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
打完電話后,魏軒把滿桌的小蛋糕收拾好,交給女傭放進冰箱。
他拿出手機玩遊戲,可是心情煩躁頻頻失誤,看著灰色的屏幕和左下角隊友恨鐵不成鋼的嘲諷,他皺起眉,將手機關機。
窗帘被拉到最裡面,燈也關著,房間陷入了完全的昏暗。
魏軒仰面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眸光冰涼。
他還不知道那小子是誰,不過他對他的好感度已經降為負了。他早晚會把那個混賬揪出來,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勾搭她妹妹,他非要打斷他的狗腿,把他揍得連親媽都認不得。
他的妹妹是他寵大的,那麼可愛那麼乖,誰都配不上。
魏軒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如此煩悶,以至於對未來妹夫惡意滿滿,他只知道自己心裡又酸又澀,還隱隱發疼。少年沒談過戀愛,沒有過特別心動的女孩子,不懂得這種情緒名為嫉妒。
就在魏軒在床上躁動翻滾的時候,一道驚雷在窗外響起。
窗外烏雲翻滾,金色的閃電劈開灰色的天空,瓢潑大雨自雲層的縫隙間漏下,豆大的雨點敲打著玻璃,頃刻間形成透明的水簾。
夏季的天氣就是這樣不講道理。
魏軒剛回到家的時候,外面的天氣還算好,無星無月,漆黑無比,風還算溫柔,沒想到就這會兒工夫,外面就雷雨交加了。
音音最怕打雷了。
這個念頭竄上心頭,魏軒立刻從床上蹦起來,沖向少女的房門。
容音沒有鎖門,他猛地推開門,映入眼帘的是空蕩蕩的房間。
少女的房間有大扇的玻璃窗,窗帘沒有拉上,被暴風驟雨肆虐的花園清晰可見。魏軒焦躁地抿起唇,環視著房間的各個角落。
沒有……
以前少女遇見打雷天的時候,若是他不在身邊,她就會縮在封閉的小空間里,不聲不響,閉著眼睛堵住耳朵,獨自熬到雷雨停止。
魏軒翻找過了衣櫃、床底、桌底下,都沒有看到少女的身影,正當他焦躁萬分的時候,他忽然聽見了從浴室傳來的噴洒的水聲。
這個聲音讓魏軒回想起了很小的時候。
那時容音剛剛來到他家,作為被收養的孩子,少女自卑又敏感,做什麼都循規蹈矩,小心翼翼,生怕惹他和父母不高興。
她怕打雷這件事從來沒有和任何人說過,只是自己扛著,直到某次雷雨夜時,他去房間里找她玩,在浴室里發現了她。
小小的姑娘穿著睡衣縮在浴室的角落,雙足踩在冰涼的瓷磚地上,閉著眼睛,捂著耳朵,如同沉默的雕像。道道水流從花灑上噴射而下,將她渾身都淋透了,黑色的長發如同水草般纏在她的身上。
聽到聲音,她才緩緩抬起頭,露出水霧迷濛的黑眼睛。
她告訴他,她喜歡聽水流動的聲音。
這種聲音可以蓋過雷聲,讓她覺得稍微安心。
那次她患了嚴重的感冒,之後又引起了發燒,差點就患了肺炎。他坐在病床旁邊陪護,看著昏迷的她發誓,以後每個雷雨夜,他都會去陪她,直到她找到自己喜歡的人。
現在是為什麼呢……
明明那麼害怕,為什麼要躲在浴室里,為什麼不去叫他?
他是她哥哥,他可以保護她。
魏軒皺起眉,心中比起酸澀無奈,更多的是憤怒,恨容音不知道好好愛惜自己。無暇再思索其他,他快步衝進浴室,將遮擋在面前的帘子唰地一聲拉開:「你為什麼要自己躲在這裡?」
僅僅只需要半秒鐘,魏軒就看清了浴室里的情況。
他看到了少女晶瑩白皙的肌膚,精緻的鎖骨,她胸前若隱若現的弧度。視線緩緩向上,他的目光撞進了容音沉靜漂亮的黑眼睛里。
魏軒抽抽嘴角,還未說出的話斷在了嘴邊。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看到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抱歉我不知道你在洗澡!」
魏軒用盡全身力氣吼完這句話,頭也不回地飛奔出去,就像身後有什麼妖魔鬼怪在追趕他似的。
花灑湧出溫柔的水流,沖刷著少女白皙光潔的後背和雙肩,容音站在浴室里,隔著一層毛玻璃,看著少年模糊的背影逐漸遠去。
她面無表情地放下了抱著胸的雙手,將垂在胸前的長發撥到後面,淡定地繼續洗著澡。
這間浴室是依照她的身高搭建的玻璃房間,鎖骨高度以上是普通玻璃,下面則是毛玻璃,從外面看只能看到模糊的輪廓和顏色。她已經洗了很長時間,水蒸氣糊了滿玻璃,外面什麼都看不到。
