功卓絕,轉眼間就消失在了容音的視野里,容音怔了片刻,淡淡勾起唇角。
最開始隔著一層竹簾對視的時候,她以為段意是高冷出塵的劍客,沒想到他其實溫柔裡帶著可愛。
閑來無事,容音便在桃樹林間閑逛。這個時節,桃枝桃葉間已經可以看到毛茸茸的小青桃了,但沒什麼味道,口感也不好,容音摘了許多顆小桃子,扒開,拿到了裡面醬色的小桃核。
這個時候的桃核是最可愛的,又小又圓,布滿漂亮的紋路。容音拔下發間的玫瑰簪子,將桃核的兩端戳出小洞,將桃核串起來。
當段意抱著柴火回來的時候,發現容音正蹲在桃樹的枝上。
容音的輕功水平他是知道的,他不擔心她會掉下來:「不下來?」
容音沒答話,只朝他丟了顆東西。
段意漫不經心地抬手,白皙的指尖穩穩夾住了那顆東西,那是一顆類似琥珀的橢圓狀硬物,深褐色,晶瑩剔透。
他微微挑起眉,隨即輕笑:「這是桃膠,你又想收集食材了?」
「嗯,到客棧我就去借廚房,讓你嘗嘗這道甜品。」
容音拿著小刀蹲在樹上,專註地摳著桃膠:「剛剛我在附近居然看到了西紅柿秧,就摘了兩個柿子回來,馬上還有雞蛋和麵條,今天中午就吃西紅柿雞蛋面好了,煮好麵條你再叫我。」
段意點點頭,他將柴火放到離樹樁很近的草地上,在附近清出足夠大的空地后,回到馬車上拿東西。
容音是不折不扣的吃貨,她喜歡吃,也願意為吃花心思。
一路走來,她在途經的各地品嘗了很多特色美食,她也喜歡自己做,馬車很是寬敞,座位下總放著她的鍋碗瓢盆和許多罐調味品。
段意拿出幾個小罐子,又拿出了紙包的麵條,再從被層層布巾呵護的土雞蛋筐里摸出幾顆蛋,再拿出鐵鍋,才回到了空地處。
他燒起柴火,將鍋架了上去,倒入清水,等到清水煮沸,冒出珍珠般的小泡泡時,再將麵條放入水中。等到麵條煮熟,他用筷子將麵條撈出,放入涼水中過一遍,將麵條放進三隻碗里。
今天上午趕路的時候,容音路過了一家有名的麵館,很想吃,卻又不餓,她就向店家買了些麵條帶走。
現在吃面最是正好,面是地道的手擀麵,煮熟后被冷水浸過,愈發筋道,被黑色的碗襯著,更顯得潔白剔透,水光瑩瑩。
段意仰起頭,看著樹枝間躍動的青色身影:「青荷,下來了。」
話音未落,容音便躍到了他面前的草地上。她將什麼東西丟進了段意懷裡,聲音很輕:「做著玩的,送給你,撿柴辛苦了。」
地上鋪著席子,容音半跪在席子上,將幾顆雞蛋打進碗里。
土雞蛋的品質極好,蛋清清澄,蛋黃色澤鮮亮。容音用筷子將雞蛋攪勻,打成金色的蛋液,再加入鹽調味提鮮,攪拌均勻。
她在燒熱的鍋里倒入油,等到油燒熱,放了少許的小蔥爆香,隨後將金黃色的蛋液倒了進去,用鍋鏟輕輕攪動。
容音送給段意的自然是那個桃核手串。在她做菜的時候,段意就伸出指尖輕輕摩挲著桃核的紋理,目光專註地看著她的側顏。
段意發現她還是不夠了解容音。
他原以為她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直到最近,他才發現她其實是悠悠飄落的小雪花,起先很冷,但只要伸手溫柔接住,她便化成了水珠,在掌心瑩瑩發亮。
如果說他對原來的她是心動,是喜歡,那現在應該就是愛了吧。
他只是看著她做菜,心就異常柔軟。
容音沒有注意到段意的目光,她垂下眼睫,將色澤金黃的雞蛋倒出鍋。鍋清理乾淨后,她將西紅柿去皮切成小塊,倒進鍋里熬汁。
西紅柿的色澤鮮紅如血,切的時候她就嘗過味道,口感成熟甜美極了,糖分也夠足,不需要再加任何佐料。
容音耐心地熬著西紅柿,等到那令人非常有食慾的紅色湯汁呈現出微沙的質感,就將雞蛋放了進去。
再熬了些時候,她便將鍋抬起來,把西紅柿雞蛋鹵澆在了白麵條上,一把翠綠的蔥花灑下,添了夏季的鬱鬱蔥蔥之意。
段意把車夫的那碗端了過去,隨後回到容音身邊,拿起面碗。
面看起來美味極了,紅色黃色都是令人感覺溫暖的暖色,麵條的清爽白和小蔥的自然綠卻不會讓整體色澤顯得過分熱烈,在夏季吃也不會覺得膩煩。
麵條入口,西紅柿的甜美可口,雞蛋的滑膩溫柔,麵條的筋道爽口在舌尖合為一體,妙不可言。
段意拿著碗,看著身側默默吃飯的容音,抿唇輕聲開口:「你的廚藝很好,不知以後是誰有福氣能娶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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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容音和溫柔清澈的段意很配的,小白鳥和小白兔多萌啊~
西紅柿大約是明朝傳入中國的,本文是架空的,不用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