被看的她都只是有些驚訝而已,不知道魏軒為什麼那麼大反應。
唔,這個世界的魏二狗好像從來沒談過戀愛呢。
洗過澡后,容音穿著睡衣鑽進被窩裡,捧起小說看,還沒翻幾頁,她就聽到了敲門聲。想到少年落荒而逃的狼狽樣子,她垂下眼睫,眼底泛起了點點笑意:「是哥哥嗎,我沒鎖門,你可以直接進來。」
門外靜默片刻,傳來魏軒低沉的聲音:「我還是在門外和你說吧。」
魏軒尷尬地咳嗽了兩聲,此地無銀三百兩地開口道:「剛剛我是怕你像小時候那樣,因為怕打雷做傻事,才衝進浴室的,我不是有意的,而且我是真的什麼都沒看到。」
「哥哥不用解釋,我知道的。」
「外面還在打雷,你要是害怕的話,我叫女傭來陪你吧?」
「我不想要女傭陪我。」
容音垂眸翻動書頁:「你要是不進來,也不用讓其他人過來。」
這句話如同細小的魚刺,卡在了魏軒的喉嚨里,阻絕了他所有想要說的話。他抿起唇,垂在身側的雙手握成拳:「這次真的抱歉。」
說完,他就像是在逃避什麼,逃回了房間。
窗外驚雷陣陣,容音將手裡的書合上放到旁邊,看著外面的雷雨。
不甘心。
她不想只做他的妹妹,在他遇見真正喜歡的人之前,她都有機會去追求他。她相信自己能夠讓他喜歡,如果不能,她就捨棄掉這段戀情,以後的世界再和他相遇,彼此也就只做陌生人就好了。
這夜,容音睡得很晚。
魏軒比她睡得更晚,似乎是註定了休息不好,他還做了夢。
夢裡的他是古裝打扮,黑袍曳地,黑色的長發瀑布般垂到腰際,一朵艷麗的紅蓮開在眉間,長相精緻俊美,陰鬱而帶著邪氣。
他站在古代的走廊里,走廊里有很多房間,每個房間的門都大敞四開,他路過這些房間,偏頭就能看到,裡面的場景。
這裡好像是古代的青樓,所有房間的擺設都千篇一律,白玉的地面,飄著淡黃色紗幔的豪華古式床,床上放著幾張雪白的貂皮。
清幽雅緻的樂聲在前方響起,他本能地循著聲音走過去。
眼前是開滿白玉蓮花的池塘。
一個穿著青色衣裳的姑娘正在花間舞蹈,她的體態輕盈優美,雪白的足尖點在蓮花蕊上,在荷花剛剛顫抖起來舒展花瓣的時候,她又輕輕躍到了別處,如同捕捉不到的風,和被風吹起的柳絮。
好美......
魏軒下意識地走向池邊,那位少女似乎注意到了他,緩緩走來。一股清冷的蓮花香朝他襲來,他抬眸,終於看清楚了那張臉。
那張清麗的,漂亮的,甚至有些可愛的臉。
是容音。
容音!
魏軒睜大眼睛,出於某種自己也說不清楚的恐慌,他連忙後退,想要離她遠些,卻被少女勾住了脖頸,又甜又軟的唇貼了上來。
那股蓮花的香氣,越來越濃了。
魏軒從這個荒唐的夢裡醒來,已經是早晨八點了。
他睜開眼睛看著雪白的天花板,面色茫然,甚至有些無辜。就這麼獃獃看了足有幾分鐘,他才猛地坐起身,迅速查看自己的褲子。
「……」
得到結果的魏軒一臉生無可戀。
他一直以為,就算他抽煙喝酒燙頭打架不學習,他至少也是個三觀正品德好潔身自好的少年,與那些只會用下半身思考的人渣敗類不同,沒想到他居然這麼豬狗不如。
畜生……
這種夢可以做,對象怎麼能是她?
魏軒渾渾噩噩地走進浴室,梳洗完畢換好乾凈的衣服后,他走出房間,連少女的房間門都不敢多看一眼,逃也似地走進餐廳。
餐桌上放著煎蛋煎餃灌湯包,一碗白粥,一杯豆漿,幾碟爽口小菜。少年坐在桌前,拿起豆漿默默喝了半天,不但沒見少女出來,連她那份粥也沒看著。
「小姐在六點鐘的時候就出門了,坐王叔的車走的。」
看到少年的眼神不斷往空著的椅子上瞄,負責做飯的女傭開口道:「小姐還托我告訴我少爺,她和你的作息不同,以後她還是坐車去學校吧,晚上你也不用再等她了。」
魏軒沉默片刻:「我知道了。」
雖然他心裡不舒服,但是理智告訴他,現在他們還是不要見面比較好。因為即便見不到容音,只要想到她,他的腦海里就會不自主地湧現出夢中的場景。
平時他很喜歡摸她的頭,不過也只是蜻蜓點水的揉揉,而夢裡的他則可以將她的長發解開,手指伸進發間,感受髮絲如水般流淌過的順滑觸感,再垂下頭,嗅她頸側蓮花的味道......
該死!
白皙的臉漲得通紅,魏軒垂下眼睫,瘋狂地將白粥咽進喉嚨。
此時校園裡,容音正站在花壇邊,聚精會神地盯著掌心的葉子。
葉子自然是最普通的葉子,來自於花壇里常見的綠植,一隻細小的青色菜蟲正趴在葉子上,貪婪地啃食著。與普通菜蟲不同的是,這隻蟲子的頭部是白色的,還可以看到上面有幾道灰色的紋路。
這片葉子上布滿蟲洞,看著很斑駁。
「沒想到在這裡還能碰見你。」
容音伸出指尖,指腹摸了摸小菜蟲的腦袋。
這隻蟲子的出現,意味著她可以養蠱了。